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语从重重的黑暗和迷雾中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研究所里了。

一旁的谢先生身上挂了彩，显得有些狼狈。

见林语醒了，谢先生心中才终于微微一松。

林语忽然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空气、阳光、土壤，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嗯……真好啊……”林语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是他的眼底却不时闪过几抹残忍的血色。

“真好……”林语对着天空放肆地大笑了几声。

那声音激起了周围一圈的黑色鸦雀。

谢先生看着他眼底的红色，对他轻轻弯了弯腰，行了个简单的礼。

“您醒了。”

林语眯起眼睛打量了谢先生一会儿，而后，上前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他不等谢先生反应就摘下了他的眼镜。

直直对上他紫色的眼睛，那之前让人倍感恐惧的紫眸此刻再也不能在林语面前产生丝毫威慑力。

“嗯…你的眼睛，真好看呢。”林语对着他轻轻勾起了唇，指尖摩挲着他的眼眶。

“吶……送给我好不好，这么厉害的眼睛。真的好想要。”

看着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的林语，谢先生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林语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在那无尽深邃的紫鸢花海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好似只要人进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神秘美丽的另一个世界。

就在林语以为谢先生不会答话的时候。

谢先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只见他看向林语，说：“我们的，都是您的。”

“您想要，我当然给，但是不是现在。”

“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着谢先生站了起来，他看着远方似乎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走吧。”

谢先生回头一看，却见林语在原地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笑的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语一边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边看着谢先生，带着笑音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啊，嗯？我要你就给？”

“哦小宝贝，你也太甜了吧。”

“哦，不，是你们。”说到这里林语已经没有了笑容。

但他看着谢先生的眼神很快就阴沉了下来。

那变脸速度让人顾之不及。

“只是……不过要你一双眼睛。”林语眼眸中闪烁了几下腥红的血光，“好久没有人当面拒绝我啦。”

谢先生却不顾林语那一看就十分危险的模样，而是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握的时候，林语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人类喜欢互相触碰或者抚摸肢体，这是从远古时期就出现的一种特性，这样会让他们感到感情上的一种慰藉。就好比古猿喜欢互相捉对方身上的虱子，这也是一种感情的交流方式。

林语早在几百年前就确定自己不再是人类了。

但当谢先生的手握住他的手的时候，那种柔软特别的触感让他还是微微发怔了一下。

他敢那样直接地握住林语的手。

不管林语用这双手曾经怎么样残忍地杀死过那些人类。

对于他的挑衅威胁，他就仿佛看不见一样。

他似乎在告诉林语，他其实是理解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一样生活在黑暗中，一样享受鲜血的怪物。

他们本身就都属于黑暗和罪孽。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他这边。

不说陪伴，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需要什么陪伴。

他能告诉林语的只有，他们是同类。

没人比他们更相似了。

那种来自本源的相似，那是比血缘更加紧密的联系，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这种感觉很奇妙。

林语眼中的暴虐终于慢慢消散了。

“你们…是什么？”

谢先生看了一眼远方，他直起了身子。

“走吧，您很快会知道的。”

这一次，林语却没有生气。

相反，他心中对谢先生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要他形容，大概就是，他不会想要杀死他。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不会伤害他，他理解他，那股信念，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那么坚定。

这感觉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但最终还是他十分顺从地跟在了谢先生身后向远方走去。

*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先生说道：“做最后的一件事。”

“您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最后一步。”

林语撇了撇嘴。

他觉得谢先生的话说的模模糊糊的，他好似明白，又好似不那么明白。

谢先生带着他穿过了很多小路，足足走了两天。

最后，林语发现他们居然来到了神殿的正殿内。

此刻外面的人正在发了疯一样找他们，他们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林语他们会这样出现在他们神殿正殿中，几乎等于跑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这里是每日很多人来此跪拜神明的地方。

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此祈祷，殿内的香火从没有断绝过。

在门口，谢先生却停了下来。

林语侧眼看着他。

谢先生说：“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接下来的事，有另一个人带着您。”说道这里谢先生顿了顿，“他可能不太听话，但希望您不要责怪他。”

