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话音落下，谢浮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沈寂看着他越过身前，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剑柄也渐渐染上微烫的暖意。

“你这么说，让我很为难。”

谢浮稍稍侧脸，眸光微敛，语气不变：“何事为难。”

“你的礼物这么贵重，用一句口头的话回报，显得我太吝啬，但我能送你什么，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还有——”

谢浮回身。

沈寂轻笑看他：“我担心你，是天经地义。”

足足两息之后，谢浮倏地抬手。

一道灿银灵力从他掌中转瞬凝结，飞向沈寂腰间，牢牢紧锁。

沈寂低头刚看一眼，眼前一花，已经来到谢浮面前。

他抬眼看向谢浮：“有话说话。你这个习惯真的不好。”

谢浮的手代替灵力，缓缓扣住他的手腕，一双银眸紧紧盯着近在眼前的点漆瞳孔：“若你不愿，大可摆脱，以我如今修为，未必是你对手。”

沈寂眉间痕迹微微隆起。

从神魂之契、从他共同承担的半数后果，他能大致测算出谢浮炼器的消耗，但要说不是他的对手，显然这把剑对谢浮的负荷比他预计中更大。

谢浮掌中略一用力：“你一言不发，便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沈寂回神，笑了一声：“你为了我才耗尽灵力，让我这个时候对你动手，岂不是恩将仇报？”

谢浮眼底微沉：“唯有恩仇？”

沈寂笑说：“好，是我舍不得，是我心甘情愿。是我担心你的安危，你想怎么做，我都没意见。”

谢浮凝眸看他，在短暂的沉默里，五指越收越紧。

渐渐，沈寂加深的笑意在这双早已不复冰冷的眸光里清晰映现。

“啊……”在这一刻，系统也完全把任务抛诸脑后，声音里灌满惊讶，难以置信，“宿主，大反派居然会笑的吗……哦不对，大反派以前对你冷笑过好多次了……”

往常只有淡漠强势的凤皇，从来居高临下，难得一见的讥诮冷笑也显得凛然肃杀，它都不敢直视，可是今天，万年冰封的寒冬竟然放晴，虽然笑容还是淡淡的，也让它一时难以反应。

也许在沈寂眼中也看到什么，谢浮移开视线：“你——”

沈寂看着谢浮唇边来不及收敛的轻淡浅笑，不由抬手，捏起他避开的侧脸，转回正面：“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谢浮微蹙起眉，拂开他的手，闻言，只道：“你的心在想什么，瞒不过我。”

系统茫然。

这不是宿主说过的话吗，大反派重复一遍是什么意思，是指神魂之契吗？

但两人的谈话根本没有它插话的余地，它只好保持安静，光明正大地偷听。

沈寂说：“我的想法让你开心？”

谢浮道：“是你的话。”

沈寂难得好奇：“哪一句？”

谢浮道：“不论哪一句。所言非虚，仅此而已。”

沈寂失笑：“你对我偏见很深啊，我没骗过你几次吧，对你说的话当然非虚。”

谢浮不置可否，复又抬手，凝出的灵力锁在沈寂腰背，两人身影原地微晃，顷刻消散。

内殿深处。

床榻轻轻一响。

“等等。”

“我想做什么，你都没意见。”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你亲口答应，不可食言。”

话间，华服落地，契印浮起。

—

再从昭乾殿出来，天际日夜已经交替。

执昌守在殿外，听到门开，转身看向沈寂：“叔叔。”

沈寂问他：“绝域怎么样？”

“叔叔不必挂心，若有异动，殿下自会回禀。”

执昌看过天色，又道，“若叔叔是为此事出关，大可安心继续。”

沈寂转眼看他：“以后少操心我和谢浮的事，知道吗。”

执昌停顿良久，说话时还是面无表情：“陛下安危是我分内之事，叔叔何出此言？”

系统从小黑屋爬出来就听到这段对话，十分惊奇：“宿主，执昌居然会顶嘴了，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沈寂也多看执昌一眼。

从接受治疗到现在，执昌的状况基本没有改变，恢复的过程非常缓慢，聊胜于无，这算是偶然能看出的星点变化之一。

不过也不尽然。

执昌最相信的人不是他，而是谢浮。

“陛下。”

沈寂回头，果然看到谢浮也从殿内出来。

谢浮伤势恢复的速度要比执昌可观太多，一天时间，灵力在缓慢攀爬，发自神魂深处的疲惫感也得到有效缓解。

“不再修炼一会？”

谢浮道：“打坐收效甚微，闭关日久，不利大计。”

执昌有意无意，看了沈寂一眼。

沈寂只当没看见。

他和谢浮同甘共苦，用相同的症状，比执昌更清楚谢浮此刻的状态，但任务已经拖了一整天，不能再拖下去了。

主线进度可以放一放，关键是玄宸和楚遮的遭遇，他和谢浮需要尽快了解。

沈寂看向谢浮：“我已经联系过玄宸，他在凡间。”

谢浮道：“我与你同去。”

