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这语气虽然虚弱,但这话里的意思可一点都不虚弱。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就差蹦起来骂人，受伤了也要边咳边骂。

也就得亏他在黄金圣域的时间不多,骂的好似还没那么难听。

被冷不丁拽进一个有些陌生怀抱的沈安一愣。

苏杭常年精神力暴动，连苏昱都不怎么近身,平时虽然说说笑笑,还一副小龙你怎么那么娇气的样子，但其实他在平时很少真正接触沈安。

或者他曾经无意间弄伤了不少人,导致他自己都格外注意,不随便跟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而家里这只脆弱小龙，苏杭更是在回家之前就方方面面见识到了他体能的薄弱,精神力的脆弱,于是并不喜欢跑精神力研究中心的苏杭那阵子就差把精神力研究中心当成第二个家，让那些研究精神力的家伙们格外感动——毕竟这龙是曾经说过暴动就暴动呗,家里那几个又伤不着,我费那心思做什么的家伙。

而这样将正常的沈安拉进怀里毫无防备的抱抱,当真是苏杭的第一次。

沈安即便被这么好好照顾了一段时间,但跟龙族比起来，依旧轻飘飘一小个。

扑在没什么味道的朵米雅花之中，被家中长辈这么密实又牢固的护住。

也难怪除去小龙状态时候的沈安，那几个人也那么喜欢抱抱。

的确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虽然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拥抱能够让人产生一种镇静舒缓情绪的物质,这是拥抱让人平缓的原因所在。

但无所谓，苏杭抱紧自家的小龙。

所以发生了什么？

他们家的小龙怎么这么难过？

还有这么危险的地方,小孩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跑进来？

外面一群人在搞什么？现在什么情况了？

苏昱这小子不行啊,他家小龙都跑进来了,这家伙还没进来呢？

就你这还保护自家小崽崽呢,崽要被抢了都不知道。

你别说这小崽还挺招惹人,倒是没搞出什么狗血恋情来，但抢崽的可不少。

也就幸好他们是龙族，还是最强大的黄金龙族，不然就这个崽苏昱都抢不着，会不会得哭唧唧的来找哥哥他做主？

想一想苏昱哭唧唧的样子，苏杭还觉得有点爽。

失血过多的苏杭漫无边际的想着。

“大伯。”

沈安半撑起身子轻声叫人。

苏杭掀了掀眼皮。

“叫我做什么？”

苏杭此刻的情况的确很不好。

他的精神力现在并非是不暴动了，而是耗干用尽了，腰腹处有一个大洞，汩汩血液流淌而出，浇灌着身下的土地，身上还有这其他的伤痕，于是只能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

但出乎意料，闻桦居然没能再继续做些什么。

天际通红的眼瞳紧紧的盯着这边，像是要从茂密繁盛的朵米雅花下看清楚这两只黄金龙。

同时还带着嗤笑——

“我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还喘着气呢？”

“那可是，你个脑残神经病的尸体都躺在那里了，你什么档次也配我跟你跟你一起死咳咳咳咳——”

大概是对闻桦厌恶极了，苏杭此刻还一边骂一边咳，人是虚的，但底气十足，就像是他能手撕闻桦一样，还得意笑笑。

“哦，刚刚不还说你的眼睛跟我家小侄子眼睛颜色一样吗？现在呢？还一样？还一家人，我呸你个混账东西。”

沈安：……

真的，大伯你有点过分精神了。

虽然黄金龙恢复能力很强，但你也不要这样造作。

沈安只觉得自己心里那点情绪都像是被苏杭这一声一声给骂没了，甚至有点麻木。

产生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哦，这是他预想之中的大决战吗

他本来的目标是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本来的目标是找到可能已经重伤昏迷的大伯，把人找机会送出去，然后跟闻桦周旋，在消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找到闻桦的本体，解决这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纠缠。

哪怕最后的结局壮烈。

但不能逃避。

他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而现在，沈安觉得如果不是他拽着苏杭，或者苏杭此刻重伤，他非得爬起来跳着吐闻桦几口唾沫。

沈安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

“大伯，你还在流血……”

沈安呆呆的靠在苏杭旁边，还被苏杭护着，终于忍不住开口。

而且一吼一咕嘟，跟个小喷泉似的。

“哦，你也别说话，你个小趴菜。”

苏杭脸色苍白，表情依旧桀骜，把小龙往自己怀里按，这种语气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嘴上不饶人，动作护的死紧。

