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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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皇令的太常博士燕度对此极为重视,为免事态节外生枝,他在刚得指使的当天夜里,只简单收拾了行囊,就乘船直奔秦州去了。

只是择人和任命上到底耽误了些许时间,纵使燕度动作再快,也赶不上柳七通风报信的速度——在他距秦州还有三、四天路程时,柳七掷重金定的急脚递就先将消息送到了。

当滕宗谅收到柳七来信时,起初只当是往常说些闲趣的书信,并未急着打开。

直到忙完公务,到了夜里,他与狄青、朱说三人抽了点空,在茶馆聊天小聚时,才想起一直揣在怀里的这封信件。

“自心上人调回京后,就没怎么见柳娘子送信来,可冷淡得很,”滕宗谅笑着一边拆信,一边同狄青开着玩笑:“看来她终于想起这苦寒之地,还有我们这秦州三友在,要来慰劳一二了。”

朱说无奈地一笑,并未附和滕宗谅的打趣。

倒是狄青的视线落在厚度单薄的信封上,心里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疑惑来。

柳兄一向话多,这么薄的信,着实与其风格不符。

滕宗谅不知狄青疑惑所在,在利落展信,随意一读后,面上充满揶揄意味的轻松笑意,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读到柳七于信末以极潦草的字迹,所写的‘官家将差人前往钦州推鞫其事’那一行时,滕宗谅更是冷汗直下,当场站了起来。

“我——”

滕宗谅早忘了一个多月前做的这桩事。

不过独自做出这决定时,他满心认为此事有利于民生,至于产生的资金缺口,之后待周转过来,补上即可,并无甚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在这秦州之内,当权的大多都是与他交好的友人,也不担心会被告发。

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被千里之外的御史台进行严厉的弹劾,还被安上那么大一个罪名!

“我先失陪一阵。”

滕宗谅匆匆抛下这句后,因他心神大乱,连桌上的信忘了收,慌乱地就要回官署去了。

见惯了滕宗谅豪爽倜傥,大大咧咧的模样,鲜少见他这般受惊,朱说与狄青具都蹙起眉来,知晓恐有大事发生了。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开口问询具体情形,滕宗谅就已近乎狼狈地离开了厢房,唯有将被落下的这封信捡起,一同读了一遍。

这一读,二人具是一惊。

狄青是没料到,之前只引起他些许忧虑,还特意跟公祖提了一提的这桩小事,竟会有这么严重的后续。

而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朱说而言,乍然得知滕宗谅瞒着他们做了这么一桩错事,内心瞬间充斥着莫大的震惊和懊恼。

“滕兄为官多年,应对个中章程得心应手才是,”朱说焦心道:“怎会出如此之大的疏漏!”

狄青默然片刻,心里倏地咯噔一下,猛然猜到什么来。

不好!

眼看情况紧急,他根本顾不得跟朱说解释,就径直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到了衙署。

他虽明面上也是文臣,却有着颇丰的军旅经验,在着急时拿出的步速,自然远比滕宗谅的要强上多倍。

哪怕滕宗谅也是心急如焚,直往衙署去,当他刚赶到官衙大门前时,还来不及踏入其中,就被脸不红气不喘的狄青从后头追上了:“滕知州!”

“青弟。”

滕宗谅这会儿的心绪还乱得很,根本无空应对似是察觉出了什么来的狄青,勉强一笑道:“不是让你们先等我一阵么?我临时想到漏了点要事未曾处理,待收拾好了,立即就回到茶楼去。”

“滕知州。”

狄青加重语气,严肃地重唤了一次:“你急着回来,是为销毁账簿吧?”

滕宗谅不料心思已被年纪轻轻的狄青看透,当场怔住了。

狄青看他这呆愣的神色,便知自己说了个准,不由暗自庆幸反应够快,及时将人拦住了:“进去再说。”

“哦……哦。”

被道破心思的滕宗谅还未回过神来,梦游般跟在猛然间威严十足的青弟身后,老老实实地进了内厅。

“账簿绝对动不得。”

狄青开口便是这句。

滕宗谅苦笑道:“青弟既能猜出我为何匆忙回返,应也能想明白,我如此做的用意。”

他知晓此事败露,将惹来太常博士推鞫的瞬间,就想到要将相关账簿焚毁。

之所以这般做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不管弹劾他的人是否有真凭实据,对内情知晓几分,他都冒不起将一干人牵扯其中的风险。

当初是他一意孤行,说服长吏们通过这笔支出的审计,如今东窗事发,若让人将账簿全部带走,那除了他是首当其冲,其他人也难逃干系。

倒不如将账簿付之一炬,然后由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把所有罪责担下。

届时该如何惩处,就如何惩处:哪怕仕途就此无望,他也是一心为民方才做此决断,俯仰无愧于天地了。

“滕兄想岔了。”狄青摇头道:“且不说毁去账簿之举有欲盖弥彰,挑衅国法之嫌,单是令得前来推鞫之人无据可寻这点,难道滕兄就认为,对方会甘心无功而返?”

