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闻言，沈寂脚下停住。

谢浮道：“五界自古以胜者为王，仅你所见，凤皇之位如此，魔尊之位亦是如此，封印之下，各界尚且一统，五界合一，有何不可，此乃大势所趋，非一人之愿。”

系统咽了咽口水：“宿主，大反派怎么突然把实话说出来了……”

沈寂也没想到谢浮会这么轻易亮出心底最大的秘密。

他看向谢浮，顿了顿，才说：“你说你有，你现在还想这么做？”

谢浮转回院中树下。

话说出口的刹那，他眉间已蹙起淡淡痕迹。

从未宣之于口的隐秘，他不曾想过透露任何人，今日，也许沈寂的“坦诚”太过鼓惑人心，让他来不及细细思量，该不该说的，沈寂都已听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他也无需掩藏。

以沈寂敏锐，会有此一问已是对他起疑，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五界实力为尊，你曾亲眼得见，不必由我多言。”

谢浮背对沈寂，声音平淡，“我为何生出此心，我不信你不明白。”

沈寂说：“我明白。”

他确实见过谢浮最狼狈的幼年时代，也亲眼看见谢浮回到岐山后独自一人立下宏愿。

谢浮回身。

沈寂看着他：“但有些事，不是理解和明白就能解决。”

谢浮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握紧：“若我执意如此，你又能如何。”

系统被这气氛吓得快要短路，战战兢兢地说：“宿主，怎么办啊？大反派的态度看起来一点都没软化啊，我看任务是有点悬，要不你直接用神魂之契威胁他算了，反正你们的命绑在一起嘛！”

神魂之契。

沈寂慢条斯理地回到桌边坐下：“我不能如何。比权势修为，我都不如你，你想做的事，我拦得住吗。”

谢浮注视着他动作。

沈寂抬眼看他，笑说：“怎么，我说得不对？”

这只鸟一向嘴硬，说的话再僵，心里未必这么想，为一句话针锋相对，纯属浪费时间。

谢浮道：“你愿弃凡间不顾？”

“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沈寂说，“事情还不到那一步，难道我们现在就要翻脸？”

谢浮眉间微蹙。

沈寂给他也倒了杯酒：“先坐。”

谢浮在原地等了一息，见沈寂已经自顾自斟满另一杯，才回到桌边，与他相对而坐。

沈寂说：“既然你和岳释有共同目标，他岂不是成了你的劲敌？”

“劲敌？”谢浮道，“待他果真化用绝域气息，我自会出手。”

“别轻敌。”沈寂说，“他留下化身离开魔宫，连你都没察觉，如果他有办法避开眼线去绝域暤渊，你派去看守通道的人再多也没用。”

谢浮道：“云烺于龙族多有耳目，半数已受执昌调令。”

沈寂又看他一眼。

这种机密都说得这么轻巧，确实很像是杀人灭口前的人文关怀，系统大惊小怪有情可原。

谢浮也转向他。

沈寂说：“你确定不回去？岳释选择蛰伏千年，心性非常人能比，没有你震慑，出了乱子谁收场？”

谢浮道：“你我同返三灵境。”

“我还不行。”沈寂说，“我刚才告诉过你，我的任务大部分和玄宸有关，魔界这边还没结束，等任务完成，我一刻都不耽误，马上回岐山。”

谢浮道：“如何完成？”

沈寂没瞒他：“魔尊身上有点毛病，至少要等洛凝帮他根治之后。”

谢浮垂眸看着桌面两只酒杯，淡淡道：“你几次出言帮我，却从未帮我，倒助玄宸楚遮良多，如今伏黎病情亦由你看顾，无怪日日难见身影。”

“从未帮你？”沈寂似笑非笑，“陛下，说话要有良心，你的忙，我可是从小帮到大，从妖界帮到凡间，在魔界也没轻松过，到现在负债累累，还被你催着赶回三灵境，继续帮你对付岳释。你可以说我能力有限，没帮过你太正经的忙，但说我从未帮你，有点罔顾事实了吧？”

不知记起什么，谢浮眸光微转：“对付岳释，何曾由我开口。”

“好，是我自作主张。以后有关你的事，我一定退避三舍，绝不参与。”

谢浮上身微动，仓促回眸，视线正正落进沈寂浅浅含笑的眼。

沈寂挑眉：“这样满意吗？”