压着沈安不许沈安走。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乖乖变成小龙缩在衣服里等着，知不知道？现在，给我变——”

沈安：……你当变啥呢你就变！

苏杭的伤的确很严重，所以按着沈安的力道并不重，甚至有种难以隐藏的虚弱感。

金发龙族倒在洁白花朵中，身边绽开无法停止的血花。

闻桦像是停顿了一秒，又像是恼怒。

他的确跟黄金龙不对付。

初来乍到被龙族克制压抑，好不容易更进一步的时候又在沈安手里吃了一亏。

现在沈安跟折叠空间相关的形态终于克制不住重新生长，他积攒的力量全部迸发，偏偏这二十年来，星际其他种族掌握了太多异兽相关的资料，又研究出来了太过杀伤力强悍的武器机甲，设想之中的全面压迫竟也没成，只在最开始对方并不了解人形异兽的时候占了便宜。

而他想掌控的黄金龙的身体，居然也出现了意外。

闻桦在这些年也接触了很多星际种族，包括除去黄金龙的龙族，重压下总能让他找到破绽。

而黄金龙族，强大，灵活变通，极致的压迫下并不会放弃，反而越战越勇，闻桦都要感叹一声这个种族的强悍，但很可惜，这个种族注定与他为敌。

现在沈安也隐隐要脱离掌控的感觉。

这让闻桦倍感焦躁。

尤其是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蔓延起来的让人厌烦的白色小花。

“够了吧？小怪物，你总不能到现在还想在你所谓的家人跟前维持你的小可怜家人形象？”

天空中的赤红眼瞳连成一片，原本漆黑的天空因为这一片一片的血红变得诡异而可怖。

在这样的天空下，两只黄金龙躲藏的花丛像是一片净土。

“我说——”

但这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在下一刻沈安的精神力一声嗡鸣。

苏杭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小龙精神力难受的痛呼，像硬是在拉扯着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再下一秒，身子传来失重感。

这是进入折叠空间时候特有的感觉。

苏杭才意识到什么，他的眉头瞬间皱起，扯住沈安的衣服。

沈安动作也很快，干脆利落的将自己的衣角扯开。

“沈安！”

虚弱的声音带着恼怒。

“你要做什么？！”

“我之前还挺害怕的，大伯。”

沈安很小声的说。

折叠空间跟沈安的精神力有联系，沈安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操控一部分折叠空间，但这到底不是他本身的力量，这一切用的太过于艰难。

精神力在难受的悲鸣，沈安的表情却有种很深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在难过，像是在痛苦，又像是找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之后的高兴。

“沈安！你之前还说要去南斗星系看我！”

苏杭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他虽然还活着，但也是无意摔进了朵米雅花丛，伤势依旧非常严重，甚至在感受到沈安精神力之前，他一直都是昏迷状态，现在这片刻的清醒已经达到了极限。

沈安就这么看着他不甘的闭上眼睛，已经耗干的精神力只努力勾出去了一瞬间，又回落回去，退回那疲惫的脑域。

小龙坐在白色的花丛间，背后是可怖诡异的天。

沈安看着苏杭被成功送走，还有些呆愣。

回忆乱成一片，灰龙叔叔，黄龙姨姨还有好多好多曾经将他护在怀中的龙族们带着热气的血像是又撒在了他的身上脸上。

这是在折叠空间内，在沈安面前唯一活下来的成年龙。

多年前茫然无措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死亡的含义都懵懵懂懂，只知道那些陪伴自己，那些抱着自己的人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他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逃离这里找寻他的家，压抑自己记得那一句句承诺，最后惦记着成年龙们期盼向往的退返期，甚至下意识的去为他们实现。

曾经毫无作用甚至只能是拖累的小龙终于有了些许反抗的力量。

“没关系——”

沈安轻声开口。

“就当我是一只满口欺骗的小龙也没关系。”

曾经的他太笨太弱小，想不出别的办法让自己的家长们也能快乐起来，也能活下去。

小龙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家长们。

“这几个月的时间真的——很高兴。”

那个挣扎着不想被同化的小龙顺从本能逃离去找寻自己的家。

最后他找到了，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哪怕真的回不去。

他完全能够理解，景月姨姨他们的心情。

——我的家这么好，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

“你在做什么？！”

