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像是与前面形成的鲜明对比,有一瞬间涌上来的酸涩感。

如同夏秋接壤的雨，清凉中又夹杂着热浪，一下一下翻涌。

沈安其实从自己能记起来的以前记忆能将情况推断一个八九不离十。

他曾经站在痛苦中看着其他人产生大概类似于难过的情绪,那是学习来的酸涩感，却在一次一次的加深中让沈安逐渐明白了难过——为什么他不在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跟前长大。

就连后来的平和也不过是那些人适应了当前的环境,不希望有所改变,也就不希望他有所改变。

于是沈安怕了，他曾经完全不懂这些东西,但唯一在那十几年中体验到的都是这些,所以他总是被动的接受旁边人的一切，不管是家人朋友都好,包括季辰也是一步一步的向着他走来,是沈安不曾有过的坚定。

季辰从自己怀中摸出了什么东西。

而沈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喃喃：“……我好像的确也是……喜欢你的。”

在那一点一滴的相处中，在那一句一句让人心口被攥紧的话语中,从那总下意识的无声找寻中,最后化作季辰那双灼灼眼眸,热切的盯着他——沈安你觉得我这样是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

因为年轻的,生涩的，谨慎的，属于少年人第一次，于是突然很难说出口的喜欢。

季辰好似还处在半清醒不清醒的状态,他刚刚摸出来一粒还沾着泥土的一厘米左右大小的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他的声音与沈安的喃喃同时响起。

“这是我的护身符,虽然我一直没能种出来,但也交给你——可以等等以后吗？”

他说完之后似乎有些呆愣,像是没能反应过来。

而暗绿色的种子有些圆润,躺在对方的掌心,周围的精神力还在快速波动变化。

跟龙族精神力的波动变化不同，他的波动要更加强烈一些，场景的跳跃也更加频繁，并不是那么稳定。

但远处虚空中那些让人自厌自弃的声音却是重新响起。

像是在念罪状书一样，在季辰心中已经认定自己过错的时候，不断重复。

这样的手段沈安见过。

他们总不能是——

沈安看向虚空——

总不能是研究透了人类种族，做出了以人类躯体为基础的异兽王，又开始将手伸向了其他种族吧？

龙族，凤凰族，这一类的长生种，在跟异兽的斗争中，精神力特征和各种数据也被对方不断知晓，已经十几二十年。

季辰微微皱起眉头，眼底燃起的火光像是将幻境之中他的美瞳烧毁，此刻他的眼眸呈现出瑰丽而璀璨的赤红，正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不断流转变化。

而沈安的精神力瞬间荡出，无数精神力刀刃从他身边冲向四面八方，加快此处虚空声音的破碎。

“不要听它的。”

沈安还伸手捂住了季辰的耳朵，但他人压得很近，低声。

“更不要信它说的那些话，他说的不对，你不属于那边。”

像是在耳边的话突然被沈安打断。

季辰一愣，眼底慢慢回神，看向沈安，恍惚的皱起眉头。

“安安……？”

他的话说到一半。

在他手中捏着的植物种子却突然动了一瞬间。

沈安也感受到了——

他一懵，下意识低头，再次看向季辰手中的种子，有种茫然的感觉。

有种熟悉感？

这个种子上的精神力——怎么会那么像是他的精神力？

但这分明是季辰的精神力幻境啊。

此刻的现实，季辰沈安的眉头齐齐皱起。

因为异兽全面入侵，并没有太多龙留在此处，但所有龙家长都下意识多关注一下自己族内的龙崽。

此刻两人的异常情况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好奇怪……”

谢温看着两人的脑域精神力波动。

“季同学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

那力量悄无声息跟幻境连通。

“什么东西？”

有人翻找了一下季辰身上，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着急的转头看过来。

“对他们有影响吗？”

“可能是一直在空间钮里面放着？所以找不到？”

谢温也皱着眉头。

“暂时来看影响不大，我们后续会立马跟进排查，去找设备来，快点！”

而季辰的精神力幻境中，沈安近乎茫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场景又变了。

而且自己的精神力跟季辰的精神力交织，加上另一种信息的涌入，让沈安此刻有一种恍惚的撕裂感。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

原本修长白皙的指尖变得柔软小巧，上面带着些许磕绊出来的伤痕，因为小手过于白嫩柔软，这些伤痕看起来就格外的骇人。

季辰不在他眼前。

周围是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景象。

让人有些看不清前路的武器，头顶漆黑微微散发着诡异暗红的天空，而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有所感知，像是属于这里的一部分一样，能清楚的知道雾气背后的景象。

