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新生

“梅塔利亚？”听到莉莉丝的话, 众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您认识她？”

莉莉丝点了点头，挥手把极北之地的景象显示在水镜之中，“梅塔利亚是在贝利尔陛下堕天前诞生于地狱中的大恶魔。”

“亿万年前, 在贝利尔陛下尚未堕天的时候, 地狱并不像如今那样秩序井然, 和平包容, 而是真正的不毛之地。”

“诞生于黑暗中的恶魔生性残忍，崇尚暴力，嗜血嗜杀, 整日通过吞噬彼此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直到贝利尔陛下与几位魔王殿下来到地狱, 为地狱带来新生, 这样的情况才终于有所改善。”

“贝利尔陛下厌恶争斗, 喜爱和平, 当年为了改造地狱, 几乎触动了所有地狱土著大恶魔的利益, 梅塔利亚就是其中之一。”

她指了指水镜中那一团不断膨胀的黑色暗影。

“贝利尔陛下与几位殿下曾是上帝最强的造物, 接受黑暗力量的洗礼后力量更是比从前在天堂时更盛，所有大恶魔联手都不是陛下的对手。”

“为了发展地狱, 贝利尔陛下曾下令把所有会损害地狱利益的大恶魔全部驱逐流放, 令他们陷入沉睡。”

“不过,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梅塔利亚原本好像被封印在一颗很偏远的星球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来地球的。”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镜中的画面。

那里是地球的北极。

一望无际的冰海雪原上, 天空上正有一团巨大的黑色暗影在不断膨胀扩张。

那暗影像是一张巨大而狰狞的脸，如同跗骨之蛆般一寸寸吞噬掉北极的山川河流，却又在某个时刻, 忽然被什么牢牢阻挡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人类还真是有趣的生物。”莉莉丝感兴趣地望着水镜中的景象，手指一挥，画面顿时被拉进到了冰川之上。

众人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那里竟然有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少女。

“是水兵月……”木之本鸢失神地望着在北极冰川上艰难维持站立的水兵月。

她仍穿着木之本鸢初次见他时的那身蓝白色水手服，脸色雪白，裸露在外的关节都被冻成了红色，整个身体都在凛冽的寒风中不住颤抖。

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柄粉红色的手杖，手杖上方是一轮金色的弯月，在那弯月的正中间，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银色宝石正闪烁着灼人的璀璨光芒。

阻挡梅塔利亚继续吞噬地球的，正是那银色宝石上散发出的光芒。

“她在保护地球……”怔怔看着水兵月半晌，木之本鸢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件事。

“我曾听她们说过，有一股邪恶的黑暗势力在觊觎地球，而她们一直在做的事，正是保护地球……”

虽然只见过月野兔三次，但说真的，在此之前，木之本鸢对月野兔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

因为她实在太爱哭了，而且总是找不到重点，看起来也笨笨的，除了好看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优点。

但现在，在全世界都陷入永夜的末日中时，木之本鸢却清楚地看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月野兔正一边流泪一边咬牙抵抗着梅塔利亚，只为了保护身后这个美丽的地球。

坚强得令人心碎。

“……她们应该是有五个人，其他人怎么样了？”木之本鸢忍不住问莉莉丝。

水镜中的画面顿时转移到了其他四位水兵战士的身上——

深深的地下洞窟中，除月野兔以外的四位水兵战士都毫无声息地倒在漆黑冰冷的石林之中。

“她们都已经死了。”木之本鸢听到莉莉丝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

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就在半个月以前，木之本鸢还见过那几位小姐姐，帮她们一起寻找地场卫。

半个月后，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无声无息地倒在距离这里不知多远的冰川之下，什么都做不了。

木之本鸢虽然已经在回“桃之雪”的路上见到了世界末日的景象，也在路上看到了许多毫无知觉的人，但他那时总觉得那都不是真的，所以根本来不及悲伤。

但现在，他却亲眼看到了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几位少女惨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那种彻骨的悲伤和因直面死亡而生出的恐惧，让木之本鸢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没事了，不要怕……不要怕，我们都还在这里。”涕泪横流的脸忽然被人牢牢按进怀里，木之本鸢死死抓住幸村精市胸前的衣服，喉咙像是被棉花塞住了，根本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其他人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唯有见惯了生死的莉莉丝仍淡淡望着水镜中的画面。