闻桦的声音尖利起来。

刚刚沈安在闻桦放松的一瞬间被夺走了折叠空间的部分能力，本就被苏杭重创的闻桦愤怒极了，他不能理解被折叠空间内力量复活的沈安做出的重重举动。

小怪物不是龙族，他也并不是这个星际上的任何种族，他不该拥有其他的情绪，他就该像他一样。

折叠空间在剧烈震动。

所有的异兽包括人形异兽都被闻桦送进了星际各处，忙着侵略与吞噬。

但闻桦也借此抓住了沈安的精神力。

沈安的眼眸颜色在这一刻慢慢变成有些浓郁的红色，他低咳了一声，周围的朵米雅花在闻桦的疯狂举措中从盛开走向凋敝，但又坚强固执的如同雨后青草一样，败了就重新盛开——

精神力的对抗让人头痛欲裂。

沈安半跪在地上。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朵米雅花为什么在你出现之后才出现，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我关上最后那道‘锁’之前，你的行动就被限制了，最开始的朵米雅花，也就是这里的朵米雅花，是你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吧？这是从无数龙族尸骸上生长起来的愤怒的坚定的精神力——”

对家坚定的守护，对家人的思念，没能将侵略者击溃的不甘，那怒火在尸骸上沉积，生出一片一片最娇弱脆弱，但又坚强在最偏远地方绽开的雪白花朵。

那是龙族生命尽头本源精神力的最后绽放，也是闻桦最忌惮的克星。

——即便我死，我也要以最后的力量阻止你染指我的家乡，我也要保护我的族人。

他们认识沈安的精神力，所以携带着沈安能源板的苏杭没死，精神力耗尽，暴动也暂且平缓下来。

而在闻桦的疯狂中，那精神力花朵被一片一片的摧毁，散落在不远处地面上的类人身躯扭曲着飞起，拼合成诡异奇怪的恶心形象，那被闻桦操纵着的身躯被周围的精神力灼烧控制，却又不管不顾的冲过来。

沈安的精神力正在跟闻桦争抢这一片空间的控制权，此刻只来得及翻身抬手抵挡。

下一瞬带着精神力的重拳已经打了面门。

瞬间把沈安恶狠狠的锤出去很远。

沈安被撞离原本的朵米雅花丛，重重的撞在折叠空间的边界，这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让沈安沉重的咳了一声，一口血沫涌出。

肋骨断了，戳到了肺。

衣服也破破烂烂，精神力也在急速干涸。

这样下去毫无疑问的会死。

“我只是不明白，你这种本来就不会在意感情的怪物以所谓对家感兴趣要当我的家人这种荒谬的理由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安吐出一口血沫。

他嫌弃外套碍事，已经随意将外套扔在一旁。

少年内里穿着白色的内衬，领口支棱着，染着血色，苍白的面容没什么表情，眼底是翻滚着殷红，像是咆哮的岩浆。

别人兴许还相信对方是对这里的感情产生了好奇，但沈安是一万个不相信。

这种只懂得侵略扩张的怪物从来都习惯伪装，你完全不能指望他有什么真实的他口中的想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接近闻桦的沈安完全肯定，这就是个本能里刻满了侵略的怪物。

当初不得不养他的那些年，也大抵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能影响到折叠空间，如同其他龙一样抹杀会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还有就是他们完全克制，到时候濒死的小黄金龙身躯上盛开的朵米雅花将会是闻桦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不断的试图将他同化——同化之后呢？沈安心里大概有所预想。

而刚刚还试图迷惑欺骗沈安的闻桦此刻却一声不吭。

那拼凑起来的类人躯体同样有着强悍的力量。

沈安借力翻起，双腿搅住对方脖颈的位置，狠狠在空中扭转。

那力道极重，还夹杂着精神力的交锋，但在下一刻沈安狠狠皱眉。

那类人身躯在他扭转的瞬间跟着扭转，弯成诡异的弧度，沈安立马放弃举动，身子后撤，从自己身上摸出之前藏的能源枪。

在这方面沈安是天才。

即便是在半空不稳定，还受伤的状态下，沈安的手也很稳，一枪直接轰掉了对方大半个脑袋。

但这也只是勉强阻拦了对方的脚步一瞬。

下一瞬，沈安皱起眉头，精神力被疯狂攻击，他咳了一声，类人身躯已经毫不犹豫的冲撞过来。

沈安再次被狠狠撞到，飞的离朵米雅花盛开的地方越来越远。

即便阴差阳错有了部分折叠空间的力量，但跟闻桦这种完全没有实体的种族不一样，沈安的存在还是依托于他的身体。

这一次像是伤到了要害。

沈安低咳一声，半天没撑起身子来。

而闻桦的类人躯体已经走到了沈安面前。

他占据的这具身躯正在不断的往下掉落着碎肉，不能完全承受闻桦的精神力，正在逐步走向崩溃。

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睛也被血色染得眼白都完全变成了赤红。

沈安再咳一声抬起头来。

“你说的没错。”

