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何为正义

艾斯的心情并不好，伯纳黛特公爵小姐也同样，任谁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都会大感烦恼的。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就是这么位不速之客。

没有提前递上拜帖，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从三色堇王宫里带了份礼物给诺欧，说是西本王子请她转交的。恰好诺欧去玫瑰城堡了，伯纳黛特公爵小姐虚留了她句，“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们晚餐长桌的座位上。伯纳黛特公爵小姐气得不行，又不能真的赶她走，“天呐。她看起来比我还像公爵府的女主人。”

不知道为何，艾斯觉得伯纳黛特公爵小姐看他的眼神，像他也应该同仇敌忾似的。

艾斯、伯纳黛特公爵小姐依次入座，品过餐前酒后，侍者很快端上来了今日的主菜，出自魔兽森林的三级荒原狼。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微笑着说：“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可以品尝下，这头荒原狼是刚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还是我先前从魔兽森林猎来的，那段时间城堡的主食可都是我的战利品。结果今年社交季开始的比往年还要早些，还没有吃完我们就来帝都了，哥哥就特意命人带上它们了，毕竟在帝都可吃不到这么劲道的魔兽肉。”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尽说些不会出错的共同话题，想要尽快度过这餐晚餐。

这些日子路易斯安那行省的东部平原发生了太多不幸的事，除了刚刚得知大卫·里希特去世的消息的那天，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为大卫·里希特感到悲伤了。可伯纳黛特公爵小姐以前听诺欧说过，艾斯与大卫·里希特关系不错，对于这个消息，艾斯应该比她伤心许多。

在伯纳黛特公爵小姐看来，艾斯已经是他们公爵府的人，照顾自己的家人，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不识趣地参加了他们的晚餐后，她她就隐隐后悔刚才还跟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维持客套了。

而且很快，她就变得更加后悔。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道：“真羡慕伯纳黛特，有格林公爵这样的好兄长。”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用力地切着烤得外焦里嫩的狼腿肉，好像是在切某个讨厌的人，嘴上却恭维着，“20年前银辉剑圣就名传大陆了，我与哥哥从小都是听着银辉剑圣的名字长大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教育哥哥向银辉剑圣学习。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也很值得人羡慕呢。”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淡淡道：“可里希特家族不是每个兄弟都那么优秀的。”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微怔，她心里也有些气恼。格林家族与里希特家族向来交好，他们不好插手里希特家族的内务，可也不代表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可以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正大光明地说这些话，这委实太过分了。

艾斯却没有表现出生气，他甚至直言，“克劳迪亚爵士夫人是在说大卫·里希特吗？”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侧身从侍者托着的盘子里取了些沙拉，然后抬头看向艾斯、伯纳黛特公爵小姐，说道：“是啊。你们能想象我弟弟小时候的模样吗？里希特家族最出名的兵器是长枪，我们家族甚至有杆传承的长枪，本来是被父亲送给大哥的。大哥海因里希离开家族去魔兽森林的时候，特意把那杆长枪留了下来。

现在想想，大哥还不如把它带走呢。

大卫出生后，父亲本想把它传给大卫的。在大卫小的时候，父亲就让大卫拿过几次长枪，每次他都被长枪的枪头吓得直哭。这就是里希特家族未来的族长。贪吃、懦弱、胆小。要不是他继承了家族的银发银眸，有时候我都担心是我父亲当年抱错了孩子。”

艾斯碧绿的眼眸如同魔兽森林的树海，又犹如山谷里的深潭，让人看不透。他直视着克劳迪亚爵士夫人，“没有想到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这么忧心家族。去年大卫·里希特突破4级的时候，您应该很开心吧。就是他小的时候是个胆小鬼，现在也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

其他人听到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话都是应和她，感叹还好里希特家族没有毁在大卫·里希特手里的。这些天，哪里有人会正大光明地反驳她。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哪里还能听不出艾斯的立场，她问道：艾斯学者，您知道里希特家族立世的根本是什么吗？”

艾斯饶有兴趣地对她笑了下，说道：“洗耳恭听。”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道：“里希特家族的封地与格林家族同属路易斯安那行省，那里不同其它行省，俱是平原。里希特家族能牢牢地驻守路易斯安那行省至今，是因为家族历代英明的族长，战无不胜的里希特骑士团，还有接连不断的强者。艾斯学者可能不知道，我的侄子赛克斯很快就要回帝都了，他是以圣阶的实力回来的。”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整个三色堇帝国现在除了西本王子，只有里希特家族有两位剑圣。而且这两位剑圣不仅仅是效忠里希特家族的，他们银发银眸，出身里希特家族的主支。只要他们还活着，里希特家族就不可能覆灭。

艾斯好奇道：“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就这么确定赛克斯·里希特会帮助里希特家族扫清所有敌人，而不是清除家族的叛徒吗？”

“父亲为我向西本王子请封之前，就已经向大哥去了信。”如果银辉剑圣不同意，就不会有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今天了。

赛克斯自然不会反对他父亲的决定。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提醒艾斯，“艾斯学者能在这个年纪就通过米莱图书馆的考试，有读过不少史书吧？其实君王的诞生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艰难。当老国王去世的时候，新的国王就会诞生。帝国不可能没有主人，家族也是如此。活到最后的人就是家族的主人。为了让家族的利益最大化，些许小事是不会被记录的。

人们的记忆里不会有，家族的历史里也不会有。”

