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安的声音真的不大,还略有生涩。

但大厅太静。

一根针落地都仿佛能有回音。

于是这四个字落地，众人沉默的那瞬间，就仿佛广袤海域下无形的火山喷发。

苏合下意识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双灿金色的眼眸划过从未有过的亮光。

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他很快开口：“嗯，你在家要好好休息,哥哥训练完很快回来。”

苏合在哥哥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抬手轻轻的点了点沈安的头发。

至少他从第一次开始就很会控制力道,没将沈安的头按下去。

鞠尘渺也惊疑不定的看着黄金龙一家。

什么情况？

长官和……哥哥？

这是不是差的有点远了？

鞠尘渺顾不得沮丧，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苏昱的脸色。

嗯,非常吓人。

尤其是沈安乖乖点头说知道了的时候。

那张脸更是阴沉的可怕。

最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喂喂,司令长官，你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在闹脾气啊。

鞠尘渺连忙跟上,却在出门之后,就停住了脚步。

苏昱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紧皱着眉头。

苏合在不久之后出门。

眉眼都浸透着轻松愉快。

鞠尘渺真是从来没见过苏合这样的神情。

尤其是在沈安回来之后,他们龙族现在唯一还在幼崽期的龙崽接二连三的受伤,对自己身份的不适应,加上之前不少龙都有在沈安那边上负分,于是苏合总眉头紧皱。

苏合的脚步一顿。

黄金龙住宅的庭院内。

苏昱面对着不远处的高大树木，领口袖口还有肩膀上的各种金属材质的扣子勋章熠熠闪光，强悍的肌肉裹在漆黑冷硬的军装内，处处透着威严。

苏合此刻却相反。

每次出门前必整理好的风纪扣今天没来得及扣好。

军帽也没整理标准,出门之后才抬手，整理着属于学员的深灰色军装。

他的身上装饰品不多,听说就在几天前才紧急向着学校申请,想要年级首席胸章一类的装饰物。

想一想龙族幼崽对亮晶晶特别的偏爱,再看看这两天苏昱也逐渐开始繁琐复杂又华丽的军装制式,其实这父子俩在想什么一目了然。

“我觉得我之后可以陪着他休息。”

苏合抬头。

“父亲也知道,他总做噩梦。”

或者说精神力的躁动让他将过往的一切在梦境中反复重现。

那些过往对沈安来说并不友善。

所以那些梦也都变成了噩梦。

最后加上这个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时期，变成了一场让人恐惧的无休止的噩梦。

虽然每次沈安表面上都很平静，但见识过梦境中沈安视角的黄金龙父子俩自然清楚那些过往对沈安的影响有多大。

苏昱已经稍稍冷静下来，客观而认真的说着。

“他是黄金龙族的一员，总不能光依靠着这些——他需要更强大，作为一只黄金龙。”

“那小机器人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苏合看着苏昱。

“父亲，我觉得您比我更需要学习沟通的艺术。”

他学到了，效果非常好，下次还来。

苏昱沉默了一下。

最后跟苏合并肩走出去。

不远处的窗户边，沈安端着一杯韩管家冲泡好的巧克力奶。

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睛正望向窗外。

暖暖的热气氤氲而上，带着甜甜的味道。

沈安很少喝到这样天然的奢侈品。

本来空间折叠之后莫名出现的异兽泛滥，本地异兽和各种普通动植物都被那些残暴异兽迅速镇压，种族衰微，于是连带着这些普通动植物的相关产品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星际时代之后，各种族拥有更高的科技水平，在食物方面也不断研发进步。

各种合成物能将原本那些食物仿制个七八分像。

陈家家境还不错，但也支撑不起每日三餐都用这些食物。

在沈准妈妈去世之后，沈安也花费了一段时间来证明自己在那个家里就只是多余的存在，于是更不会去要求这些食物用品，他从各个方面攒下来的钱币积少成多，最终在快十八岁这一年让他顺利离开了陈家。