闻桦终于开口了。

这一次没有了诱惑，只有冷冰冰的审视。

他弯下腰，捏住沈安的下巴到脸颊两侧，这么拎着沈安往上提了提。

“这种花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种束缚，你们龙族对我来说，也的确是我没见过的克星，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他这话甚至带着轻松。

巨量的精神力从这类人躯体中转移到沈安身上。

一下又一下刺激着沈安的脑域。

沈安闷哼一声，头顶的金色犄角和身后的金色翅膀一瞬间冒出来，但又瞬间收回去，他的眼瞳赤红的吓人，像是某种进程被强行打断，又像是另一面被快速催熟。

随着那类人身躯的崩塌，沈安的身子下坠，坠入另一个漆黑的空间。

精神力的冲击还有剧痛来袭让沈安完全不能动弹。

他喘息着靠坐在虚无的黑暗中，这片黑暗中有着无数的赤色眼球。

最后一个虚无的像是能量体一样的东西裹挟着一切，翻涌而来。

它居高临下望着沈安，巨大的损伤让这一片折叠空间也在闪烁。

声音之中透着满满的恶意，又好像很得意。

“同化完成了，小怪物。”

沈安低声的喘，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他的胸口剧痛，血沫不断涌出，体温正在一点点丧失。

沈安难得笑了一下，抬头，猩红色的眼眸跟这东西对视。

“所以呢？同化完成，你觉得我会有所改变吗？你已经无法完全掌控这个折叠空间了，不是吗？我们现在不过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这话说的没错。

折叠空间的力量因为二十年前沈安的这场意外，使得本就意外来到这片星际且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了克星的闻桦不得不跟一个还没诞生的小龙分享，随着沈安的成长，都对折叠空间拥有着一定催动力量的两个人对对方的感知逐渐明确。

闻桦过于自大，且自信沈安曾经伤到了本源精神力来封锁他，根本不是现在的他的对手。

所以在这一次一次的暴动中，尤其是最后将沈安完全同化时，他近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折叠空间的控制，这已经是一份游离在他身外的力量了，继续这么下去，等不到力量补充，折叠空间会逐渐消亡。

“你说的很对，”闻桦此刻倒是有了闲情逸致，欣然跟沈安开口，“我得承认你在某些方面很聪明，龙族也的确是我的克星，这是我多少年来第一次遇见这么狼狈的情况。”

“但很可惜，这个弱点我即将克服。”

那团能量体开始膨胀扩张，像是张大了嘴，正从某个角度一口将沈安吞了下去。

“从你身上——”

“唔——”

精神力的碰撞在这个时候到达巅峰，身体的疼痛和脑域的疼痛让沈安闷哼一声。

“我一开始留着你，也只是等着你同化完毕再吞噬你，我就可以进化出克制你们龙族本源精神力的能力，到时候这些朵米雅花就无法再束缚我，而现在你竟然拒绝成长，就只能我来帮你一把了你选择了对我最有利的吞噬局面。”

终于将沈安吞下了肚。

闻桦欣喜的向着沈安诉说着自己的决定和打算。

“到时候我新生的力量将会构建起新的空间，拥有更多的仆从，占据这整片宇宙，并且让龙族全数灭绝。”

为此，他在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场吞噬之后，他将再无克星。

“那时候，我们也算是一直在一起的家人啊。”

他恶意又快乐的说着。

期待看到沈安惊恐慌乱的表情。

但他料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沈安微微皱着眉头忍耐着被吞噬的痛苦。

但面上的表情却是冷静的。

“谁跟你是家人。”

他艰难的说着，虚空抓住了闻桦纠缠上来的精神力。

“你不害怕吗？”闻桦似乎有些不解，“不过如果是同化成同类的话，那的确，感受不到害怕这一类的情绪才是正常的。”

至于沈安的那点小反抗，闻桦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等你的本体——等了很久了。”

沈安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你是不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当初的小黄金龙带着期待离开找寻家，现在的小黄金龙也带着期待回来，要守护这个家。

“我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往里面送的小废物。”