要快点找到季辰……

这样的想法在这种场景内恍惚变化。

要快点走，快点走出去——

沈安努力快速的往前走。

但小小的四五岁的幼崽睁圆了自己的眼眸，再怎么努力也走的很慢，而且走的有些不太协调的感觉，像是没怎么试过这样行走。

直到身后传来啼鸣咒骂，满满的恶意。

但又被雾气遮挡，沈安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继续往前走。

他像是知道要避开哪里，要将背后的人引至何方，随后又快速离开，像是找到方向一样前进。

其实此刻的沈安还有点恍惚。

这一切像是他做的，又不像是他做的。

有一种更靠谱的解释大概就是——这是曾经的那个被困在折叠空间与异兽单独相处两年的小沈安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因为后续的种种，他到达陈家之后，遗忘了很多，即便回忆起来部分自己不愿意提的事情，也还有一些关键点他没能记起。

但如果说这里是季辰的精神力幻境，那么他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性。

不远处慌乱的四五岁小身影在地上磕了一下，有些狼狈的爬起身，脚步一深一浅，茫然看着周围，但还在倔强前行。

只有很小声压抑着的害怕。

他在轻声叫着：“爸爸……妈妈……”

那是——季辰。

沈安其实在这个时候并不能控制这里发展的一切。

这是季辰的精神力幻境，他不是这里的主人，但又奇妙的以这种方式参与了进来，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奇妙的主视角旁观的感觉。

“我跑不动了……”

稚嫩的声音带着恐慌委屈和难过，他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活下去好难啊……”

沈安就这么冷静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再一次踉跄跌倒，坐在地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我是不是要去找你们了？你们还没有走太远吧？应该——还有在等我吧？我真的要哭了……你们为什么不来哄我？明明我，明明我在不久之前，还有家啊……”

家——？

一直跟在小季辰身后的小沈安动了。

他悄无声息的靠近。

家是什么？

直到他的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小季辰明显被吓了一跳。

他不敢回头，只是呆滞在原地。

沈安很轻的开口。

“还能站起来吗？”

离开这里的话，能有真的家吗？

那是什么？

是跟曾经几年前抱着他的人一样的温暖吗？

“不要——怕。”

小沈安将他往前推。

那些满怀恶意的人在进入折叠空间边缘后被沈安引到了更深的地方，折叠空间错综复杂，他们触碰不到这里。

“站起来，往前走，不会死的。”

他都跑出来了，所以不要怕，往前走。

小季辰被踉跄推起身，往前走了十几步才回头。

在黑暗之中，对方的眼睛很亮。

沈安茫然的看着对方眼底倒影出来的一点小小的浅红色光点。

凤凰族的眼睛颜色？

不对——

这是小沈安眼睛的颜色。

浅红色的？

为什么是这个颜色？

他又为什么这么熟悉这里？

沈安的意识像是从小沈安身上分离。

“你——”

小季辰似乎有些疑惑，沙哑的奶音恍惚。

“找到了，是他吧？！”

小沈安回头看去。

这次少年样子的沈安就站在小沈安之后，一大一小安静对望，小沈安眼底情绪更淡一些，对这些从黑暗之中扑出来的人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在这复杂的折叠空间内，小沈安在原地消失，身后的人被黑暗一同吞没，他们都将去往不同的地方。

沈安看着小季辰扑过来，最后扑到地上，只捡到了一粒从小沈安身上落下来的种子，最后双手握紧那粒种子，大声找人。

种子……

沈安脑海之中片段闪烁。

在姨姨倒下的地方，盛开了大片的朵米雅花，曾经的小黄金龙小心翼翼的从那一片地方捧出那粒大概曾经装在某个龙族储物物品中的种子，想着自己曾经得到的温暖在这里倒下，就天真的试图用这粒不知名的种子将倒下的叔叔姨姨们都种回来。

但小黄金龙不会种种子，他也不会询问那些异兽。

于是只有自己的精神力笨拙的一点点呵护这粒种子，直到种子丢失，那个将叔叔姨姨们重新种出来的梦也就被弄丢了。

像是一个闭环的最后一环。

又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

在那瞬间，将一切连接上。

又仿佛是命中注定。

周围的景象在两人精神力的交织中逐渐破碎，白的潜藏的那些恶意被绞杀，不远处的小身影变成一只赤红色的凤凰拟态，冲入他的怀中。

沈安下意识伸手抱紧。

他们见过的。

很早以前就见过的。

在逃亡的路上同行，在寻找家的路上同问。

——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