“当年人类触怒神灵，上帝曾发起过一场几乎毁灭了整个混沌界的大洪水，唯有诺亚和他的妻子有幸活了下来。”莉莉丝忽然说起一段关于人类祖先的往事。

“在那之后，人类曾在大海上漂泊十万年。”

“谁都没想到弱小的人类会在那小小的方舟中存活下来，延绵了不知多少代。”

“后来，上帝终于令大洪水退去，重新露出土地，人类这才回归大地，重新发展壮大起来。”

见木之本鸢渐渐停止颤抖，似乎被她的故事吸引了，眼睛红红地向她看来，莉莉丝伸手戳了下木之本鸢软乎乎的脸颊，重新看向水镜——

“人类明明是三界所有智慧生灵中最弱小和脆弱的存在，却能牢牢占据一界，繁衍生息到现在，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木之本鸢摇头。

莉莉丝指了指水镜，镜中的画面忽然开始缓缓变换，显露出世界各地一个又一个守护结界亮起的画面——

在木之本鸢的故乡，美丽的中国，巨大的疆域之上，正有无数个圆形的结界支撑在那上方，牢牢护住了每一寸土地。

在遥远的西方，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等无数地方，也都亮起了守护结界的光芒……

木之本鸢看到了很多人。

他看到父亲手握法杖，与母亲并肩站在高塔之上撑起结界的神圣模样，他也看到无数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行走于永夜的末世之中，竭尽全力地保护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到最后，画面又转回了极北之地的雪域冰原。

水兵月已经很累了，木之本鸢看得出来，她似乎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梅塔利亚实在比她强大太多，那枚银色水晶上的光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像是随时会被彻底吞噬掉的萤火。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木之本鸢忽然问莉莉丝。

看到全世界正有那么多人在为保护地球而竭尽全力的画面后，木之本鸢终于擦干了眼泪，问莉莉丝，“我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莉莉丝失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任何种族都没有让幼崽身先士卒的传统。”

“人类一族之所以能延绵不绝到现在，大概是因为，你们拥有强烈的爱和为保护所爱竭尽所能的信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莉莉丝看着水镜中的水兵月，“她生来就是保护人间界的战士，虽然现在还很稚嫩，但区区梅塔利亚，还不足以令她止住脚步。”

似乎印证了莉莉丝的话，在她的声音落下没多久，水镜中的水兵月身旁忽然闪现出了其他几个水兵战士灵魂的虚影。

她们与水兵月站在一起，支撑着水兵月彻底释/放了银色水晶中的巨大能量。

在极北之地皑皑的白雪冰川之上，神圣的银色光芒渐渐融化了梅塔利亚带来的黑暗，彻底吞没了梅塔利亚绝望的诅咒，缓缓向全世界扩散。

整个地球都被笼罩在了一股朦胧的银色光芒中，奇迹开始发生——龟裂的大地重新恢复平整，倒灌的海水渐渐流回到了海中，坍塌的建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无数人类重新苏醒过来。

“……天亮了。”耳边传来幸村精市喑哑的声音，木之本鸢怔怔回头望去。

落地窗外，沉寂的银河正在渐渐消失，东方的天空中再一次亮起了鱼肚白，消失已久的太阳终于冲破黑暗，再一次出现在人间。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看似平常却又代表着新生的白色光芒，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一场末世的地球，重新恢复了安定与和平。

某个时刻，幸村精市忽然松开木之本鸢，拔腿跑出了“桃之雪”。

木之本鸢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对舅舅等人说了句“我跟去看看”，而后也迅速跟着幸村精市跑了出去。

木之本鸢知道，幸村精市此刻一定是要回家。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木之本鸢根本来不及消化那些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情绪，只能凭着本能迅速跟上去，想要陪幸村精市一起确认什么。

