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魔法岛使者雅各布

这是初秋。

野草的尖端有点点发黄，天气不再那么闷热，夜晚的风甚至有些冰凉。但这抵挡不了贵族少女、夫人们穿上抹胸长礼服裙，露出光洁的肩头和背部大片雪白的肌肤，坦然地面对那些或惊艳或艳羡的目光。

芬格王宫里正在举办盛大的宴会。

隔着很远，人们就能听到舞厅里芬格帝国各个地方的方言，说整个帝国的所有贵族都到了这里也不为过。

无数的香槟、白葡萄酒、红葡萄酒被侍从摆放成鬼脸花的造型。这种寻常的野花开遍了芬格王宫所有的宫殿，它们不如何名贵，但蕴含无穷生机。

琼恩·奥斯汀是前段时间给艾斯上礼仪课的奥斯汀子爵夫人的长子，他曾经跟随芬格帝国的外交大臣在三色堇帝国待过几年，他兴致勃勃地在宴会上发表他的想法，“我认为三色堇帝国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外头看起来的确花团锦簇，但他们内里比我们想象的要混乱得多。”

“路德维希四世还没有老呢，但三色堇帝国的西本王子已经25岁了，要是等他的父王老死，他得60岁以后才能坐上王位。”路德维希四世是四级剑士，活到80岁、90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琼恩·奥斯汀可不觉得一个极具野心的男人能耐心等到那个时候。

琼恩·奥斯汀寻找各种机会在掌握实权的贵族面前说出他的想法，“三色堇帝国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就是没有我们，科奥瑟王族也会发生内乱。我在三色堇帝国生活过，他们的平民完全被控制了起来，封地上的领主可以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有些古老的家族还享有少女的初夜权。”

有贵族夫人用羽扇挡住嘴巴，忍不住笑了起来。

部分帝国的权贵对琼恩·奥斯汀天真的想法大感无奈，哪怕琼恩·奥斯汀不停歇地侃侃而谈，“我们的装备比三色堇帝国精良数倍，骑士团的数量也不少于他们，我们还有三色堇帝国没有的东西——民心。”这也无法掩盖芬格帝国靠自己还远远不是三色堇帝国对手的事实。

还有人把目光投向舞厅最中间、今天宴会上最意外的来客身上。

虽然早有人猜测菲尔王子初次露面的宴会魔法岛会来人，但这幕真的在人们眼前上演的时候，所有人又觉得不可思议。

有个灰色长发的年轻人站在缪斯公主、艾斯的身边，他不同于宴会里的其他人身着华服，他穿着非常朴素的灰色长袍，身上没有半点饰物。

他身上最具有辨识度的就是他浅灰色的长发，以及同样呈现灰色的眼眸，芬格帝国的贵族大多是红发，还有少数家族是黑发，如芬格家族、布莱克家族。这样的发色眸色在芬格帝国是很少见的，在年轻人初次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猜测他来自魔法岛。

缪斯公主、菲尔王子大半时间陪伴在灰色长发年轻人身边，也证实了这点。

灰色长发的魔法岛使者眉宇间是淡淡的疏离，哪怕缪斯公主巧笑倩兮，不断说着有趣的话，都没有得到他的客套。来自魔法岛的使者只是默默地望着宴会的角落，双眼淡漠。

艾斯不由想到，魔法岛出身的魔法师会不会都是如此，性格古怪，不通人情世俗。不过想到比尔，艾斯又默默地打消了这个猜测。

对于今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缪斯公主已经与艾斯预演了无数次，只有来自魔法岛的使者或者缪斯公主把话题引向他，艾斯才会回答。

虽然魔法岛的使者看起来比艾斯更不期待这场宴会，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他觉得这场宴会浪费时间。可他并不抗拒与缪斯公主、艾斯交流，尤其是艾斯。

这会儿，他们就聊到魔兽森林的事。

“那可是段黑暗的岁月。”艾斯道：“隔几天，最长不超过一个月，就会有城池因为兽潮覆灭。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有我们这样强大的帝国，平民苦不堪言，贵族也是朝不保夕。直到芬格帝国历前229年，大陆上所有的城池都签署了停战协议，他们决定先共同除去大陆的毒瘤。”