艾斯对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微笑道：“或许，赛克斯·里希特不会介意这些不被记录的小事，但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觉得他能成为您的护身符吗？”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对艾斯的话感到有些不喜，可她还是维持住了风度，“我觉得是。”

艾斯把酒杯往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方向递了递，他说道：“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也拿起酒杯，对艾斯致敬，说道：“拭目以待。”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握紧了手上的刀叉，属于小动物的直觉让她有了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她说不清是什么，但她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匆匆岔开话题，甚至悄悄让老管家少上了两道甜点，想要今天的晚餐早点过去。

在就餐刚刚结束的时候就让客人离开是非常失礼的，可伯纳黛特小姐已经不想与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虚与委蛇了，“抱歉，克劳迪亚爵士夫人，我感到有些累了。”

虽然格林公爵府这个时候还有艾斯，艾斯又是学者的身份，但他毕竟是青年男子，不太恰当单独接待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

可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今日的兴致似乎特别高，“听说格林公爵府有些非常罕见的藏书。我可以借阅两本吗，顺道等等格林公爵。西本王子还有话让我带他格林公爵。”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道：“真的非常抱歉，克劳迪亚爵士夫人。我哥哥今晚可能要很晚回来，您有什么想借阅的书，可以告诉老管家。老管家会找出来，明天派人给您送去的。”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还待说什么，伯纳黛特公爵小姐就打断了她的话，“最近家族发生了太多的事，格林公爵府其实不怎么欢迎访客。”然后她转身匆匆上了楼。

老里希特管家领着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离开了格林公爵府。

艾斯上楼去找伯纳黛特公爵小姐，她正站在窗边气呼呼地看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离开格林公爵府，看到艾斯上来，她饱含歉意地说：“抱歉，艾斯，我不该留她用晚餐的。”

艾斯安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多希望这个时候诺欧在公爵府里，那样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刚才在餐桌边上，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话，与她明晃晃承认她杀了她的亲弟弟大卫·里希特，又有什么区别。

可像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说的那样，大卫·里希特这些年都在佐治亚骑士团的训练营，手上并没有积攒到足够的武力，愿意为他赴死，去刺杀克劳迪亚爵士夫人的。

老里希特伯爵又老糊涂了，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又或者他心里清楚，可他去信给银辉剑圣，银辉剑圣也没有回家族的意思，他惩罚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只会让他失去身边最后的亲人。

对西本王子而言，充满变数的大卫·里希特，与已经向他宣誓效忠的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别说大卫·里希特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西本王子也只会站在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身后。

难道就要看着克劳迪亚爵士夫人逍遥法外？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伯纳黛特公爵小姐想。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担心艾斯因此感到挫败，她牵强地转移话题，“克劳迪亚爵士夫人这么想见我哥哥，我都怀疑她想成为我哥哥的情人了。在路易斯安那行省的时候，她就常来格林城堡。

她大约是觉得，她成为了里希特家族的继承人，我哥哥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她了。不过她也太小觑格林家族了，我父亲、我爷爷可都是非常专一的，我哥哥也会像他们那样……”

伯纳黛特公爵小姐自言自语了半天，才想起没有听到艾斯的回话。

她抬起头，看到艾斯望着窗外道路的尽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讲的话。

有阵夜风吹起，虽然已经是初夏了，但伯纳黛特公爵小姐还是打了个哆嗦。有瞬间她觉得艾斯像是从亡界来的巫妖，带着些阴森，可眨眼间她就把那丝错觉抛到脑后了。

“回去睡吧。”艾斯转身离开，往他的卧室走去。

“嗯。”伯纳黛特公爵小姐也点点头，不再想这件事。

克劳迪亚爵士夫人太讨厌了。她打算问问诺欧，他们家族能不能不跟里希特家族合作了。

艾斯回到房间，就在床上坐到后半夜。

没有魔法灯点亮，房间里漆黑得啥也看不见。

他把白骨法杖从空间护腕里取出来，慢慢地摩挲着。

西本王子定是怀疑他身上的三色堇血脉了，但没有关系。他们就算在格林公爵府外面布满了人手，他们也堵不住亡界的通道。

黎明前是天空最黑暗的时候。

艾斯从床上走下来，在整个格林公爵府陷入沉睡的时候，往前跨了步。他的面前出现了道漆黑的门，这是通往亡界的大门。

瞬间，就有无数暗黑属性的魔法元素从亡界的大门泄露出来。

这也是为何艾斯不让比尔、阿诺德将军再来现世的原因，因为他们没有办法让这些暗黑属性的魔法元素消散，但艾斯可以。

除非有人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施展亡灵魔法，不然在他修炼了光明属性的水系魔法后，没有人会知道他亡灵魔导士的身份。

艾斯想到诺欧之前劝告他的话，“你想要主持的正义，对于老里希特伯爵并不是正义。”

他想，或许那是对的。

老里希特伯爵不想，克劳迪亚爵士夫人也不会想他主持这个正义，但他们不能代表大卫·里希特的想法。大卫·里希特心甘情愿成为他姐姐的踏脚石吗？

不，大卫·里希特不会。不然他就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不用辛苦地再参加次佐治亚骑士团的训练营。出生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他不前进，他的人生就是失败。

艾斯至今都还记得大卫·里希特的愿望，“我是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他们的正义，不是大卫·里希特的正义。

艾斯缓慢又坚定地踏入通往亡界的大门。

等到亡界的大门关消失的瞬间，艾斯卧室的门把手从外面被缓缓地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