第五十章

傅山海的家离公司不远,两个人在公司附近吃了饭,很快就到家了。

姜合一开始还有点期待大老板家长什么样子,一开门就惊呆了。

入眼是大片的红，红木家具、雕花屏风、木质茶台、书法字画……

要不是家里那些极具现代感的电器,姜合一瞬间都要以为自己穿越了。

之前的那些难受的心情全没了，现在更多的是震惊……大老板,为什么家里这么……中式复古？

像个博物馆年代展厅似的。

傅山海没发现姜合的震惊脸,还在非常自然地把他的行李往屋子里放。

“这间客房平时都有打扫，很干净，可以直接住。”

“一会我回公司加班，你就在家里休息,剧本我会重新问周厦要一份。”

说到这里,傅山海有点心疼地看了眼姜合手里的剧本。

都脏成那样了，姜合也不愿意丢,一直紧紧地捏着,好像是什么宝贝一样。

然而姜合这么珍惜的东西，孙建设一家人就这么糟蹋。

傅山海眼底阴郁的情绪始终没有退下去。

他一定会让那家人付出代价。

……

傅山海走时还不放心，盯着姜合洗漱上床，又怕他冷，将屋里的空调调到足够温暖,才走出了客房。

关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姜合,姜合小小一只,蜷在宽大华丽的红木床上,几乎连床的五分之一都没占到，反倒显得有点可怜。

他那一瞬间，呼吸都有点停滞。

轻轻带上房间门，傅山海直接往公司赶，同时给保安处的管理打了个电话。

“明天那家人应该还会来，照我说的去做。”

……

第二天，孙建设一家果然又上门来找了。

这次门口的保安没有让他们进去，只说让他们先预约，说姜合今天有行程，没空见人。

孙建设在门口跳脚了半天，又骂了一顿保安，但保安的气势丝毫没有落下，反而一直冷冷地盯着孙建设，看得他不敢再继续，只能先回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都是如此。

孙建设和王爱梅的耐心和希望已经被长久的等待消磨光了，就在他们破罐破摔，打算好好闹一回时，山海星光突然打了电话来，告诉他们，明天姜合没有通告，可以见他们。

……

宿舍里，姜合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把头抵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电视。

之前的沙发垫脏了，姜合那天在傅山海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却说什么都不住了，要回公司，宿舍里的沙发垫甚至还来不及换新的。

傅山海索性让人换了一个更大更舒服的沙发，姜合进门的时候，一瞬间又以为自己走错了。

他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周厦演的的电影，扭头看着傅山海。

“他们一会儿就来了吗？”

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姜合也能静下心背剧本，今天早上傅山海突然说孙建设他们下午来，他瞬间就不太开心。

傅山海把姜合的情绪都看在眼里，心疼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温柔地摸摸姜合的头发：“放心，不会待太久的，有我在。”

姜合缩回去，一副恹恹的样子。

傅山海又问他：“对了，我这样做，你不会反对吧？”

姜合抬起小脑袋，有点疑惑：“我为什么会反对？”

傅山海笑了：“我担心你会觉得我做的过分。”

姜合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们而已，不代表这些就可以这么算了。”

姜合抬起头，眼里是坚定的光：“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这个道理我懂，我希望他们也可以懂。”

傅山海忍不住又摸了摸姜合的头：“是啊，有些人，拖得久了，反而会变得心安理得，他们欠你太多了，是时候还回来了。”

傅山海看了眼表，然后起身，去衣帽间拿了身衣服递给姜合。

“换身衣服吧。”

姜合一愣：“为什么要换衣服？”

傅山海看着姜合身上一点气势没有、甚至还有点可爱的皮卡丘家居服，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因为你现在……太可爱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

姜合积攒了半天的气势被傅山海一下子戳没了，无声地看他一眼，接过衣服：“……好吧，换就换。”

……

五分钟后，姜合从卧室走出来，一身的新造型，看的他的眼睛都亮了。

傅山海挑的这一身衣服，华丽程度已经接近舞台演出服了，带着铆钉和亮片装饰的牛仔外套，直筒裤剪裁正好，完美衬出姜合又长又直的双腿，里面的衬衣领子是半开的，隐约露出好看精致的锁骨。

这样的姜合，不再是刚刚那样平易近人的邻家男孩，身上自带了星光，让人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

傅山海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仔细地扣在了姜合的手腕上。

“这是送你的。”

姜合低头一看，正是那个玫瑰金色的手表，松泽说市价二十多万的一款。

他一愣，还想说点什么，傅山海已经强势地阻止了他：“给我家艺人的小福利而已，不要拒绝。”

姜合眨巴两下眼，看着他，又看看那个手表，还是说了一句：“……谢谢你，很好看。”