“菲尔王子觉得当时贵族们的做法对吗？”灰色长发的年轻人看着艾斯，说话的声音冷淡。

艾斯垂下睫毛，淡淡道：“说不上错，亘古以来，魔兽、人类的血债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可那样的做法还是有违天和了。”

那个时候魔兽森林的大小是现在的两倍不止。连绵不绝的森林遮天蔽日，每头强大魔兽的名字夜里都能止住小孩的哭啼。人类面对的局面不仅是资源被掠夺，还有种族存亡的危机。

是魔法岛站了出来。

魔法岛统帅了数十个骑士团，还有大陆几乎所有的魔导士，他们在魔兽森林放了至少20个禁咒，硬生生地烧毁了三分之二的森林。

在这期间，死去的高级、低级魔兽数不胜数，大量的魔兽被烧死、烤焦。

以致后面数月魔兽森林附近的农户不用耕种，每日里只管吃腌制好的魔兽肉就够了。

同时，因为魔兽的栖息地——魔兽森林的面积大面积减少，高级魔兽伤亡惨重，魔兽不得不收缩地盘，往魔兽森林的中心退去。

直到现在，魔兽森林里魔兽的数量都不及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

魔兽已经无法对人类造成伤害了，可上苍也没有让人类好过。

天下大旱。

普林山脉西面持续了整整19年的战乱，直到亚历山大一世横空而出，建立三色堇帝国，人们才勉强安居下来。

可惜数年后，亚历山大一世死于一场毒杀。

而科奥瑟家族的人追求权欲的冲动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每次新王、老王交替的时候都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普林山脉东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处处都是饥荒，大贵族们连骑士团都供养不起，更别说发动战争了。那个时候的芬格帝国就如同现在的混乱之领，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再大的势力覆灭也只是顷刻的事情。

足足等了200年，普林山脉东面最大的商会芬格商会才得以使用金钱、粮食购买不少势力手中的土地，又雇佣刺客、佣兵统一了东边大陆，建立了芬格帝国。

实在说不上是死在兽潮里的人类多，还是死在内乱里的人类多。

艾斯又与魔法岛的使者又聊了些学术上的东西，不说魔法岛使者逐渐改变了对待艾斯的态度，就是艾斯，也被对方渊博的学识折服。

在艾斯邀请尤金妮亚公爵小姐跳开场舞的时候，他仍然在想着他们刚才的谈话。艾斯不得不承认，魔法岛盛名之下，的确不凡。

“菲尔王子可以不用这么拘束。”在艾斯从舞池离开，又与魔法岛使者谈论魔法岛上是如何用针线帮忙缝合伤口的，魔法岛使者主动道：“菲尔王子称呼我雅各布就好。”

芬格帝国需要魔法岛的人完成契约，艾斯自然不会拒绝雅各布伸过来的友善的手。

艾斯道：“那雅各布，你也不用叫我菲尔王子，叫我菲尔吧。”

艾斯、雅各布这边正说着话，他们不远处传来了不大的争辩声，但鉴于艾斯、雅各布超凡的听力，这些话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到他们耳朵里，“哦，杰克，为什么连你都这样，我们应该为平民争取更多的权利，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

缪斯公主今天带艾斯认识了不少人。哪怕不看过去，艾斯就能认出这个声音，奥斯汀子爵家的琼恩·奥斯汀。

琼恩·奥斯汀边上的是杰克·马丁，他出生马丁家族，是马丁伯爵大人、上任财政大臣的老来子，这会儿他还在丧期，身上穿得极其朴素。

杰克·马丁人缘不错，与琼恩·奥斯汀也熟悉，所以哪怕他刚刚继承了老马丁伯爵的爵位，已经伯爵大人了。琼恩·奥斯汀对他还是与往常同样，没有用敬称。

这会儿，杰克·马丁正在劝告琼恩·奥斯汀，“宴会上没有人想聊战争。我们需要休息，比如琼恩，你是不是追求某位伯爵小姐失败了？你在花园里向她求婚，她拒绝你了？我相信，你讲讲这些事情，会有一堆人围住你的。”

琼恩·奥斯汀窘迫得连脸都红透了，“杰克，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杰克·马丁是财政大臣的独子，想要赚钱肯定不能忽视情报的重要性。但琼恩·奥斯汀没有想到，杰克·马丁连他与伯爵小姐的事都知道，他可谁也没说。