林语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继而点了点头。

谢先生看着林语似乎有话要说，他沉默了良久，最后他还是对着林语说道：“我们是您最好的守护者，我们永远不可能背叛您。我希望，您能相信我们。”

这一次，林语忽然问道：“为什么？”

谢先生对着他微微行了一礼，说：“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您的顺利成长。”

“从本源上讲，我们是一样的。”

谢先生说着递给了他一本书和一个试管。

试管正是那个被层层守护在实验室的透明试管。

而书，正是那本黑山羊。

“祝您一切顺利。”谢先生温声说道，于此同时他垂下眼眸，身上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再次睁开眼，是一双棕色的眸子，像是充满了诱惑的蜜糖。

他银色的短发也变得微微卷曲，垂在肩上更让他看上去有股说不出的莫名美丽。

刚一见面，对面的那个人就扑了上来。

但林语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扑上来。

谢英翔扑了个空，嘴角有些委屈的下垂。

“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我。”

林语眯起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想起了在游戏里和他之间的一些事情。

“哦……是你。”

“你终于想起来了！”

谢英翔还欲再往前扑，但林语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快走吧。”

谢英翔只得跟上来了林语。

正殿很大，占地足足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

一路上谢英翔都在疯狂和林语搭话，但奈何林语并不想理他。

“你和之前变了好多啊。”谢英翔说。

林语听了这个话才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吗。”林语微微勾起了唇。

谢英翔说：“以前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怎么对你？”

谢英翔眼中微微一动，说：“之前我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谢英翔趁着这个机会终于拉住了林语的手。

见林语并没有明显反对，就这样跟在他一路往前走。

林语并不清楚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而谢英翔似乎也不着急，林语他们到这里两天了，谢英翔还只是每天和林语嘻嘻哈哈。

只可惜他们不着急，但是有人着急了。

在他们躲避在正殿的第二天，那些人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行踪。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只是这一次，那些人显然是真的动了真格。

毕竟林语他们拿走了他们守护了几代的珍贵实验品——那是他们几代人通过无数研究，用最先进的科技提取出来的基因，神明的基因。

林语倒是杀得肆意极了，将这些年来的憋屈、屈辱现都释放了出来。

那些人看着浴血的二人，纷纷大喊魔鬼。

好容易躲过来势汹汹的最后一波攻击，二人都暂且得以喘息。

下一波攻击不知道什么到来，亚斯兰那些人一向是他们的头号大敌，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如此就算是谢英翔也不得不考虑是否尽快开始他们之前的计划了。

谢英翔已经知道了谢先生说的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了。

“看来，我要认真一点开始做事了。”谢英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

谢英翔看向林语，对他说：“啊，真是的，本来还想再和你多呆一会儿的，不过好像没时间了。”

谢英翔拿出了那本黑山羊，他轻轻擦拭了一下书的封面。

看着拿着那本书的谢英翔，林语敏锐的察觉到谢英翔身上出现了一些很不一样的地方。

谢英翔又擦拭了一下书的封面，然后他站了起来。

“走吧。”

谢英翔对着林语眨了眨眼，那笑容中有些狡黠。

“那些人打得太凶了。一直被压制真是让人不爽。”

“待会儿……”谢英翔看了一眼林语，说道，“他们就知道哭了。”

没理会谢英翔没头没脑的话，林语跟着谢英翔又重新回到了神殿。

之前打斗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开了很远了。

再次回到神殿，谢英翔显然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了，他显得谨慎极了。

两人一路上也没有被人发现。

神殿内和以往一样香火缭绕，神殿内的装潢富丽堂皇，这里甚至被评为几大著名世界奇迹建筑，它用了最奢华的装饰来装点神殿，最古老华美的丝绸、最美丽珍贵的宝石，配合着缭绕的香火，真的仿若置身天堂。