审美得到肯定的傅山海，嘴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好了，武装完毕，就等那几个傻子来了。”

听到傅山海这么喊孙建设，姜合看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

十分钟后，傅山海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冷静地说了一句：“嗯，让他们上来。”

姜合在沙发上坐直了，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

“叮咚！”

门铃响了。

傅山海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孙建设本来憋了一身的火，他们白等了三四天，光宾馆的房费就花了一千了。

现在终于能见到人，孙建设都准备先黑着脸说他几句了，扭头却看到开门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仅从男人身上的气势和他穿着的西装，孙建设都直觉感到这人身份不简单。

“你好，”傅山海语气很冷淡，“我是山海星光的总裁，傅山海。”

王爱梅站在孙建设后面，一听他的身份，脸色一惊。

山海星光的大老板，怎么在这儿？

傅山海打开门：“你们是姜合的亲戚吧，我正在跟姜合聊合同的事情，你们进来吧。”

……

孙建设看了王爱梅一眼，一瞬间有点怯场，不知道要不要进。

王爱梅推了他一下：“愣什么，进去啊。”

她朝着孙建设比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山海星光的老板都在这儿，还怕要不到钱吗？

孙建设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孙昊走在最后面，一开始还有点不耐烦，后来看到傅山海的长相，好奇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秒。

姜合站在客厅，静静看着一家人进门。

“舅舅，舅妈。”

……

孙建设听到姜合的声音，笑着扭头看过去，却又是一愣。

姜合的样子和上次见到的时候差别很大，上次他一身家居服，头发也微微有点乱。

现在的姜合，一身衣服闪闪亮亮的，是那种随时都能去拍电视剧的好看，连他们这些见惯了姜合长相的人，都有点吃惊。

也在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姜合现在真的是个大明星，而不是那个任由他们欺负的小孩子了。

……

三个人略显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沙发。

上次沙发还不是这样的，居然这么快就换了一个新的沙发，山海星光可真是有钱。

傅山海给三个人倒了杯水，非常客气地放到他们面前。

“来找姜合，是有什么事吗？”

王爱梅忙起身接过杯子，一脸惊喜：“谢谢傅老板，您太客气了。”

“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侄子，他一个人在A市挺辛苦的，我们做长辈的还是要来关心一下。”

“哦……”傅山海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了，你们以前很照顾姜合。”

孙建设也笑笑：“姜合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可乖了。”

傅山海笑着说：“我听姜合说，他小时候都是住在自己家的，小孩子又不会做饭，你们是每天去给他送饭吗？”

这个问题问的两人俱是一愣。

王爱梅有点尴尬：“怎么会呢，姜合……平时上学，在学校吃饭的，学校有食堂。”

“那周末呢？你们去给他做饭？”

“……”王爱梅咳了一声，“周末……姜合偶尔来我们家吃饭。”

“这样啊，”傅山海点点头，“你们作为姜合的监护人，他父母留下的钱，也都是你们暂为保管吧？”

孙建设有点急眼：“保管？没有没有，姜合他爸妈没留下多少钱，而且姜合上学也要钱……”

傅山海打断了他：“九年义务教育，高中还有奖学金，吃饭在学校，衣服也基本穿校服。”

他不慌不忙，冷静又尖锐地问：“都省成这样了，你们的钱，花在哪里？”

……

王爱梅脸色有点发白，她没想到傅山海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连姜合以前的生活情况都清楚。

孙建设也有点不安：“……傅老板，你不知道，小孩子很多地方都要用钱的，有时候钱都不知道花哪儿了就没了，我们家小昊一星期，光零用钱都得一百多呢……”

傅山海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是吗？我听说姜合的成绩，比孙昊好很多，那零用钱，你们也给的比孙昊多吗？”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孙昊冷不防被提到，一脸不情愿，烦躁地往旁边坐了坐。

傅山海注意到他，笑了一声：“抱歉，不是故意说你的，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那边屋子里放着几个手办，你可以去看看。”

他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孙昊听到“手办”眼睛一亮，起身就朝那边走过去。

孙建设还在为刚才的尴尬想借口，他们很少给姜合钱，更不用说回答傅山海的问题了。

但傅山海居然也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换了个新话题。

“对了，我还想问问，姜合这么聪明，高考成绩又考的很好，为什么没有去上大学呢？”

姜合从孙建设进来以后，一直都很安静，直到傅山海提到这个话题，表情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孙建设额头上流下几滴汗：“这个……当时手头紧，姜合和孙昊同一年高中毕业，我们得掏两份学费……”

“啊，想起来了，听说孙昊上了个专科，是吗？”傅山海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学费一年……七万？”

孙建设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傅山海，却正对上他犀利冷漠的视线，顿时汗出的更多了。