沈寂正要让他留下，对上他的眼睛，没有立刻开口。

谢浮往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走吧。”

沈寂没有动作。

直到掌心的手扣进指间，他才轻叹一声：“谢浮，我不希望你出意外。”

傻鸟仇家太多，内部矛盾也还没彻底解决，金阁还在，赤凤一定还有簌曦的眼线。

在这个敏感时期，谢浮修为倒退，实力大减，被有心人察觉，会是一场恶战，风险太高。

谢浮看向沈寂：“你修为略有恢复，与我一般无二。”

沈寂说：“你和我不一样——”

“你我神魂交融，性命与共，有何不同。”

谢浮打断他，又道，“沈寂，何时你看待旁人不再比你更重，我自然不会出意外。”

沈寂沉默片刻，转而说：“执昌一起来吧。”

他和谢浮都受限制，需要一个修为稳定的人负责这趟行程的安全。

执昌道：“是。”

沈寂拉起谢浮的手，走到执昌身旁：“送我们去凡间。”

执昌依言御云而起。

路上，沈寂在地图上确定坐标。

玄宸在传讯时隐晦提及洛凝过往，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跟洛洪林会和。

赤凤卫汇报过护送守洛村民们的路线，执昌对目的地更有方向，不需要他提醒。

念及此，收起地图，沈寂看向谢浮。

谢浮道：“你去见玄宸，楚遮何在？”

沈寂说：“他和玄宸洛凝都在凡间。”

见谢浮不再开口，他补充一句，“不出意外，九殷也在。”

传讯里玄宸说得不多，他也没问，还不能断定九殷的下落。

但九殷和玄宸一起出发去鬼域，脱身应该也是一起，魔界有伏黎坐镇，她没必要留下，岳释在凡间出没，她会接着和玄宸一起行动，是合理推测。

闻言，谢浮道：“怎么，你想见她？”

沈寂说：“嗯。”

他已经拿到浴月，只要和九殷碰面，支线任务会有阶段性的突破，有助于实力增涨，这次如果见不到，他还要费心再跑一趟。

忽地。

掌心一震，随即一空。

沈寂低头正看到谢浮收回的手，再转眼，谢浮转身走远一步，在云端盘膝，双手掐诀，闭目调息。

“怎么了？”沈寂说，“不舒服？”

谢浮语气平平：“嗯。”

沈寂蹲身按在他腕脉：“哪里不舒服？”

谢浮道：“与你无关。”

沈寂笑说：“怎么与我无关，你现在的不舒服，说不定我要帮你承担一半。”

谢浮看他一眼，沉眸抿唇，不发一言。

沈寂说：“伤势加重了？没有吧。”

谢浮道：“打坐疗伤，有何不可。”

沈寂挑眉：“你不是说打坐收效甚微？”

谢浮微顿，重又阖眼不语。

沈寂还没起身，执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叔叔，道侣疗伤之法，唯有双修见效上佳。”

“……”沈寂说，“专心赶路。”

“是。”

—

从岐山到凡间，执昌用极短时间赶上守洛村民一天路程，在一片树林中落地。

玄宸察觉空中转瞬即至的气息，已在地面静候。

“沈兄！”

看到沈寂，洛凝先喊一声，快走两步，对他说，“大伯都告诉我了，多谢沈兄，还有凤皇陛下，若非及时出手，大伯他们……”

沈寂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洛凝点了点头，又一拍额头：“哦！公主与楚江王也在，玄宸说多有不便，他们都在后面，我们走吧？”

沈寂说：“嗯。”

玄宸走到洛凝身旁，看了看谢浮和执昌，没说什么，引路时，将在魔界遭遇一五一十概述一遍。

系统听完，忍不住说：“宿主，和你说得差不多哎，永安王城里有岳释的奸细，混得还挺好嘛，居然能瞒过楚遮，阴了他一把。”

来到楚遮九殷所在的地方，看到楚遮丝毫没有好转的苍白脸色，沈寂说：“受伤了？”

楚遮自从拿到六轮转珠，基本一直带伤，几乎没得到什么好转，回到鬼域，恐怕也不是单纯的被奸细暗算，而是被岳释抓准时机，想趁他伤重，直接拔掉他这个眼中钉。

可惜被玄宸全盘打乱。

楚遮道：“有劳挂念，没有大碍。”

他不想说，沈寂也没多问，继而转向九殷：“公主也在。”

九殷唇色也略失血色，显然在永安的这三天不是平稳度过。

她对沈寂颔首示意，又对谢浮见礼道：“凤皇。”

谢浮扫过她：“嗯。”

九殷眼皮一跳，直觉凤皇似乎对她不满，又不知因何得罪，下意识看向沈寂，却不由移开目光，不去多看。

沈寂正看向谢浮，传音道：“等我一会。传承法宝私密，现在人多眼杂，不适合直接交给九殷。”

谢浮微顿，和他对视。

沈寂说：“怎么，等不及？如果累了，你和执昌先去休息。”

“不。”谢浮走近半步，衣袂交缠，愈发紧密，“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