去往幸村精市家的路上，木之本鸢一边跑一边给远在香港的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

当听到爸爸略显疲惫的声音和妈妈温柔安抚的声音时，木之本鸢忽然停下脚步，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袖，压住喉中几乎立刻就要爆发出的哽咽和哭声。

木之本樱和李小狼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即使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声，也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只静静听着木之本鸢断断续续的深呼吸声。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待汹涌的情绪终于略微平复了一些后，木之本鸢一边抹眼睛，一边郑重而又感激地轻声说道。

以前木之本鸢总是不太好意思对父母说这种话，总觉得这样的话像是在撒娇。

但在亲身经历过一场只有他们知晓的末日后，在又一次清楚地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后，木之本鸢忽然特别特别想要告诉爸爸妈妈，他是真的很爱他们，也真的特别感激他们都还在。

电话另一头，木之本樱无声捂住了嘴唇，忽然泪如雨下。

一向是个严父的李小狼虽然身心俱疲，却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的孩子，“我们也爱你，小鸢。”

……

“桃之雪”中，正准备回地狱的莉莉丝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锥生零单独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嘿，boy，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回地狱？”“夜之魔女”再一次试图诱拐未成年美少年。

还没从地球新生中回过神来的锥生零：……

“……您为什么一直这么说？”锥生零无奈地看着她，“您明明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很神奇地，虽然莉莉丝来自无比黑暗的地狱，更是传说中邪恶无比弑杀过无数婴儿的魔女，锥生零却对她生不出任何恶感来——

他看得出来，莉莉丝与传说中的“夜之魔女”并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

身为魔女一族的首领，莉莉丝如果真想带走他这样一个普通人类，根本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完全可以强行把他带回地狱。

但莉莉丝却一再询问锥生零本人的意见，可见并不是一个真正把弱者当成蝼蚁，随意践踏的恶魔。

“谁说我不喜欢你？”眯眼挑起锥生零的下巴，莉莉丝微笑地看着他，“我对你很感兴趣，你的灵魂很有趣。”

心中虽然有点意外，但一想到莉莉丝的身份，能轻易看穿自己是重生之人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惊讶，锥生零很快便释然了。

因为莉莉丝对他很尊重，锥生零也忍不住以同等的尊重回应她。

绅士地牵起莉莉丝的手，锥生零俯身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很荣幸能得到您的青睐，但我在这里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请允许我再一次拒绝您。”

被锥生零如此有礼的一面取悦到了，莉莉丝勾起唇角，轻轻抚摸锥生零的脸颊。

“你是一个好孩子，”她轻声说道，“所以我留给你一个特权。”

指尖轻点了一下锥生零的额头，把自己的一丝力量留在了锥生零体内，莉莉丝弯起暗红色的眼眸，“从今往后，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你改变了想法，都可以联系我。”

发觉脑海中多出了许多从前不曾知晓的事物，锥生零微微抿起嘴唇，最终还是对莉莉丝点了点头。

……

木之本鸢回到“桃之雪”的时候，莉莉丝已经离开了。

因为魔力透支，桃矢舅舅已经上楼去休息了，雪兔哥也上去陪他，店里只有锥生零在。

听锥生零说完这些后续，木之本鸢忽然趴在桌子上，轻轻对锥生零说道，“零，你知道吗，时间回溯了。”

锥生零闻言怔了下，就听木之本鸢继续道，“我刚才看手机时，发现手机上的时间倒退回了两天前。”

锥生零立刻打开手机，登陆网页，查看起此时的日本时间。

——木之本鸢说的是真的。

意识到这件事后，锥生零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木之本鸢现在也有点懵，这两天大起大落实在太多，以至于他的大脑现在几乎已经处于停摆状态。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还好幸村君他们不是这周末比赛，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怕是会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一想到幸村精市他们辛辛苦苦比完县大赛，时间却又忽然倒退回比赛之前，木之本鸢就忍不住笑。

锥生零：……

这孩子该不会是傻了吧？

“你刚才是去幸村精市家里了？”他问木之本鸢。

木之本鸢摇了摇头，“本来是打算去的，但是路上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幸村君大概并不想被外人打扰，只想好好和家人在一起吧。”

