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个铁罐

坐在长条沙发上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头顶是大厅明亮的灯光，从中间断裂的弓箭泛着战损后的暗淡光泽。

唐尼拿着巴顿那把扳手，在接过那把弓后仔细看了一遍弓面裂口处里面复杂的线路，然后伸手掂了掂：“镍钛诺合金材质？用起来不会觉得太轻吗？”

跟面前的人坐在同一边沙发显然让巴顿感觉有些奇怪，或者说尴尬，于是鹰眼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唐尼对面的沙发上：“…用之前我会在上面挂增重层。”

说完以后，他正对上了对方仔细聆听时神色认真的暖棕色眸子，巴顿觉得。

这种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好像跟刚才的比起来更加尴尬。

克林特·巴顿：“……”

好在沙发对面的人在听他说完那句话后就重新低下了头，动作利落地帮他修复起里面乱七八糟的线路，过程中巴顿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唐尼的动作，生怕错过哪一个细节。

老实说巴顿还是很紧张他这把弓的，这是神盾局科学部给他量身打造的，以镍钛诺为主要材料的弓身具有仅次于液态金属的自我修复能力，而且还能随他的喜好随意拼接，比他前面自己做的所有机械弓加起来都要好用。

但这种对接线路的修理过程非常枯燥，随着时间的推移，鹰眼看着看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然后他无意间看到了唐尼眼底青黑的痕迹。

巴顿愣了一下，接着搓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来坐直身体。

他觉得他现在或许应该说两句话来缓解一下两个人因为面对面对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或许也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尴尬。但事实是，向来能言善道的克林特巴顿现在完全想不出来他能说什么。

成为队友的一个星期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变好，相反，甚至让他们和平地坐下来聊两句天也变得困难。

巴顿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人，脑子里闪过之前一起和托尼斯塔克执行任务时的场景。

环境不同，但过程和结果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是在他们谨慎地做好了一切计划后，一个突然冲出来的铁皮罐头打断了所有的节奏。

尽管因为铁皮罐头强大的战斗力他们的任务少有失败，但这跟他们最初创建联盟的原则背道而驰。

炸烂了大楼，没关系，因为他能花钱赔。

造成了民众恐慌，没关系，因为这是难免的。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跟在托尼斯塔克的屁股后面，帮他应对政府，帮他安抚群众，被动接受媒体对复仇者联盟的抹黑和责难。

巴顿觉得他们无论从行事作风还是办事理念都完全不合，托尼斯塔克讲究效率，在将效率最大化的情况下他可以忽略那些高额损失，但他们讲究的是尽量减少伤亡和建筑损毁，以及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他们五个人在这一星期里极力想找出一个跟托尼斯塔克共事的平衡点，但最后都是徒劳无功。对方暴躁的态度，酗酒的习惯和孤僻的性格并不是一切的关键，最关键的是他是托尼斯塔克，他不喜欢听从命令，也不喜欢配合别人。

这对一个团队来说是致命的。

然后在那次酗酒砸烂神盾局，还终于对队友出手，用激光轰烂了他的上一面弓，甚至掐着队长的脖子对他破口大骂以后。

他们原本就没多少时间培养的脆弱的团队感情彻底破裂了。

记忆中托尼斯塔克的脸慢慢跟坐在沙发对面的人重合，巴顿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摆满工具零件的咖啡桌，没有说话。

大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三十个小时没有上过床的特工和连续工作了十六小时的钢铁侠一言不发地坐在大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首先熬不住的鹰眼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可乐，把其中一杯放在唐尼面前。

唐尼看了一眼咖啡桌上的灌装可乐，没有伸手去接，低头继续摆弄那些复杂的线路，然后在修理工作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有个群？”

巴顿打开拉环的动作顿了一下：“…有啊。”

唐尼连上机械弓的最后一条线路，按了一下弓的修复按钮，镍钛诺合金立刻开始变软然后跟着搭载系统启动了自我修复的程序。

他把弓丢给巴顿，然后：“那你们介不介意把我也拉进去？”

巴顿接过弓后，笑容停在脸上，想了一会才意识到唐尼说的是什么，他奇怪地看了唐尼一眼：“不是你自己不加的吗？”