从刚刚起就虚弱的，像是达到了尽头的精神力一瞬间迅猛反扑。

沈安握住了对方虚无的手臂一样的能量触手。

刚刚还压抑着成长的未被同化的龙族本源精神力一瞬间大盛。

两种力量在沈安体内矛盾着，相生相克，撕扯着沈安的意识，同样撕扯着跟沈安精神力连通准备吞噬的闻桦。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想起来了，因为一个人，我想起来了。”

沈安睁大眼睛。

“在我当初离开爆发的时候，你就试图同化我龙族的本源精神力。”

像是身体的本能，又像是小时候被回落星系那些人口中的小怪物所刺激。

沈安已经习惯了身体压抑龙族力量，且在日复一日的尝试中，连自己也骗了过去，完全压抑着不能生长，一直到第一幼崽期最后的爆发，然后被家人找到。

虽然之前的他不知道，但他其实已经本能等待很久了，他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

那个脆弱的被龙族小心翼翼呵护的弱体能小龙的本源力量已经积攒到了一个顶点，而且时刻与另一种在悄悄成长的属于折叠空间的力量调整对标，就等待着这一刻的全面反击，找到这个在发现了自己有克星之后，从头到尾藏起来的家伙。

“什么？！”

闻桦被猛烈反扑，他此刻还没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除这里之外的空间开始剧烈震动，撕扯感让他荒谬想要停止却又完全无法停止。

“等一下，你做了什么，停下！你是想要跟我一起被你的龙族精神力撕碎吗？！你应该已经同化完毕了，你刚刚怎么可能忍住这种痛？！”

沈安睁眼空洞的看着上方，被吞噬的痛苦加上精神力撕扯的痛苦让他无声痉挛，而身体的疼痛又加重了这种痛苦。

听着这话，他只望着黑漆漆的空间，呆滞的想着——他是不是回不去了？

没有办法啊……除了这样的办法，没人能找到闻桦真正的藏身处。

他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所以——

“血缘从不是家人的全部定义，爸爸做的不好，但你现在拥有我全部的偏爱。”

已经……很足够了。

“哥哥不太会哄人，将就——将就一下。”

他也没想过会被哄，那也从来不是将就。

“那说好了，大伯可等着你到南斗星来看我。”

大伯你自己那么寂寞能不能就不要那么傲娇了？明明爸爸哥哥也都很担心那你。

“小龙宝宝——”

“小少爷！”

“今天的豆沙包绝对一级棒，快让小少爷来尝尝！”

“沈安你觉得我这样是因为什么？——因为喜欢你。”

那些失控与冲动都曾经被克制着，所以看着冷淡，看着生涩，对着本来应该更循序渐进的但却急切的你无法同样说出喜欢。

“我们宝宝好乖哦，你妈妈要是能看到，该有多喜欢？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啊，有人在期盼着你回去啊——”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去，所以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越界太多。

但沈安咬牙，眼底恢复了几分光亮。

他想回去。

他不想留在这里。

他想要肆无忌惮的冲进爸爸的怀中，想要毫无顾忌让哥哥把他举高高，然后压着大伯送他去精神力研究中心，最后离开再任性的让他带着他去买黄金圣域商业区里很贵的糖果，等着大伯骂骂咧咧的顺从他的心意。

他还想抱住季辰的脑袋，告诉他——没关系，这次可以慢一点，喜欢也好，约会也罢，都可以，不需要从纯情硬变成强硬，最后两个人什么都搞不懂，稀里糊涂的喜欢和在意在空中飘摇。

完全不浪漫，踏马的他凭什么谈这样的恋爱？

所以——

“该原地消失的是你——家人？别搞笑了，你也配谈这个词……我还要回去，还有人在等着我，我跟你不一样……我要回去，而你是被驱逐出来的，没有任何人期待你，你个怪物，从我家滚出去！”

那么一瞬间，精神力僵持着飞快消耗。

而在这一层空间外，其他的折叠空间里，这样的动荡就异常明显。

成片成片的朵米雅花开始绽放。

娇弱的花朵以猖狂的速度开始疯狂铺长。

季辰和苏合本来都在探索这一片折叠空间，同时提防着闻桦的袭击，但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除去一开始袭击他们的两个人形异兽，没有闻桦，同样也见不到沈安的影子。

但繁茂生长的朵米雅花尽头，他们找到了被朵米雅花包裹起来的昏迷过去的苏杭。

他受了重伤，即便昏迷过去，也紧皱着眉头。

再前方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一眼看不到边界，且明显在一片一片的混沌起来。

苏合携带了小型治疗器，但也只能勉强止住苏杭流淌的血，在他口袋里，沈安送出来的能源板正在不断闪烁，让周围的朵米雅花以一种保护的形态包围上来。

季辰看着这场景已经是眼皮狠狠一跳，那种忽略掉什么东西的感觉越发强烈。

而那边的苏合看着苏杭因为耗尽而逸散的精神力，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安安？……红色的眼睛？非人形的怪物……？”

