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摄影棚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拍对手戏那两个演员的呼吸声。

导演、编剧、场务、灯光……诸人，俱是用一种学术研究的眼神望着那两位擅长即兴发挥的演员。

编剧捏紧了手里的剧本,捏得纸页哗啦哗啦作响,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你又哭了。”

“没人欺负你,为什么要哭？”

可是小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直摇头。

“我没事。”他不断否认,“真的没事。”

陆曜皱着眉,半晌淡淡道：“你不愿意对我说实话，是因为讨厌我吧。”

元白猛地抬头,眼睛睁大。

“你讨厌我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打架,不想跟我一起。”陆曜面无表情,手上用了点力，逼迫他看着自己。

距离只有几公分，气息难免交缠在一起。

元白雪白的下颌，慢慢显现出淡淡的指印,仿佛遭受到了多大的凌虐。

剧本……

剧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走偏了的，元白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因为被不怎么温柔的对待了,他本能地想偏开头,但是陆曜不允许他这么做，一定要他看着自己。

那就看着吧，又不怕你。

于是仰起头,瞪回去。

陆曜看着他缓缓道：“你觉得跟着我很没面子。”

距离太近，陆曜一手撑着墙，一手掐着他下颌尖，把他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仿佛一呼一吸都全部由对方掌控。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擒获的猎物，落入了伪装极好的陷阱，怎么也不能挣脱。

陆曜极少暴露的，清醒时分的强势，使人感知错乱。

元白下意识缩了缩，可是身后就是坚硬的墙。

镜头紧紧对准，画框中两人的侧颜像是二次元人物一般美好，又比纸片人多了一层生动。alpha侧着身子低着头，说话时吐息全落在了元白耳侧，那一层温热让他耳垂迅速升温，鬓边细细的小绒毛都全炸了起来。

陆曜，你演戏为什么要靠这么近啊？

元白以眼神传递控诉，手心不知为何已经汗涔涔的，掌心乖乖贴着裤缝，不引人注意地蹭了蹭。

“我没有。”少年的目光充满不安，因为持续的被逼迫有些喘不过气，却仍然坚决地否认，“我……你……不讨厌。”

他慌乱的目光和坚定的回答似乎取悦了对方。良久，那人终于移开眼，无声轻笑。

“好吧。”陆曜慢慢放开他，退后一步，垂手看他。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卡！”

导演匆匆忙忙喊。他惊呆了。

副导演制片编剧场务灯光摄像道具全都惊呆了。

“你们……还能更不按照剧本演一点吗？”

副导演捧着剧本的手，微微颤抖。

元白深呼吸，深深内疚：“不好意思导演，我中间有点忘词，不知道怎么就……”

他纠结地组织着语言道歉，不料导演又把刚刚那条看了一遍，然后竖起一根坚定的手指。

“你等等。”

他和副导演制片编剧他们商量去了。

“我是说！￥#￥……”

“可是#%#￥%#￥！”

“但是真的#%#%#%#……”

“好吧，那就……”

一番商量过后，导演终于下定了决心。

重新背好台词的元白小心地问：“导演，我们再演一次，这次一定不会忘词了。”

“不用了。”导演摆摆手，“挺好，够劲爆，就这么演吧。”

陆曜瞅了眼后面的剧本，淡淡道：“后面的剧情接不上。”

“没关系。”导演道，“剧本可以改。”

原来的剧情是，校霸问出了小弟不开心的真相：害怕在自己出国后，他又会再次受人欺负。

校霸对小弟产生了责任感，觉得自己不能救人救到一半就把人丢下，于是决定开始好好学习。

而在这两个人的演绎下，一个变得更说不出口，一个变得更舍不得逼问，最后秘密竟然还是没有被捅破。

……

导演道：“先拍其他人的部分，主线剧情……齐昕啊，你先坐下来想想。”

编剧从善如流地掏出了纸笔，她现在满脑子灵感，笔尖在纸页上沙沙地写。

“这个时候学校搞了一个选拔，全科第一能拿到公费出国全奖。小弟是个资优生，他想了一下，觉得校霸考进前一百的可能行，还没有自己考年级第一的可能性大，于是他开始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校霸发现小弟现在虽然心情好像好了不少，但人却变得特别忙，根本没时间陪他行侠仗义。于是校霸很郁闷，脾气变得很差，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情变差的真正原因是易感期快到了。”

“校草又一次设计校霸，把人骗到天台锁了起来，但不幸的是他不小心把自己也锁起来了。此时校霸进入了易感期，而旁边的校草突然分化成了一个omega，并且直接被alpha信息素催进了发情期。”

“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校草满心愤恨，担心自己就要被死敌标记，但很快发情期使他渴望alpha的接触。”

“危机时刻，校霸一脚踹开了锁，面对的却是匆匆写完作业来找他的小弟。他们给校草找了医生，然后自己打车回家，路上买了alpha用抑制剂。”