他低头看了看杯子中咖色热腾腾的液体。

沈安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甜甜的醇厚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沈安垂下眼睫看着微微波澜的咖色液面。

“黄金龙。”

因为他是黄金龙。

亲人情感的延续和建立果然如此依靠血缘关系。

他想——他应该会努力做好一只黄金龙该做的事情。

*

政务大楼与联盟军校并不在一个方向。

三人在中间分道扬镳。

看着苏合离开的背影。

苏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片刻之后才转头看向鞠尘渺。

“沟通的艺术是什么？书籍还是相关的电子资料？”

鞠尘渺：……

他很快的在终端上检查了一下。

“是一本书，长官。”

苏昱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养孩子好像比想象之中的要难，总是一个注意不到就容易出事情，偏偏还不是他的错。”

于是那个茫然无辜的眼神让你根本无法跟他解释说明这些事情。

只剩下心中莫名的情绪。

根据描述，那种情绪兴许叫做心软。

二十年的时间对于长生种来说很短暂，但也极大程度改变了苏昱。

更加冷硬不近人情，常年奔波在联盟主星和战场之间不善交流，像是能把人冻住一样。

但他的承诺永远生效。

他的语气平静。

“我这次会保护好那个孩子。”

“还有——”

苏昱看过来。

“去查一查沈安小时候跟其他谁家的孩子待在一起过。”

“司令长官？”

鞠尘渺没弄清楚这个逻辑。

“看看是谁看见小时候的沈安冒出来的翅膀后，把沈安是个小怪物的消息传出去的，还有我要确定一下，沈安的翅膀是不是真的在小时候曾经冒出来。”

小怪物？

鞠尘渺心中一紧。

“您是指——”

鞠尘渺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真相一样。

“您怀疑是小少爷的翅膀在幼年时期曾经展开过？然后——因为这个原因，小少爷在幼年时期曾经被叫做小怪物是吗？”

现在的沈安看着年纪都不算大，所有龙族稀罕着，总商量着想要往司令长官家里跑。

鞠尘渺知道沈安对外人的敏感，但他也不能确定沈安是如何变得这么敏感的。

这个过程看来是一步一步。

先不说沈安此刻的精神力是什么情况，只是任何一只小龙在幼崽时期能展开翅膀，在族内都是欢天喜地，让人高兴的事情，但对沈安的待遇完全不一样，所以被叫做小怪物的小少爷那时候又有多难过？

鞠尘渺有那么一瞬间呼吸停滞。

*

沈安已经喝完了巧克力奶，在小机器人不厌其烦的提示下活动了一会儿，进入清洁仓后，出来乖乖继续在床上趴着，准备睡一个午觉，帮助翅膀更快恢复。

他的侧脸趴在柔软的枕头内，看着旁边的小机器人。

他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苏昱差点手拆机器人，被制止后苏昱还走到大厅外接了好几个通讯。

但小机器人也短暂被关到了房间内，直到沈安回来。

那屏幕一闪一闪的。

沈安看了一会儿，他有些困了，但还是开口问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小机器人屏幕闪烁字体。

“因为小龙宝宝不让我说话，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后面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沈安吃软不吃硬。

他看着这个表情顿了半天，将对小龙宝宝这四个字的抗议咽了下去。

“可以，你说吧。”

“这是我重新筛查的资料库！”

小机器人能说话的第一时间刷的一下列出一张表格。

哦，是他父亲给布置的什么作业吗？

毕竟他们刚刚才又算有一波小小的对峙。

沈安很有心理准备。

然后那电子音迅速跟上。

“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个更好的监护人。”

小机器人非常严肃。

已经探着身子去看小机器人屏幕的沈安：……

“啊？”

“刚刚有检测到小龙宝宝叫哥哥，虽然这个哥哥也有很多失职，但好歹看的过去。”

小机器人愤怒的哔哔哔。

“小龙宝宝的第一亲属分数已经扣打了合格以下，他甚至还买通了审判院！位高权重但不珍惜小龙宝宝的也是坏家长！”

