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格附体

“为什么这么麻烦？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穿着风衣带着宽沿帽的黑影，对着濒死的叶尊发出疑似死去的叫海德的男主人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

但是，下一秒。

“拜托，别说和亨利一样的蠢话，这会让我怀疑当初就不该让你加入我们。”天真略显尖锐的女声，同样出自黑影。

黑影一个人发出两种性别的声音，完成了自问自答。

“你真的是因为亨利太愚蠢才杀了他，我还以为是因为亨利杀了我呢。”分裂出的男声语带嘲讽。

尖锐女声说：“我们是有规定的，暴露了就得死。”

男主人的声音并不愉快：“我们的规定是，按照规则杀人，不因为害怕自己被抓而破坏规矩。我没有违反规则，但我死了。而你们担心暴露，拿我当替死鬼。”

“是亨利的错。”女声毫不犹豫推卸责任。

亨利探长的声音下一瞬也从黑影身上发出：“这得怪这位侦探先生，警局上面突然派了人下来，情况紧急，谁让你不早不晚在那档口绑了人？话说回来，我也一样被杀了。”

亨利探长和男主人，两个死者的声音在这个幕后黑影的身上争吵着，像是死去的他们，最终人格都寄居在了这具黑影的身体上。

天真略显尖锐的女声咯咯咯地笑着，像是因此被逗乐。

她笑着立刻将话题转移到叶尊身上：“我们这位新同伴真有意思，他说他知道我是谁。你们觉得呢？”

男主人的声音透着低气压，阴阳怪气：“我打赌他随便说说拖延时间。”

女声：“但他发现了亨利，说不定真的也发现了我。”

亨利探长的声音：“如果他真的发现了我，为什么没有告诉警察？他什么都没做，甚至一直告诉我他的行程和计划。我敢肯定他刚刚只是在盲猜，我不该一开始出声的，我一出声他当然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女声：“别忘了你死了，尸体正在看着他呢。”

亨利探长的声音转而阴沉：“话说回来，你是因为他杀了我吧？你想要这个新同伴。”

女声断然否认，狡猾地说：“漏洞那么多，只死一个怎么能掩盖，我也是为了大家。”

亨利探长的声音冷酷：“没有人发现漏洞，明明只要杀了这位侦探先生，就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我死了。”

男主人的声音同样阴冷：“既然杀了我，也杀了亨利，那也杀了他吧。”

女声忍着恼怒：“死人就该学会闭嘴，我们需要新的同伴。”

两个男人发出嘲讽的笑声：“不是我们，是只有你需要。”

女人发出愤怒发泄的尖叫声，但显然，对寄居在自己身上的两个死人的人格毫无办法。

忽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瘦高的黑影忽然一颤，整个人僵直住。

尖锐的利器刺入脖颈的声音清晰。

有一个人站在黑影身后，从后往前扼住黑影的脖颈，手中的注射器推到底。

“你的同伴说得对，你应该一开始就杀我的。亲爱的女主人。”

黑影头上遮蔽面容的宽沿帽掉落在地上，露出一张姣好但因为装扮显得中性的面容，正是别墅那个温婉无辜的女主人的脸。

她的脸上还同时充斥着嘲讽、愤怒、讥笑、怨恨，像是亨利探长像是男主人的表情。

她的目光投注到地面，地上原本应该躺在那里，在浓烟和烟中迷药作用下濒死的叶尊，消失不见。

叶尊冷静的声音，随着注射器拔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黑影随着叶尊的轻轻一推，跌落在地面。

瘫坐在地上，这样的视角才会发现，满是尸体的8号车厢，无愧于地狱之称，是他们一手缔造的地狱。

黑影因此而咯咯咯笑起来，尖锐的笑声掺杂着亨利探长和男主人的声音，扭曲成一个可怖的声线。

居高临下俯视的人，变成了刚刚濒死的受害者。

叶尊的脸上毫无表情，但她现在才发现，从在列车上发现异常开始，这个人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即便看到了亨利探长的尸体，同时在广播里听到了亨利探长的声音，本该感到惊悚可怕，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这个人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对方是真的不在乎。

“我真的很好奇，”女主人捂着脖子笑着说，“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为什么你会没事？”