傅山海脸上还是在笑，话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既然能出七万的学费给孙昊，怎么付不了姜合的学费呢？我真的很奇怪，请你们解答一下？”

王爱梅眼看情况不对，打了个圆场：“唉！傅老板，你不知道，这事也算是我们的错，我们当时把姜合的通知书弄丢了，家里为了小昊的学费又是山穷水尽，一点办法没有了。”

“其实我们也想了，砸锅卖铁也要送姜合去上大学，谁知道姜合这孩子懂事，自己说不去了，收拾行李来了A市，我们就也没坚持……”

她一边说，一边充满歉意地看着姜合：“这事赖我，没让孩子上大学……好在他现在出名了，挣钱也不少，我们特别开心，姜合要是上了大学，肯定没现在能挣钱！”

傅山海冷冷开口：“想出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出道，以姜合的资质，即使他三十岁才进娱乐圈，照样会红。”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爱梅：“可是学历一旦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补上第一学历的机会了。”

……

姜合脸色突然一白，慢慢握紧了双手。

傅山海余光看到他的反应，心下一惊，惊觉自己只顾着说，忘了姜合还在听着。

他悄悄伸手，在另外两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握了下姜合的手，随后又心疼的不得了。

怎么把手捏的这么紧，不疼吗。

……

王爱梅几乎每一句都会被傅山海有力地反驳，说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漏洞百出，终于脸色惨白，沉默地闭上了嘴。

孙建设想了半天，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了：“傅老板，以前我们确实有错，我们也都知道，但现在姜合过的挺好，我们也是真的为他开心。”

傅山海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下面的话。

孙建设咬咬牙，迎着傅山海的目光，说：“但是……我们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家里越来越困难，生意也赔了，说实话，小昊下学期的学费，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弄呢。”

傅山海脸上带了点意外：“这么困难啊……”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惋惜的语气里，两人硬是听出了一种愉悦来。

孙建设继续求情：“傅老板，你们是大公司，每天挣的钱都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我就希望您劝劝姜合，让他帮我们这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打扰他，也不会再对外人说我们和姜合的关系，真的……”

傅山海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居然还知道用他们和姜合的关系来悄悄威胁自己。

不错，带点脑子。

傅山海一副在考虑的样子，让王爱梅看到了点希望：“傅老板，这钱对你来说真不算什么，姜合现在应该也挣有不少钱，我们不要多，就一百万，剩下的我们自己想办法。”

……居然还自己去了零头？

傅山海的目光带了点讥讽，看着王爱梅，笑着开口：“我明白你们的困境，但是这毕竟是姜合的钱，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所以……”傅山海扭头，看着姜合，目光瞬间变得温柔，“姜合，你要借吗？”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姜合，等着他的回应。

姜合一直低着头，现在抬起来，看了傅山海一眼，眼眸湿润。

傅山海立刻心疼起来，后悔自己不该让姜合表态。

没想到姜合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非常果断地、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

孙建设和王爱梅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们没想到姜合居然还是不愿意借，甚至是公司老板在的情况下。

傅山海冲着姜合鼓励地笑笑，随机扭过头，目光遗憾：“他不愿意，那没办法，两位请回去吧。”

……居然就这么要他们走人？！

孙建设猛地站起来，瞪着姜合。

“姜合！你……”

话还没说话，傅山海也站了起来，往孙建设面前走了两步，声音沉了下来：“你什么？”

……

他周身的气势凌厉而又吓人，仅仅是这一个靠近的动作，都让孙建设瞬间汗毛直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王爱梅也被吓了一跳，立刻扯扯孙建设的衣袖：“……算了算了，别、别吵……”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甘却又无奈，只能老老实实起身往外走。

孙昊也从屋里出来了，他听见外面的对话，瞪了一眼姜合，跟着夫妻俩走了。

……

……

客厅里重归安静。

傅山海关上门，折返回来，把茶几上三个杯子里的水倒了，随后轻轻一抛，干脆利落地将杯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清脆的碎裂声让姜合猛地回神，他抬头看向傅山海，表情还有点愣愣的。

“他们……走了吗？”

傅山海早就忍不住了，大步走过来，坐到姜合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姜合圈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都有点抖：“……对不起，让你难受了，他们走了。”

姜合问：“……还会来吗？”

傅山海松开姜合，定定地看着他：“你还想他们来吗？”

姜合摇摇头。

傅山海笑了：“那就不会。”

傅山海刚刚还很冷静，现在突然变得很开心。

“你等我一下，”傅山海说着，起身去了姜合的衣帽间。

等他再走出来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他单手松了松领带，另一只手则接起了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

“……嗯，拿走了。”

……

傅山海看一眼还在失落发呆的姜合，眼底终于浮现出忍了很久的、嘲讽又狠戾的神情。

“那就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