“但是抑制剂生效需要半小时，所以在车上，仍然处于易感期的alpha暴躁易怒，小弟试图安慰他，却被当成了omega。从小相信自己会是alpha的小弟心中其实很是羞耻，但他没有推开校霸，而是继续温柔地劝慰他。前排的司机以为后面是一对ao，眼观鼻鼻观心一路闯红灯把人送到了家。”

……

齐昕停笔，抬眼看了看在一旁喝水休息的那两人，慢慢呼出一口气，脸颊因兴奋而微红。

演吧，宝贝。

你们的cp超话不到第一算我输：）

*

【冲啊啊啊啊第四集 我来了！】

【曜澜真爱打卡】

【曜白真爱打卡】

【？那我白澜真爱打卡好了】

【滚滚滚邪教滚粗！】

【我靠，这期曜白血红…………我…………急需止血包……】

【陆曜这个壁咚我死了，软成橡皮泥拍地上抠都抠不起来】

【哥哥！苏神！苏死我吧！】

【哥哥冲我来！】

【！】

【元白的眼神…………】

【完了元白这滴泪，我心里一痛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我不和你抢曜哥了，曜哥是你的是你的π_π】

【是神仙吧元白白？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你不要哭啊…………】

……

从弹幕到超话，遍地哀嚎。

#曜白#超话再一次强势崛起，从十几名一口气升到了第五，已经碾压了元气大伤的#曜澜#。

论坛里此刻充满了“弯道超车论”。

【所以元白真的已经弯道超车了吧。数据全方位逆袭，cp带人果然牛逼。】

【陆曜这个大血包给谁吸谁就红，不过纵观你团cp，他肯营业的好像就这一个。】

【很正常好吧，与其让第二吸血超过自己不如扶持一个最不可能超过自己的。很明显元资质最差，陆又不傻~】

【……楼上惊现傻逼智障】

【就算陆只能和a营业a也只能当万年老二，现在这个老二还岌岌可危，足以证明a才是那个资质平庸的。主唱的音粉还没有边缘人物的音粉多，跳舞跳舞也没天赋，纯粹靠脸吃饭的人还有脸踩别人资质差？】

【脸不是天赋？脸不是资质？他们是爱豆又不是歌手dancer，实力好你死皮赖脸留在慈航干嘛？元那张脸do的痕迹那么明显粉丝还死不承认呢。实力重要你别do呀，跑去动手术不就是因为脸不如人吸不了粉呵呵呵】

【少特么阴阳怪气了，元白是alpha，第二性征分化期本来就是会有变化的。】

【alpha，行。你就相信他会分化吧，哈哈哈，一米六的alpha真是笑死人了~】

【我说，现在还拿脸说事踩元白才是有毒，出道后Alan颜值下降是不争的事实，相反元白越变越好看了。】

【感慨句相由心生吧】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谁在往上走，谁才是吸血鬼。嫉妒有用吗？陆曜就是更喜欢跟元白这个alpha玩，对omega不屑一顾哦】

Alan大粉手按在鼠标上，气得手微微颤抖。

拉开键盘，飞快敲下几个字。

【谁他-妈稀罕陆曜喜欢啊？】

【还有少贷款弯道超车了，看看销量，元白还不到Alan一半，拿头超？】

【你说备货量不一样，元白的已经买不到了？行，那咱们看月底见面会好吧？元白现在这么红了，人气上来了，备货量应该够了吧？看看谁先把周边买切，你家买不切就再也别说弯道超车这个词！！】

……

矮个子女生在桌肚底下偷偷刷手机，看着论坛上吵翻天的几方掐架简直头疼，赶紧切出来，回微博收图舔颜。

“如果函数y=f（x）在区间d上是增函数或减函数，那么就说……”

教室里空调开得偏高，这个角落吹不到什么风，本来就热浪滚滚，困意浓浓。

元白身体很疲累，数学老师上课又特别催眠。

他努力睁开眼又慢慢不自觉闭上，又睁开，又闭上，如是反复了好些次，终于是再也睁不开了。

数学书立在前面遮住脸，少年塌下一段腰，趴在桌上睡沉了。

后排的岑秦正无聊地在书上画乌龟，一抬头看到老师往这边看，忙踢了一脚元白的凳子。

“噔！”

这下挺响的，前排的女生都忍不住偷偷回头往下看，可元白没醒。

不仅没醒，这边的动静反而更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放下书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

所有人也都跟着数学老师，朝这个角落看。

下午的阳光正射进来，照耀得靠窗的少年头发丝飞扬，漆黑的发梢笼罩在光里成了淡淡的金色。

他趴在桌上，瘦窄的腰微微弓起，宽松的薄衬衫里空朗朗的，衣领不规则地翘着，露出光滑雪白的侧颈。

前排的女生提心吊胆地盯着小爱豆，很想给他提个醒了。可是老师已经走了过来，立在他面前，面色不虞。

数学老师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咳——咳，元白同学，别睡了。”

几秒过去，少年仍趴在桌上，浑然不觉，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其实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教室里一片安静，人人屏着呼吸，悄悄注意着这方，不少人都为元白捏一把汗。