锥生零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问他，“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木之本鸢歪头看向窗外，神色有些恍惚，“我看到街上有好多人，有妈妈带着孩子出来散步，有老人出门晒太阳，有情侣在一起遛狗狗……”

“看他们看太久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锥生零闻言心中也十分感慨，大概明白了木之本鸢的想法——

在经历过那样一个可怕的末日之后，这样平常的充满人间烟火的景象，就算是他，大概也能看上很久。

……

因为时间回溯到了末日开始之前，除了极少数拥有力量的人以外，其他人对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觉。

“桃之雪”这两天一直没有营业，木之本桃矢一直在休息，木之本鸢和锥生零也都宅在房间里平复心绪。

因为还是不太敢相信末世是真的过去了，木之本鸢这两天联系了所有认识的人——无论是远在香港的爸爸妈妈、祖母姑姑朋友们，还是住在东京的外祖父、知世阿姨和小景，以及远在京都的恭子小姐……甚至连原本战死在北极的水野亚美以及地场老师，他都一一联系了。

在确定所有人确实都还完好无损地活在世上，连水野小姐都已经复活了以后，木之本鸢一直不确定的心这才踏踏实实落了下来。

生活还在继续。

星期一这天上学的时候，木之本鸢看到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时，忽然忍不住微笑起来。

来到人间十三年，木之本鸢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热爱这个美丽的世界，和这些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幸村君，早上好～。”早上见到训练结束的幸村精市时，木之本鸢眉眼弯弯地与他打招呼。

看着这双明亮而又温暖的绿眼睛，同样感慨万千的幸村精市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对木之本鸢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早上好，小鸢。”

立海大的同学们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木之本鸢和幸村精市似乎变得比从前温柔了许多，最近脸上几乎时时都挂着笑。

“木之本君，你和部长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丸井文太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木之本鸢。

“嗯？”木之本鸢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与幸村精市几乎如出一辙的笑容，让丸井文太不由自主抱住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瞬间吹破了嘴上的泡泡，“对，就是这个笑容！最近网球部训练时，部长一直都是这个状态！连我们失误犯错的时候，也不会像以往那样严厉，反而告诉我们慢慢来，不要太着急，要学会享受打网球时的感觉！”

余光瞄到幸村精市眉眼弯弯捧着茶杯，正十分享受地眯眼吹风的样子，丸井文太简直快被吓得哭出来了，不知不觉握住了木之本鸢的衣角，“部长他这……该不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QAQ！！！”

木之本鸢：……

“幸村君这样不好吗？”木之本鸢诧异地问丸井文太，难道他更喜欢被幸村君严厉地对待，死命罚他练习吗？

丸井文太立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木之本鸢见状，也和幸村精市一样倒了一杯茶，老干部一样捧在手中，一边喝着又热又香的茶水，一边在和风中满足地眯起眼睛，“生活真的很美好呀……”

丸井文太：？？？

原来奇怪的不只是队长，连木之本鸢都变得比以前更奇怪了=0=！！！

木之本鸢其实大概明白丸井文太是想表达什么。

其实在那场突如其来又迅速结束的末世中，他和幸村精市以及锥生零身上，都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改变。

在那场浩劫中，他们都像是忽然长大了，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却也比从前更加珍惜和热爱眼前的生活了。

因为珍惜，所以变得宽容，幸村精市大概也是如此。

不过，虽然幸村精市对网球部成员的态度比以往宽容了许多，却并不意味着立海大的实力会有所下降。

在七月的关东大赛中，立海大仍是所有学校中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稳稳拿下了关东大赛的冠军。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八月，暑假过半的时候，全国中学生棒球大赛的决赛也终于开始了。

因为提前收到了上杉和也的邀请，木之本鸢这天早早就出了门，打算去给上杉学长及立海大高中棒球部的成员们加油助威。

说来也巧，在去往比赛场馆的路上，木之本鸢竟然遇到了上杉和也。

不过当时的场景十分惊险——上杉和也正抱着一个在马路中央捡球的小孩，奋力向人行道上扑去。

在他们身后，是一辆根本来不及刹车的巨型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