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顾文笙第一次见到刘朝是在307宿舍里。

九月开学，顾文笙跟着母亲来报道，收拾床铺，刘朝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

“文笙，打招呼。”安慧娴见着自家儿子杵在那儿不说话的傻样就来气，怼了怼顾文笙叫他出声。

顾文笙反应过来，伸出手，“你好，我叫顾文笙。”

这年头还有哪个高中生打招呼会握手啊？顾文笙也只有在面对长辈的时候会这样，可这是他第一次住宿，难免有点小紧张。

顾文笙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一看就是没有干过重活。现在小少爷的手微微颤抖着停在半空，想收回来又不敢，不收回来又尴尬。

刘朝也觉得顾文笙的手好看，因此目光停留在上面两三秒，没能及时回握。

“你好。”刘朝这才伸出手握住顾文笙的手。

顾文笙屏着的那口气，终于得以呼出来。

说紧张也不假，不过还紧张不到这种地步。

他就是直觉这个人不好惹。

尤其是看到自己站在这人面前，差了这人一头多的时候，小少爷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虽然初中比他高的也不在少数，但很少有人会给他这么大的压迫感。

顾文笙一想到刘朝很可能会和自己同宿三年，就觉得人生无望。

安慧娴光是看自己儿子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把床垫铺好，怼了顾文笙一下，叫他自己把剩下的活儿干完。

“怎么就一个人来了？”安慧娴帮着刘朝拽住被子一角。

刘朝礼貌性地说：“阿姨好。”然后回答，“家里人比较忙。”

安慧娴笑着点点头，没再说多余的话。

孩子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安慧娴眼看着刘朝干净利索地把床铺收拾好，又看了眼还在那里笨手笨脚套被罩的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文笙，我看这里也没什么要我操心的了，那我就先走了。收拾完记得拿着钱去交饭卡，军训服也记得去领，听见没？”安慧娴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这里，两个孩子都拘谨，索性自己就先走了。

“诶？别啊妈……”顾文笙话说到一半，又被他妈瞪了回去，“……那你路上慢点啊。”

安慧娴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安慧娴走后，顾文笙又转过身摆弄起被罩，刘朝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把被子抻开，道：“我帮你。”

“啊，谢谢。”顾文笙的手抓着被单一角，表情看起来愣愣的。

白白净净的一小孩儿，怎么有点发傻呢？刘朝把被子的两角递到顾文笙手里，“抓着。”

“哦。”顾文笙乖乖拽住。

“抻开。”

抻开。

“抖一下。”

抖一下。

“……再多抖几下。”

多抖了两下。

刘朝干咳了两声，掩饰住笑意。

“我叫刘朝。”帮着顾文笙把被子整好，又把床单枕套枕巾铺好，刘朝直起身，“刚刚忘了说。刘朝，朝阳的朝。”

顾文笙基本上什么也没干，只是站在一旁不停跟刘朝说谢谢，现在刘朝终于不动手改动嘴了，他又有点不适应。

这个人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不过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舍友。

顾文笙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名字给他看。

“顾文笙。”刘朝微低下头读出上面的字，又抬眼去看小少爷。

“嗯。”顾文笙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右脸颊上还有不太明显的梨涡。

这和刘朝以往接触过的同学都不一样。以前同班的也不是没有个子矮的，但他们统统没有顾文笙可爱。

手也没有他的好看。

刘朝在心里默默补上这一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拍了下顾文笙的头，“走吧，去充饭卡。”

#

“交五百够吗？”

“两百就够了。”

“哦。”

刘朝看着顾文笙把剩余的红票票收进钱包里，心里大概对顾文笙有了底。

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吧？刘朝一边把顾文笙从岔路上拽过来一边想。

“走错了，这边。”

“哦。”

但是性格不讨厌。

“人好少啊，其他人怎么没来？”

“现在十一点。”

“啊？”

“下午两点才开班会。”

“？！”

刘朝转头看顾文笙，顾文笙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妈骗我。”

还有点傻。

刘朝忍不住笑起来，姑且算个小少爷吧。

嗯——小少爷。不错的称呼。

“去哪领衣服？”

“没说。到时候应该就发了。”

“我妈又骗我！”

“阿姨应该不是故意的。”

“你骗谁呢？”

……

“刘朝？”

“嗯？”

“你多高啊？”

“185，你呢？”

“你真的是高一吗？”

“你呢？”

“我饿了，咱们……”