和外面充满科技感的亚斯兰不同，这里，像是一个歌颂神明的世外桃源。

但亚斯兰神教虽然又很多庙宇宫殿，但每座庙宇内都没有神像。

人们跪拜神明都是通过某种特定的仪式，而并非对着神像。

当谢英翔带着林语穿过神殿里面的弯弯绕绕，到了后殿的时候，林语才发现，这里丝帛锦缎上的符号，和谢英翔当时在书上标记的那么相似。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往来。

谢英翔摊开了手中的书本。

林语亲眼看到那书本在他手中翻开时，书里的文字全都都变成了黑色如蝌蚪一样的小字。

那些文字在跳动。

林语有一瞬间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沉溺在那种虚无的感觉中久久无法回神。

他听到谢英翔好像在说些什么，但那他也听不见了，那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像一个个黑色小虫子爬满了他的耳蜗，它们是可以被看到的，但是他却像是失聪了一样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慢慢的，那黑色的如同蝌蚪一样的文字慢慢爬到了他的意识里。

钻进了他的大脑。

他全身都被那玩意爬满了。

他非常恍惚，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无。

他看见那团漂浮在黑色空间的黑色泡沫也被钻进了无数细密的黑色文字。

那黑色小虫钻进那团泡沫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极为激烈的疼痛。

但他早已习惯的疼痛，就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虚无中凝视着他，凝视着那个痛苦的自己。

他有着血红的眼睛，他在微笑。

林语的意识沉得很深很深。

迷糊中他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

“走前，给我一个拥抱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林语感觉到一具躯壳贴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亲了一口。

林语很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无法脱离这种意识的引力。

“亲爱的。再见的时候，我一定会把他们都杀死，然后独占……一切。”

那声音慢慢沉浸了下去。

意识中那团黑色泡沫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慢慢就要填满整个空间，将一切都渲染成黑色。

这时，林语去猛地被人从那玄妙的意识中抽了出来。

“你真的要变成那种怪物吗？”

林语对上了一双灰色眼睛。

白栩在他面前，手上拿着从他身上抢来的透明试管——神明的基因。

林语皱了皱梅，他伸手便要去拿那试管。

白栩却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一旦迈出来，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林语此刻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沉浸在那种意识领域的美妙中还没有完全回过神，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有些古怪飘渺。

他睁开了眼睛，眼睛是血红的颜色，他看着白栩忽然笑了一下。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选择。”

“还是说，你也想要——它？”

林语指了指白栩手上的试管。

白栩愣了一下。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看着此刻林语的模样，他却忽然生不出反叛的心了。

林语身上那股强大的威压足以让一切生物在他面前沉浮。

他晶莹血色的双眼，像是尊贵的红宝石，带着睥睨天下的桀骜。

没有人有这样的勇气反叛他。

那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一切的力量。

正如谢先生之前所想的那样。

任何的诡计阴谋，在那个时候都会结束。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计划都不值一提。

白栩拿着试管的手微微一顿。

林语轻松地从他手里拿过了试管。

林语的手在试管上摩挲了一下，那蓝色的光亮的几乎要冲破那薄薄的试管内壁。

林语打开了试管。

“你不明白吗，他们没有告诉你？”

林语能感受到那黑色的小虫还在往他的脑海深处爬行，那些符号像是一各个古老的文字，它们带来了来自宇宙深处的低喃，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那是力量，那是一种人类根本看不见的的存在。

那一个个爬行的黑色文字，一点点对着林语揭开了宇宙深处一角。

是恐怖的虚无，是深渊……

但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林语说：“我就是祂啊。”

“我们本来就是同样…存在。”

林语咽下了那团蓝色光团。

那一瞬间，在幽深黑暗的宇宙深渊，有一道光冲破了黑暗，直直向那浓郁的黑暗刺来。

那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却被那道光湮没、蒸发，最后消散成点点的星子。

在意识中漂浮的那团黑色泡沫瞬间化作无数个细小的泡沫填满了一切空白，宇宙重新归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