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斯蒂芬妮：“……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丹尼，你知道的，我期盼了多久，求你，求求你！”

艾斯听到楼下有喧哗声，不知道是不是阁楼上的动静引来了诺依曼家族的护卫，他拿出了亡灵法杖。然而，丹尼尔误会了这个动作，他突然说道：“我们不能这么做。”

丹尼尔拦在了艾斯和斯蒂芬妮中间。

无论是在骷髅王的墓穴，还是之前在阁楼里，丹尼尔对除掉鬼胎都是毫不犹豫的。艾斯最初甚至以这个为筹码，让丹尼尔帮助他得到了骷髅王的传承。

艾斯没有想到，事到临头丹尼尔又变卦了。

艾斯道：“他还没有出生。”鬼婴无辜，但他还没有出生，又怎及他母亲的生命重要。

突然，楼底下传来一阵失望的叫喊。艾斯方知，刚才的喧嚣是诺依曼家族的护卫在赌博。

艾斯恨恨地想，有机会他一定要向诺依曼子爵进言，诺依曼家族的护卫太不像样子了！

丹尼尔喃喃道：“一定有别的办法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艾斯：“没有别的办法，每一个鬼婴的成长史都伴随着不详。他们之中不乏巫妖和人类的孩子，他们的实力比我们强大得多，但都没有逃脱这个魔咒。除非他不是半人类半亡灵。”

现在，艾斯也束手无策了。

他帮助一个女人流掉“残疾”的孩子，避免她和她的亲友因此家破人亡，他就是一个医生。

但如果丹尼尔和斯蒂芬妮都不愿意，他就是一个刽子手。这和前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丹尼尔怔怔地看着艾斯，“不是半人类半亡灵……他不可能完全变成人类……那就只有……”

艾斯被丹尼尔的想法惊到了，他怕丹尼尔一时冲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艾斯试图客观地分析这个事，“他还没有出生，还不是一个独立的人，甚至连一个独立的生物都算不上。”

丹尼尔却像是心意已决，“我也只是一个亡灵，也早已不是人了。”他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他竟真的打算实施那个想法。

艾斯摇摇头，没有再劝。

丹尼尔飘向斯蒂芬妮，“我的爱，我不会伤害我们的孩子。只要你不愿，谁都不会杀死他，他会好好出生，好好长大。”丹尼尔说到“谁都不会杀死他”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变得杀气腾腾。

丹尼尔环住斯蒂芬妮，抱着她，宽慰她。最初，斯蒂芬妮的身体还是僵硬的，慢慢就放松了，她的丹尼从来没有骗过她。

斯蒂芬妮：“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和我，还有孩子。魔法大陆也好，亡界也好，只要能和你们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阁楼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斜斜的阳光照亮了一个小方块，而房间的其它地方却都隐藏在黑暗里。艾斯望着窗外，没有再看，良久之后，他听到了丹尼尔的回答，“好。”

斯蒂芬妮原本就体质虚弱，一早上又接连经历大惊大喜大悲，现下重新躺回爱人的怀里，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丹尼尔的手指划过斯蒂芬妮的眉、眼和嘴唇，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幅画面，那些久远的事好像昨天才发生。

他小时候偷划父亲的船在近海玩，救了一个褐色裙子的小女孩。

他每天早上打开窗户后不久，临窗的桌子上就会多出一个荷叶包饭。

他听到村里有人说小女孩是扫把星，他把那些多嘴的小孩挨个揍了一顿，女孩也没放过，他不是贵族，用不着讲绅士风度。

小女孩长大了，她变得很漂亮，每天都会收到不同人送的不同的花，他向女孩数落那些送花的人，这个长得太丑，那个不够勇敢。后来，他的女孩只收他送的花了。

最后一幅画面，是他的女孩，也是他的妻子目送他出海。她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却浑不在意，他是尼德兰海岸最好的水手，他了解大海甚于他了解自己。他只是向女孩提要求，“等我回家的时候，能不能别做荷叶包饭？我只要看到，就知道它是什么味道了。”

丹尼尔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害怕，怕他会忘记荷叶包饭的味道，怕他忘记他深爱女孩的模样。

在漫长的时光里，再深刻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

不过，他再也不用害怕了。

丹尼尔让斯蒂芬妮平躺在地上，他默默吟唱，“以吾之血，饲养吾子，子将摒弃人类的血脉；以吾之魂，代刑吾妻，吾愿铐上永恒的枷锁。”

丹尼尔从虚空中取出一把三叉戟，他划破手掌，有蓝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直接渗入斯蒂芬妮的肚子。

“耶须里波狄彐。”艾斯手持亡灵法杖，对着丹尼尔和斯蒂芬妮念出咒语。在亡灵法杖的加持下，艾斯咒语的威力呈几何增长，斯蒂芬妮的身体下面直接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法阵。

丹尼尔用三叉戟在斯蒂芬妮的肚子上划了一刀，里面有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丹尼尔剪断脐带，小心翼翼地抱出鬼胎。

阁楼的另一边，艾斯右手高举亡灵法杖，另一只手也举到同样的高度，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五星光环，又随着他的咒语“佛昊觅勒木斯给蒽”，这个标记印到了鬼胎的额头上。

同时，亡界的大门打开了。

丹尼尔的魂体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亡灵是没有血液的，他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但他也成功了，他把他的孩子——鬼婴，改造成了一个纯粹的亡灵生物。

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鬼婴，他的一生也不会与不详相伴。

艾斯问他：“值得吗？”丹尼尔明明是有机会成为巫妖的，那是最强大的亡灵生物，在亡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值得。”丹尼尔道：“他会在亡界无尽的杀戮中的崛起，他的名字会传递到亡界的每一个角落，在天空飞的骷髅鸟，在地上跑的骷髅兽，在水中游的骷髅鱼，每一个亡灵生物都会认识他，膜拜他。”

艾斯静默不语，他前世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父母早逝，亲友疏离。他不能理解这样浓烈的父爱，用自己的永生换取孩子的一个机会。

丹尼尔：“他已经不再是人与鬼的孩子了，也就不是鬼婴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艾斯：“我给他取名？”

艾斯极其惊讶，丹尼尔不会不知道，一个亡灵法师给一个亡灵生物取名意味着什么。

丹尼尔点点头，“是的。”

艾斯犹豫了片刻，道：“丹尼尔。”

艾斯看着这个幼小的亡灵生物，道：“小丹尼，你将得到你父亲的名字。愿你如他的心愿，扬名彼端。”

丹尼尔笑了笑，他道：“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抛，小丹尼尔越过虚空，通过亡界的大门，直直地坠入亡界最著名的海域——死灵之海。

小丹尼尔过早的离开了母体，他只有从亡界重新出生，才能弥补先天的不足。

丹尼尔：“你知道小丹尼的名字，在他出生后，你可以召唤他。在亡界，他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万一遇到不可抵挡的强敌……”

艾斯：“我会庇护他。”

丹尼尔：“虽然有些事情你做得很傻缺，但我也只敢把孩子托付给一个傻缺了。”

艾斯没有再回话，丹尼尔魂体的颜色已经很淡了，几近透明，他大约也听不到这个世间的声音了。

再见了，斯蒂芬妮。

丹尼尔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爱。那个小阁楼里的亡灵，就像一缕青烟，彻底消失在了现世，亡界，以及人类所知的所有位面。

什么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