他不会认输的，他要带着可可爱爱的小龙宝宝离家出走，让那两个家伙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好好学习幼崽抚养课程。

而且这么可爱的独一无二的小龙宝宝应该得到最好的照顾。

“等会儿……”

沈安越听越茫然。

“我怎么没听懂。”

沈安调整了一个姿势，少年侧脸清冷，看着小机器人。

良久才意识到什么。

“你不是我父亲安排的吗？”

小机器人：？

“我是为龙崽专配的智能机器人，启动绑定宿主后，只为龙崽服务。”

小机器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沈安一下子撑起身子，眼睛都微亮，迫不及待。

“那你不要叫我小龙宝宝了，沈安，我叫沈安。”

小机器人惊，小龙宝宝多好听？！

但最后在沈安的坚持下，小龙宝宝总算在小机器人特别注意的时候变成了安安。

而在这个问题解决后，小机器人还没放弃它的计划。

不过才刚刚重新开口。

就见了却一桩心事的沈安再次趴回枕头里。

“没有那个必要——我觉得我现在过的很好。”

小机器人：……

“查询资料中——”

“经过查询，安安你这是被KTV了。”

沈安：？

小机器人看着数据库内记载的扣分项，不敢相信：“这样不合格不称职的家长根本不能给小龙宝宝——安安你安全感吧？”

“这不是他们的问题。”

沈安趴在枕头里，他将小熊玩偶放在自己的脸侧，柔软的面颊轻轻蹭着小熊玩偶的一面，没什么表情的少年做着这样略显稚气的动作，看起来也没什么违和感。

白皙的侧脸，只露出一只金琥珀色的眼睛，指尖捏起了旁边的通讯器，就见上面是一条大概二十分钟前季辰的通讯——‘你修养的怎么样了？’

沈安回他一句——‘准备睡个午觉了，谢谢帮我照顾大崽二崽的大佬！’

沈安捏着通讯器，还想着安全感这回事，思量了很久。

“我自己没有安全感，还有那声哥哥……我很少叫过别人，而现在我们才重新见面不到一周。”

除去之前被要求的那声哥哥，在那之后，从糖果到这个小熊，沈安又不是小瞎子，哥哥倒是心甘情愿叫的，只是叫的生涩，因为的确很久不曾这么叫过了。

小时候被推开被漠视的次数多了，于是连带着称呼都有种沮丧难过的感觉。

所以就少了，很少说了。

沈安眼皮耷拉下去，在半梦半醒之间回忆小时候最后一次叫的真心实意的哥哥，还是对着陈泉——他还很小，个子也矮，那时候陈家旁系来了许多小孩，跟着一起叫陈京哥哥。

陈京年龄大，长得高，带着温和的笑将他们一个个举高做游戏。

直到轮到他，那时候距离他的小熊被人丢掉发烧也不过两周，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最后是陈京那天晚上将他抱回来，并且叫了医生，虽然在那之后他没见过陈京来看他。

但那时候的小沈安在玩具熊丢掉之后，还以为这是一个新的信号。

于是在那天乖乖排队，张开小手，最后一次也是最期待的一次喊人。

不过陈京迟疑了一会儿，在背后有人唤他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他随意点点头走开。

小沈安看不懂大哥哥表情的意思，只觉得原来好像什么也没改变，只能慢慢放下手，一如既往的安静待在一旁。

不能奢求别人，沈安轻轻翻了一下身，慢慢陷入梦乡但睡得还没那么熟。

小机器人不太能理解的守在沈安身边，最后默默将自己记录的关于两人的扣分项删掉。

旁边的通讯器滴滴滴响起来。

季辰：？

季辰：我训练你睡大觉？

季辰：然后还要帮你照顾你的崽？

季辰：小朋友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小机器人动作快速，按下免打扰模式。

还很傲气。

没有人能打扰小龙宝宝的睡眠。

没有人！

作者有话说：

季辰：？？？我谢谢你。

安崽：快了，就快能上天了。

小机器人：这次删掉了扣分，下次见到我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