巴顿仍然记得联盟组建的第一天，他畅想着之后的团队生活，抑制不住兴奋地建了一个群，然后挨个把人拉了进去，最后轮到托尼斯塔克的时候，那个家伙扬着下巴嗤笑了一声：“你们的通讯系统里都有专门的联络方式，重要的事情都可以通过那个通知。”

巴顿当时愣了一下：“但是平时闲聊的时候——”

托尼斯塔克打断了他：“而且，FB聊天群？拜托了你还在上初中吗？是不是上厕所的时候还得拉着姐妹的手一起去？”

巴顿现在回想起托尼斯塔克那时候的表情，只觉得他满脸写着一句话叫“你气不气”。

他气死了。

巴顿喝光了整罐可乐后丢进垃圾桶，从容地直视着唐尼的脸：“我——”

手里的弓在这时响起了修复完成的滴滴声。

巴顿：“……”

他停顿了几秒后：“…我回头让队长拉你。”

“还有。”巴顿拿起旁边的箭袋，转身走出大厅之前最后说了一句。

“谢谢。”

唐尼看着巴顿的身影消失在大厅拐角，拍了拍手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冰可乐，也回了房间。

极度疲劳换来了一次充足的睡眠，第二天唐尼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都快照到了他的床脚。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一个好友申请，来自一个用美国国旗做头像的人。

唐尼用眼睫毛都能猜出来这个人是谁。

他随手点了同意，然后打开另一条消息，是寇森特工发来的。

[关于您制作的反降智打击头盔的报酬我们已经打进您账户了，当然，大概您也不太在意那两百万美金。]

唐尼挑了挑眉。

不他在意。

先前他就说了，他不觉得他真的变成了托尼斯塔克，所以，除开那些给员工发工资，企业日常运营维护所需要的费用以外，他也不可能拿托尼斯塔克的钱去做那些自我满足的私事，虽然真的要追究起来那些塞进他脑子里的东西也不是他自己的。

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这至少意味着清洁能源后续漫长的开发过程开始营收之前。

他有钱了。

唐尼心情愉悦，拿上衣服进了浴室，等洗漱完后，在大厅里碰到了坐在咖啡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处理纸质文件的天才物理学家布鲁斯班纳。

“其实巴顿在成为复仇者之前，可能还要更早一点，我记得他是你的粉丝。”

大概是从巴顿那里听说到了昨晚的事，在唐尼坐到他对面以后，班纳博士顺口提了一句，说完以后似乎觉得粉丝这个称呼也许不太合适，又改口道：“或者没到那种程度，但不可否认他多少有受到你的影响。”

班纳博士回忆了一下：“他跟我说他是生日那天因为一次亲眼目睹你在餐馆里击退恐怖分子，然后才萌生了成为超级英雄的想法的。”

唐尼在之前没听过这种说法，他有些意外。

不过，在接触到托尼斯塔克这个人之前，唯一不可否认的一件事就是。

钢铁侠确实很帅。

“那我深感荣幸。”唐尼看向班纳博士，“要去吃早餐吗？”

他说完后看了一下挂钟，看着上面快到十一点的时间，又改口道：“unn，吃午餐？”

班纳博士扬了扬手上的材料：“抱歉，我一会还有一项研究要处理。”

唐尼靠回沙发靠背，在这时刚好经过大厅门口的巴顿，随口问了一句：“一起去吃午餐吗克林特？”

巴顿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着大厅里坐在班纳博士对面的唐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开口回道：“不了我——”他握了握手里的弓，“我还要去训练。”

布鲁斯班纳见状笑道：“或许你可以去邀请一下索尔？”

“然后被他一锤子锤出大厦，真是个好提议。”

唐尼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西装裤上不存在的皱褶以后掏出手机。

没关系。

他还有小蜘蛛。

他掏拨通了上次送彼得去学校时跟对方交换的号码，电话嘟了两声以后就被接起来，那头传来彼得帕克刻意压低的，充满惊喜的声音。

“斯塔克先生！”

唐尼：“在做什么？一会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饭？”

然后他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小蜘蛛说：“我…我在考试，斯塔克先生。”

唐尼：“……考试你接什么电话？”

彼得帕克：“因为是您打来的呀！如果是梅姨打来的我可能就挂了。”

电话那头在这时传来监考老师的声音：“彼得！”

彼得：“………完蛋了。”

唐尼看着手机屏幕上随后被挂断的页面。

唐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