谢浮语气微沉：“不满意。”

沈寂抿起笑意：“帮得不满意，不帮也不满意，你太难伺候了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执昌扶剑走来，身量挺拔，面色如常冷漠。

到桌前不远，他行礼道：“陛下，叔叔。”

谢浮道：“何事。”

执昌再上前一步，双手掌心向上，托起一道悄然亮起的彩光，单膝跪地，献至两人面前。

“恭贺陛下与叔叔结契大喜，属下特备两枚鸾凤和鸣丹，祝愿陛下叔叔永结同心。”

彩光消散，露出他掌上一方打开的木盒。

盒内两枚丹药流光溢彩，表面刻有展翅欲飞的一双鸾凤，精致瑰丽，巧夺天工。

系统扔过去一个鉴定：“宿主，这是凤族特有的道侣仙丹，很珍贵的！执昌真是下血本了！”

道侣仙丹？

沈寂扫过它投影的丹药介绍，果然第一行里就有“双修”两个大字。

谢浮抬手接过，眸光掠过执昌。

执昌随即木然道：“鸾凤和鸣丹，有温养神魂之效。”

沈寂转眼看向谢浮。

谢浮已将木盒放回桌上，并不多看一眼。

系统说：“哇，真的哎！这个丹药不仅增长修为，还能温养神魂呢，宿主，你不是想尽快调养好神魂，然后和大反派解除契约吗，这个丹药刚好能帮到你！”

沈寂先让执昌起身：“这药你从哪得来的？”

执昌道：“鬼域曾有意与叔叔结道侣之礼，我早已筹备，以免不便。”

谢浮凝眸看他。

执昌不动如山。

沈寂还是说：“我不是凤族，算了吧。”

“鸾凤和鸣非我族独用。”执昌道，“叔叔大可放心。”

系统急了：“宿主，为什么不要啊，这个能增长修为，你现在不是最缺修为了吗？”

沈寂说：“双修换来的。”

系统不明所以：“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你和大反派经常双修，一次都要好几天呢！”

沈寂：“……”

一旁执昌又道：“若叔叔不喜此物，我再换其他。”

“不用换。”沈寂说，“这件也拿回去。”

执昌垂眸。

他沉默片刻，抬眼看向沈寂：“叔叔不愿我来贺喜？”

沈寂说：“不是——”

执昌又敛起眼睑：“却为何不愿收下我的贺礼？”

沈寂直觉头疼，抬手捏了捏鼻梁。

和谢浮之间的事，他不想执昌也掺和进来，搅得乱上加乱：“我不需要你破费。”

“为叔叔，便不是破费。”

桌前，一袭靛蓝身影固执立在原地，和九千五百年前如出一辙。

沈寂叹了口气。

脑子还没完全治好，花钱如流水的毛病又复发了。

但执昌坚持，他只能作势收下，免得他再表现出什么不满，下次过来又有新的“贺礼”。

执昌又道：“请叔叔双修前服下，效用最佳。”

“……”沈寂说，“好了，你去忙吧。”

执昌似有会意，看了看他，再看向谢浮，低头道：“是。”

看着他转身离开，沈寂才抬手压下盒盖，对谢浮说：“这两粒丹药，你自己处理吧。”

谢浮道：“执昌所言非虚，此物温养神魂，是为奇效。”

沈寂说：“还没这个必要。”

谢浮看向他：“以你如今忙碌，你我无可修行结契，神魂难得补足，一月之期势必拖延。”

沈寂皱眉：“拖延多久？”

谢浮道：“结契一日不成，便拖延一日。”

沈寂不由转向桌上的木盒。

谢浮道：“你如此避忌，莫非怕我对你下手？”

沈寂冷静分析：“我们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双修。”

谢浮冷眼看他：“雪域封印十日，未见你有此顾及。”

沈寂：“……”

他稍稍正色，“往事就不要提了，此一时彼一时。”

谢浮道：“彼时此刻有何不同，我受制于你，适合与否，皆由你裁断。”

“……”沈寂说，“你今天……”

“我今日如何？”谢浮语气沉沉，“是你想坦诚相见，我顺你心意，有何不妥？”