叶尊的脸上不是没有表情，而是比冰冷更冷一点的神情，冷淡地看着她：“从一开始。”

“哈？”女主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不可能，我毫无破绽。”

叶尊：“说过了，你们的智商其实毫无区别。”

她呼吸急促起来，恶狠狠的：“胡说！一定是亨利那个蠢货出卖了我，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你不应该责备他的，你们当中最愚蠢的是你。”叶尊微微抬着下巴，挑眉看着她，“很难理解吗？你丈夫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唯一的错误是，动作太慢了。我等了一晚上，第二天还得自投罗网，你们才肯动手，实在是太慢了。”

女主人：“……”

男主人的声音不见得高兴：“你在说什么，明明是差点死在我手里，却责备我太慢？”

叶尊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塑胶手套，从容缓慢地戴上。

一边戴，一边说：“我知道你喜欢剥人的皮，质感细腻的，少女的皮最好，但是，你学艺不到家，丢弃的尸体都弄得鲜血淋漓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好好毕业，是缺乏实践机会吗？”

男主人的声音紧绷，忽然拔高声音：“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叶尊没有回答，调整着手套的位置，喃喃自语一样：“你知道我喜欢怎么对待猎物吗？我跟别的人不一样，我更喜欢打猎的过程，通过猎物留下的作品锁定目标，然后沿着蛛丝马迹找到正在狩猎的猎物。我不喜欢太直接粗暴的，正在狩猎中的猎物最鲜活有趣，我比较喜欢看猎物自以为狩猎成功的那一刻，在他们处理战利品的时候，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走到女主人的面前，手指放在她的脖子上。

看着女主人脸上扭曲复杂，愤怒不信又逐渐惊恐：“就像是现在这样的表情，很精彩。”

男主人的声音癫狂愤怒：“等等，把话说清楚，你是故意被我抓住的？你早就认识我？”

“嗯。”叶尊挑眉，那张脸第一次出现冰冷傲慢的神情，“她是你的导师吧，你的新婚妻子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把她变成了作品，但留下了你，把你吸纳成新的成员，教你怎么剥活人的皮，并顶替你妻子的身份，显露人前。”

萝拉说错了，长得相似的另一个人，不是顶替了她哥哥，而是替代了她哥哥的妻子。

女主人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像是无数人的表情在她脸上交替。

“她的技术很好吧，那是因为，她无法杀人。被她杀死的人，人格会转移到她身上来，像是你们现在这样，阴魂不散，一直折磨她，所以她不敢杀人，只能活生生的折磨他们。但你没有这个忌讳，所以也怪不得手段粗糙。”

男主人彻底不说话了。

亨利侦探慎重的声音从女主人身上发出：“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侦探！”

叶尊轻轻叹息：“所以说，你们当中最蠢的，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杀亨利探长呢？他可是唯一一个怀疑到我的身份，甚至去调查了我的人。你的动作要是慢一点，说不定他真的就查到了。”

莫洛斯拿给叶尊的，沾血的牛皮纸袋里，所谓的重要的资料，里面的内容不是别的，恰恰是针对叶尊的调查所得。

女人咬牙切齿，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耍了：“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们，就知道我们的身份？”

叶尊可有无可点头。

他的记忆一开始是不清不楚的，只记得，自己站在河边的石滩上，身边有一个装着尸体的箱子，还有一张写给侦探先生的信。

一切记忆都隔着什么很模糊，但很奇怪，他下意识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去找一个叫亨利的探长报警，对方一定会怀疑自己，但是没关系。

“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你们了。”叶尊说。

女主人脸色难看愤怒到了极点：“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啊，告诉你，你丈夫有些反社会人格，让你小心，只是狩猎的一个环节。我本来觉得，你应该会去告密的，这样顺理成章就能被你们选为灭口的对象了。谁知道你并没有这么做。”

女主人的确没有这么做，她装成毫不防备外人的善良女主角，先假装信任了叶尊，因为男主人的表现也实在是毫不掩饰了一点，她想换一种玩法。

按照一般电影的规律，冥顽不灵被坏人蒙蔽的善良柔弱女主人公，正直善良的侦探先生一定会千方百计回到危险的地方来救她，然后，在侦探先生自以为成功，实则陷入陷阱无法挣脱的时候，她再揭露真相，彼时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但是，她唯独没有预料，正直善良的侦探先生，似乎是更为危险的存在。