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看不惯元白的体育委员这会就听高兴，冷笑一声，心想太棒了，这小子要丢人啦。

数学老师本来还想给他留点面子，毕竟童工是挺累的。

但是再累，也不能上课睡觉，还叫都叫不起来吧？

老师自己脸上挂不住，也不给机会了，重重拍了两下元白的桌子。

“站起来。”

少年身子耸了耸，慢慢半睁着眼睛，在手臂中侧过脸来，惺忪着打了个哈欠，声音又倦又软。

是很轻的，在这掉根针都听得见的环境里，却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乖，别吵。”元白无意识喃喃，“不吵才是好小孩。”

“……”

数学老师的脸可以开染坊了，看着还想接着睡的元白，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班上情绪彻底控制不住了。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小声笑，有人哄堂大笑，有人乐得拍桌子。

“元白！”数学老师一声吼，终于把还迷糊着以为做梦的元白喊精神了，整个一激灵坐直。

“……站起来。”

元白忐忑地站起来，待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是刚刚在课堂上睡着了，肩膀默默垮了下来。

“老师。”他乖巧站直试图解释：“我……”

“出去。”数学老师指指楼底下那棵树，“想睡觉就出去站着睡个够。”

元白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望着他消失在视线里，以体育委员为代表的少数看不惯他的同学发出了一阵嘲笑。

“安静！”数学老师生气地回到讲台，又拿起书，继续了他的念经。

“一般的，如果对于函数f（x）的定义域内任意一个x，都有……”

很快，教室里又哈欠声一片。

窗外，元白特别谨遵师嘱，老老实实地站到了那棵花树边，立正稍息。

九月中，金桂馥郁，香气一阵一阵萦绕。

没有下课，学校里很是安静，只有上体育课的学生跑步经过南广场，好奇地向他行注目礼。

“那个男生好帅啊！”

“那不是going的元白吗……”

“他们班这节不是数学课，他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这会儿距离挺远，元白听不见那些议论。他百无聊赖扬起头，越过头顶的枝丫向上看。

天空辽阔，蓝得让人心旷神怡，看久了仿佛自己会随着视线升上去，融化其中。

他斜倚着树干，慢慢又睡着了。

也是非常充分地贯彻了老师的“出去睡”的方针政策。

体育老师一声解散，在上体育课的几个班都有人悄悄围了过来。

“元——”

“嘘！小点声，他睡着啦！”

“在外面站着睡着，得是有多累啊，哎呀心疼……”

“今天算见识了真正的‘花美男’。”

“快点拍，快点。相机给我！”

“我手机早上被没收了！呜呜呜。”

风吹过，金桂细小的花瓣带着馥郁的香滑落，撒了少年满肩。

半晌，他唇角微微上扬，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北楼七层，高二a班。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陆曜侧目扫了眼窗外，目光凝住。

高大的alpha忽然站了起来，全班听到动静朝他回望，老师也闻询地看过来。

“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平静道。

老师也不问缘由，只轻轻点点头，又重新敲了敲讲桌：“我们继续讲……”

陆曜穿过走廊，从电梯下到一楼，越过花坛一路向南广场南侧去。明明是上课时间，南广场此刻异常得围了许多人，还不断有人朝这边跑。

有个提着裙子的女生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差点摔倒，被不知道是谁随手扶了一把，却又站住了。

她看清了那个扶她的人，脸瞬时间通红。

“陆……”

陆曜的身高就太出众了，他往人群里一站，识别度是拔群的。看到他走过来的人都纷纷让了一步，然后注视着他的身影，一路朝那棵桂花树下，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走去。

一圈人围着中间的少年，他竟然还没有醒。

“锦锦，你帮我拍一张。”

起初，多数人只是在偷偷拍他，后来有了大胆的，见他睡得熟，便叫朋友拿着相机，自己垫着脚凑过去，想弄一张特殊的合影。

那样做的肯定不是粉，有粉丝在旁边气得跳脚，但是又不好站出来，只能默默生气。

那个大胆的女孩几步跑去了元白旁边，正想转身，却听见身后人群一阵吸气声。

“……”

她茫然正要回头，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一个冷淡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已经叫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拍了合影的全都删掉。”

她慢慢回过头，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最终占满视线——

陆曜表情不大好，站近些，轻轻叹了口气，面对斜倚着树干睡着的那家伙，抬手掸掉他肩上的碎花瓣。

“还睡？”陆曜声音里带着无奈，压低嗓音喊了两声，“大哥，大哥。醒醒别睡了。”

少年的眼皮似乎微微眨了一下。

大哥？？

还愣愣站在一边的女生呆若木鸡。

陆曜瞥她一眼，礼貌道：“站开一点，谢谢。”

她受宠若惊地移开脚步。

下一秒，睡了一节课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舒舒服服伸了一个懒腰，正好怼在她刚才站的位置。

他声音惺忪，认真地看着出现得很突然的陆曜：“你怎么在这。”

又看看周遭。

咦？怎么这么多人。

我不是罚站吗？

为什么……好像半个学校的人都一起过来罚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