心间起伏多如一潭死水，今日唯独提及封印，他才察觉沈寂一丝异样。

沈寂来历未明，与仙界牵扯未清，他本不该过多谈及五界，涉险甘为众矢之的。

而面对沈寂，他已一再失言，一再避退，得来的也不过是沈寂一再推拒。

他道：“你不愿做的，起誓也可食言，我又能如何。”

沈寂无言以对。

他知道谢浮指的是他曾经答应双修的事，但那是在谢浮骗他结契之前。

神魂之契还在，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不稳妥。

与其导致泥足深陷，他宁愿当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

院内的冷清维持长久。

谢浮道：“不服此丹，结契也需神魂交融。”

沈寂暗叹：“我知道，你让我想想。”

其实典籍里温养神魂的秘法，本身也值得商榷，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只能凑合。

有更便捷更快的鸾凤和鸣丹，为尽早解契考虑，他也应该答应。

只不过……

沈寂看着谢浮拂袖收起木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谢浮，你觉得，用更和平的方式连通五界，会怎么样？”

谢浮收起鸾凤和鸣丹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

回到行汤宫后，沈寂先把谢浮的回复告诉玄宸。

玄宸早猜到谢浮不会任由岳释在三灵境作乱，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问：“他何时回返？魔尊与公主已前往调遣人手，随时准备接应凤皇。”

沈寂说：“他暂时不回去。”

玄宸一怔：“为何？”

实情不好说明，沈寂随口说：“执昌的病没治好，他不放心。”

“……”玄宸看向通明殿，一时反应不及。

谢浮与执昌自幼结识，交情深远，他有所耳闻，可执昌实力高强，何须谢浮如此担忧，竟连妖界动乱尚且顾之不及，为其留下，遑论谢浮历来不近人情，怎会公私不分，若换作——

念及此，玄宸忽而一顿，转向沈寂。

洛凝不疑有他，忙说：“沈兄，那怎么办，执昌统领的病需要久治，不是一时之症啊！”

沈寂说：“没事，过几天我再劝劝。”

洛凝才松了口气。

她实在担心，若是因她技艺不精，耽搁了妖界大事，岂非她的过错。

想到这，她转向玄宸，见玄宸仍看向沈兄，眼神有些复杂的模样，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何事？”

玄宸不动声色：“无碍。”

他只对沈寂说，“凤皇处，还要请你多劝几句。如有难处，洛凝写下药方，你带回去交给凤皇，不失为救急之法。”

洛凝眼睛一亮：“这样也好，温养药浴，药材齐备即可。”

沈寂看玄宸一眼。

玄宸收回视线，没去看他，似乎一无所觉。

系统紧张地说：“玄宸这个坏事鬼，怎么就他事多！宿主，怎么办啊？”

洛凝已经掏出纸笔，又被沈寂按下。

“他的伤不能大意，”沈寂说，“我不懂医术，到时候出问题，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这样吧，我劝劝谢浮，干脆带你一起回岐山，有备无患。”

玄宸：“……”

洛凝眼睛又亮，连连点头：“这样更好！统领的伤确实不可马虎，若有发作，我也好为他诊治。”

沈寂笑了笑，转向玄宸：“有道理，你觉得呢？”

“…………”玄宸唇边弧度勉强，“所言极是。”

洛凝抓住沈寂的手臂：“沈兄，凤皇是担心统领伤势，如今有我随行，你快去劝劝凤皇，我们即刻便能出发。”

沈寂说：“不急。”

洛凝又点头：“急的！”

方才东应宫一行，她看得明明白白，后来沈兄离去，她也听玄宸等人分析利弊。

岳释打开封印已对凡间不利，若再不阻止，必成祸患，她怎能坐视，又怎能不急。

沈寂说：“放心，谢浮在三灵境有布置，云烺也在封印通道等着岳释上门，他暂时没那么大的能力逃过追捕。”

洛凝才放松稍许：“真的？”

沈寂说：“嗯。”

有云烺留守，形势没那么危急。

何况有妖界卷轴，谢浮随时能回去，早一步或晚一步，区别不大。

玄宸也道：“不必惊慌，妖界不止凤族，此事交由凤尊，他自有安排。”

洛凝左右听完，似懂非懂，还是继续掏出纸笔，在上面写下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玄宸余光看到，再看沈寂，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举拳咳了一声，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