“因为贵族小姐们需要把你的追求当作她们的资本。”杰克·马丁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把实话告诉琼恩·奥斯汀，就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杰克·马丁转过头去，当即吓了一跳，站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雅各布，雅各布身后是万般无奈的艾斯。看起来，艾斯也不知道雅各布为何突然去找琼恩·奥斯汀了。

雅各布的话直截了当，“关于你那套人人平等的言论，你是怎么想到的？”

琼恩·奥斯汀呆愣了会儿，直到杰克·马丁用力捏了下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

琼恩·奥斯汀就是不认得魔法岛的使者雅各布，也不会不认得自己帝国的王子，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每个人都有父母、亲人，我们长得也都差不多，都有同样的喜怒哀乐，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琼恩·奥斯汀在心底懊恼不已。

好不容易，他与魔法岛的使者搭上话，菲尔王子也在边上看着他，他却不能完整表达心里的想法，只能下意识地说出些非常浅显的东西。

雅各布倒是没有对他的浅薄感到生气或者不满，只是冷冷地问：“你应该是个贵族，怎么会想到给平民争取权益。他们拥有的多了，其实你就拥有的少了。”

“我不是说阶层不应该存在，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给平民更多的机会。平民愚昧，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去了什么，但我们知道。”琼恩·奥斯汀道：“我不是说贵族不应该存在，我是说可以给平民更多的机会。

琼恩·奥斯汀听到雅各布的问话，才反应过来，他可能给家族闯下了大祸。他怎么能在魔法岛使者、菲尔王子面前说这些？

琼恩·奥斯汀之前都在三色堇帝国，奥斯汀子爵鞭长莫及，没怎么教导他，在使馆里他的身份又极其尊贵，轻易不会有人反驳他。这才刚回芬格帝国，又多是与好友在一起，大家也都是玩笑着，觉得他异想天开罢了。

可是，若每个人都生来平等，菲尔王子将来凭什么坐上王座？

琼恩·奥斯汀想到这里，只觉得后背汗涔涔的。

在这片大陆上，血缘的意义高于一切。

艾斯倒没有关注琼恩·奥斯汀，他对杰克·马丁的反应感到有趣。

杰克·马丁非常明显地避开了艾斯的目光，或许用“匆忙、狼狈地躲开”更恰当。

这不是艾斯与杰克·马丁初次见面。

巴塞洛缪王子在三色堇帝国暴露身份后，杰克·马丁曾与光明魔导士来找过巴塞洛缪王子，他是巴塞洛缪王子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在进入魔兽森林前，艾斯与杰克·马丁还交谈过，更别提共同赶路的那段时间了。

不过艾斯没有把杰克·马丁心虚的模样放在心上，他只要跟缪斯公主提一句，缪斯公主就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在做对手的时候，缪斯公主很难缠，但在做盟友的时候，她又非常可靠。

倒是雅各布，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艾斯，“菲尔怎么看待帝国臣子说的话？”

缪斯公主这时在舞池里，艾斯对着雅各布也不怎么拘束，“历史的转变总是发生在不经意的时候。数千年前，

鸡奸罪还要被放在火架上烤，魔法岛也只是少许人避难的地方，又有谁能知道现在魔法岛能超脱两大帝国，成为这片大陆所有魔法师心中的圣地。

在很久以前，人类除了贵族，只有奴隶，连平民都没有。我们又怎么能知道数千年以后的帝国会是什么样的。可能芬格帝国也会烟消云散，没有任何史书会记载我们，这片大陆会变得如同奥斯汀先生所说的。”

雅各布眼神里有诧异一闪而过。

雅各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通世故，不然魔法岛也不会派他来芬格帝国了。雅各布只是觉得缪斯公主与他想象中的菲尔王子无需他过于费心。

雅各布以为他会见到个心底阴暗的私生子，对老国王、巴塞洛缪王子死亡幸灾乐祸的家伙；又或者是个胆小鬼，缪斯公主手上的牵线木偶。

不过现在，雅各布认为还会有其它可能。

雅各布指了指舞厅外面黑魆魆的花园，问道：“菲尔，单独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