“没关系啊，”叶尊说，“你比我想的还会玩。海德先生虽然英俊儒雅，但毫不懂得掩饰能力也一般，整天在别墅里扮演无辜温婉的女主人，你也已经很厌倦了吧。所以，你想借机摆脱甩掉这个并不满意的同伴，于是，干脆背着他们，偷偷报警。”

叶尊轻轻叹口气：“亨利探长和你心有灵犀，得知警力增援风向，立刻就决定杀了海德先生，当做你们的替死鬼，好终结警方怀疑的视线。但这和你的预期不符，在你看来，我应该也怀疑到亨利探长了，他迟早也会暴露，而他防止暴露而杀死同伴的行为也让你很警觉，所以，你干脆直接杀了他。”

女主人沉默诡笑着，毫无悔改和愧疚，甚至有些得意自己的杰作。

这时候另外两个人格也没有发出声音，像是难以置信自己的同伴在背后竟然做了这些事。

叶尊说：“你杀他的时候他毫无警觉，你枪法不错，一枪毙命，但脑子不够好，伪装成入室抢劫慌忙开枪，打空了子弹，可是在内行眼里现场漏洞百出。”

女主人咯咯笑出声，脖子在叶尊的手里，她仰着头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叶尊的眼神带着引诱和挑逗。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才是最适合我的同伴。不过，你以为我真的害怕被怀疑吗？就算警方找到我也没有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杀了人。”

亨利探长的声音再次出现，怒气沉沉，不甘心的样子：“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当时还放心和我联络，告诉我你全部的行程？”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在等待今天，或者说现在。”

叶尊说：“本来在等亨利探长什么时候来杀我灭口。谁知道这位女士动作太快，先一步杀了你。不过，她安排的这项旅程很有趣，就在这里结束吧。”

女主人的脖子在冰冷的塑胶手套下开始笑不出来。

所有被她杀死的人格的声音一起冒出来：“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什么侦探，是专杀我们这类人的人。你果然跟我们一样。”

叶尊没有急着结束她的生命，他看到旁边那具行李箱里走出来的尸体。

一开始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具尸体一直跟着他，如果他无法推动案件进展，尸体就会威胁骚扰他和他身边的活人。

但，后来他明白了。

叶尊是在被男主人绑架的时候，开始醒悟的。

自己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他们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有意无意的激怒他们，好像很希望他们动手，却没有试图对外求助，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被绑在昏暗的放映室，随时会被剥皮时候，他很平静，也知道该怎么脱险，好像很熟练。

如果不是女主人想甩掉同伴报警，亨利侦探不出现，他已经将男主人绑在了那张椅子上，两个人的身份调换。

叶尊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女主人说得没错，他根本不是什么莫洛斯的熟人找来的侦探先生。

女主人和她的同伴是连环杀人狂，而他的身份是专门猎杀他们这些连环杀人狂的连环杀人魔。

那具河滩上箱子里的尸体，或许才是真正的侦探。

叶尊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但连他自己越想都越觉得，自己似乎更符合凶手的身份。

此刻，这具尸体就站在叶尊旁边，落尘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叶尊仔细地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具箱中的尸体，和他自己其实长得很像很像。

所以，只是看到尸体走向河滩，他就判断出来，尸体是一米八以上，70kg。

“怎么样，你很想抓住他们吧，所以一直跟着我，要自己动手看看吗？”

叶尊松开扼紧女主人脖子的手，对那具尸体说。

尸体的手被叶尊牵引着，放在了女主人的脖子上。

“你在做什么？”女主人疑惑地问，明明眼前没有任何人，但她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箱子里的尸体，手指扼紧了女主人的脖子，一点一点用力收紧，掐死了她。

也掐死了她身上，另外两个连环杀人犯的人格。

叶尊看着茫然站在那里的尸体，温和地说：“你的使命达成了，可以走了。”

尸体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信念，转身沿着尸体和鲜血堆就的列车车厢，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