“你呢？”

“……167…其实我也不矮的！”

“嗯。”

“我还会长高的。”

“嗯。”

“真的！我妈说上高中还可以发育。”

“嗯。”

再加上一点，还是个小话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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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个人吃完中午饭，回到宿舍，307宿舍的六个人就全到齐了。

又是一轮番的自我介绍，互相熟悉了一下，六个人就散开了。

顾文笙坐在刘朝的床上吃苹果，一个舍友路过随口说了句：“你俩初中就认识吧？关系真好。”

不是啊。顾文笙还没等说话，舍友就进了洗手间。

刘朝坐过来，顾文笙又往里面蹭了蹭，给刘朝挪出地方。

“有人说咱俩初中就认识。”

“谁？”

“顾、顾……”

“顾洋。”

“对，就是他。”

刘朝把纸巾递给顾文笙，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姑姑家孩子比较多。”

“啊？”

所以我挺擅长照顾小孩的。刘朝见顾文笙不接纸巾，直接上手去帮顾文笙擦嘴角，“没什么。”

两点准时开班会，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高个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说话极为幽默。

顾文笙和刘朝坐在一起，被班主任的话逗的哈哈笑，他转过头来看刘朝，发现刘朝还是跟根木头桩似的杵在那儿没表情，就用手指戳了戳刘朝的脸。

“你咋不笑啊？”

刘朝抓住顾文笙的手，低下头凑近他。顾文笙以为刘朝要“暗算”他，连忙退后，结果刘朝只是笑了一下。

嗯，就只有一下。

顾文笙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还挺好看的……等等，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觉得另一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小少爷皱着眉，手支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

可就是挺好看的啊。

“刘朝。”顾文笙又凑近他，“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说到最后三个字，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刘朝低下头，正好看到顾文笙的侧颜。小少爷的肤色偏白，睫毛不算特别长，但弯弯的翘起，眉毛的颜色不浓重，形却刚好，唇红齿白的，的确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嗯。”刘朝于是这么回答。

顾文笙放下心来。一个男人觉得另一个男人好看，应该是件正常的事。

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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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不过一星期，同学之间就已经打成一片。

星期六上午补半天课，下午就可以放假了，而这个上午，尤其难熬。

“刘朝。”顾文笙道。

刘朝转过头看顾文笙。

顾文笙：“你放假打算去哪玩啊？”

刘朝：“写作业。”

顾文笙：“你好无聊。”

刘朝：“你作业写的完吗？”

顾文笙：“……”

刘朝：“来我家写作业吧。”

“去你家？”顾文笙有点害怕，他不太会说话，面对长辈，都是母亲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嗯，我爸妈周六日不放假，家里就我一个人。”

顾文笙放心了，“那好，周日你给我打电话。”

“嗯。”刘朝用笔敲了敲顾文笙的课本，“现在，认真听课。”

“哦。”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顾文笙和刘朝一起走出校门。

顾家那头派人来接顾文笙，顾文笙远远就看到了自己家的车，抬起头看了刘朝一眼，刘朝揉了下他的头发，“去吧，小少爷。”

“什么啊？”顾文笙跑到一半听到刘朝这么叫他，又停住脚步转过头。

刘朝跟他挥手。

顾文笙见车门已经开了，也没再追问，小跑上了车。

班里同学路过，胳膊搭上刘朝的肩问：“你家小孩儿走了？”

刘朝看了一眼尹凡，没说话直接就走。

“诶不是吧？你就这么对我啊？好歹咱俩初中了三年诶！三年！”

和刘朝一个初中的同学也不是没有，不过不是顾文笙，是尹凡。

但班上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刘朝和顾文笙是从初中开始就关系很好的朋友。要不是顾文笙这个名字比较特别，尹凡差点都以为他们初中真就有这么一个人了。

周日上午，还未等刘朝打电话给顾文笙，顾文笙的电话就先过来了。

“抱歉啊，刘朝。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嗯。作业记得写，晚上要收的。”

“嗯。”

“……”

“我晚上给你带点心好不好，我妈昨天带回来的，特别好吃。”

电话那头，顾文笙的声音带着些许讨好，刘朝的表情也柔软下来，“好。”

“那晚上见。”

“嗯，晚上见。”挂断了电话，刘朝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小少爷不来了啊。

看来午饭自己一个人要吃完两人份的了。

……果然还是有点在意，他不来的理由。

晚上问问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