电光火石。

一切像是串联起来。

黑色雾气中浅红色的眼眸。

“不会死的，站起来——”

那张模糊的脸终于跟沈安的脸重合。

两道声音像是跨越时空的交叠。

拽着他——

“往前走。”

“季辰——”

“我的梦想？落户在黄金圣域，当个后勤兵混吃等死——为什么坚持着往前走？因为我对你们承诺过了啊。”

“哦，别担心，这个小家里，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我也——喜欢你。”

“这里在崩塌，那个叫闻桦的家伙已经无法操控这片空间了，我们得找到他们在的地方。”

苏合的精神力消耗也相当极限，身上的伤势也并不比昏迷的苏杭轻多少。

他扶起苏杭，已经靠着苏杭逸散的精神力画面简单的弄清楚了发生的情况。

他在找弟弟的路途中彻底暴躁。

“我非要打他一顿屁股不可！”

是非要，而没有沈安回不来的选项。

季辰指尖微微颤抖着，从自己胸口的空间纽中摸出那粒一直不曾发芽的种子。

这粒种子曾经被沈安用折叠空间的力量催过芽，于是到现在也没能生长。

而下一瞬，季辰捏着这粒种子，感受到了不远处缓缓张开马上一闪而过的空间裂缝。

在无数裂缝中，这粒种子上残余的那点力量在震动，在彻底消散。

要来不及了，马上要消散了。

“我跟一顿，大舅哥。”

季辰毫不犹豫身形幻化，赤红色的眼眸让他的精神力全数爆发，小凤凰叼着种子，速度到达了最快，一瞬间冲进了那道马上就要消散的空间裂缝中。

苏合还扛着个苏杭，冷不丁听见了这三个字，余光看见一道红光刷的一下过去。

什么玩意过去了？

不是，等会儿，你刚刚叫谁呢？！

*

而沈安跟闻桦的碰撞已经白热化。

他们撕扯着，同时彻底失去了对折叠空间的掌控能力。

这样的力量在不断失控。

闻桦的力量和沈安的本源精神力一起被抵消到残缺。

沈安还在闻桦的能量体内，但其实闻桦此刻只剩余了一点意识。

他在疯狂的喊叫，早就失去了游刃有余，诚实的向着沈安证明，他不是完全的没有情感，在事情无可回转之时，他也有着强烈的恐惧。

“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还要回去？你不可能再打开这个空间，你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你只会在这里消散，在这里孤独死去，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你！你那些家人也是，你只会跟我一起困死在这里——最后还是我们一起，最后等待着这个被遗忘的空间消亡，连同我们一起——你根本就——”

沈安默默将他纠缠的更紧。

好吵。

沈安半闭上眼睛。

他会找出去的路的，哪怕用上多年，他总会找到的——

他跟他才不一样。

忽的一声凤鸣远远传来。

沈安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但闻桦的声音也跟着顿了一下。

沈安茫然睁开眼睛。

远处黑暗中一道红色的流光迅猛而来。

他一边飞，一边往下掉落着赤红的羽毛和血液。

穿越空间裂痕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那小凤凰冲过来恶狠狠的啄了几口闻桦虚弱的能量体。

像是吃到了坏东西一样呸呸呸起来。

沈安已经看懵了，茫然呆滞的淹没在闻桦的力量中，呆呆的看着那赤红色的拟态小凤凰。

“我去，这踏马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丑这么恶心？”

季辰暴躁的骂骂咧咧。

沈安：……

小凤凰拟态变成人形，沙包大的拳头在闻桦的能量体表面哐哐砸，却又没有效果。

他同样一脸懵的看向沈安。

“这什么东西？”

沈安咳了两声，才开口——“闻桦，背后的那个怪物。”

“哦，”季辰点点头，“我打不开哎，你能从内部打开吗？”

沈安其实此刻还是呆愣的，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季辰，只茫然恍惚的硬是从里面扯开一个小口，然后刚要摇头，他此刻的力量只能这样了。

就见季辰刷的一下又变成拟态小凤凰，硬生生从哪小口钻了进来，又挤掉了两根羽毛。

背景是闻桦激烈的嘶吼尖叫。

钻进沈安怀中的季辰：……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