在狄青看来,滕宗谅这一想法虽是出自好心,却实在太过莽撞、欠缺考虑了。

在无证据可查的情况下,只怕对方会恼羞成怒,一来为报复‘做贼心虚’、肆意挑衅的滕宗谅,二来为有差可交,不至于被人弹劾一个‘办事不利’或是‘包庇之嫌’,恐怕是要寻枝追蔓,将但凡或有干系者,统统抓起来,不审出具体罪状决不罢休。

要真到那一步,滕宗谅的一番好意,才真会把所有人都拖累得身陷囹圄,他作为‘主谋’,更得落得狼狈不堪了。

滕宗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轮廓间分明还有些稚嫩,分析起来却是井井有条、有理有据,令他说不出话来的青弟,仿佛头天才认识对方。

——许是青弟在摅羽前那温顺又寡言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这会儿狄青突然严厉起来,显现出与摅羽相仿的威严,着实令他意外不已。

“那你说,当如何办才好?”

滕宗谅沉默许久,才接受了自己在心神大乱下,考虑完全不如狄青周全的事实,小声地问道。

“旧账簿一页都动不得,从今日起,悉数由我监管。”

狄青斩钉截铁道。

他身为通判,本就有掌管账簿的职权,只是过去基于对滕宗谅的信任,才鲜少申明这点罢了。

现是危急时刻,他权衡再三,还是不敢冒滕宗谅在等待审查时、一个没想开又要动账簿的险,索性将丑话放在前头,当着滕宗谅的面,把所有账簿搬到自己柜中,用三把大锁给严严实实地拴起来了。

滕宗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眼下我们就只剩坐以待毙了?”

狄青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滕宗谅的错觉,他只从对方那面无表情的俊秀侧脸上,看出了几分跟陆辞相似的、遇大事也一样沉着冷静的风采:“滕兄先回趟家,将所有能动用的活钱取来,剩下的交给我与朱兄补救。”

滕宗谅:“……”

即便在这话中听出了对自己深深的不信任,刚铸成大错的他,毕竟底气不足,只有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家,翻箱倒柜地寻钱了。

将滕宗谅打发走后,狄青半点时间也不曾浪费,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亡羊补牢的措施。

他先是同晚了好些赶来的朱说简单阐明情况,旋即各自回家,把这些年来存下的所有积蓄取出,三人的聚在一起,才勉强补上公用钱的窟窿;再是在最新一册的账簿上,对一切进行如实登记;最后则还要对全由滕宗谅经手的、自陆辞离开秦州后的那堆账目上、尤其是一些描述含糊的条目进行查漏补缺,一一进行落实……

直到开始一条条进行追查后,还是头回做这种既细腻又繁琐的活,被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几要咬牙切齿的狄青,才知道滕兄花起公用钱时有多爽快随意。

花费在购买农种上的虽是大头,但还有四分之一的公使钱,早在这之前就已因‘馈赠游士故人、助家贫无依的幕职官发丧等’缘由,被滕宗谅给挥霍一空了。

滕宗谅开始一两天还记挂此事,心虚地频频往他身边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后来,应是被狄青那道日渐凶残、暗藏杀机的眼神吓到,不敢再撞刀口上来了。

一眨眼就过了三天,这天夜里,又只剩狄青一人苦大仇深地点着灯,继续检查账簿。

幸好他追随了公祖这么些年,又一直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因此虽是初入宦场,在不得不单独挑起大梁时,手法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老练和熟稔。

他十分明白,官家历来对公祖十分偏爱,从柳七得到的优待看来,恐怕还真有些爱屋及乌。

正因如此,清楚滕宗谅、朱说与公祖关系亲睦的官家,绝无可能派来一位对他们抱有立场上的偏见、心怀恶意之人前来推鞫的。

而应是当于一份真想知晓此事真伪的意图,精心选出的中立板正之人。

既是这般,他们若试图遮掩,便有画蛇添足、有意愚弄对方之嫌。

在立境公正的对方眼里,凭这生疏拙劣的遮盖手段,能不能遮住事实是一说,会否激怒对方,或是生出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令人身败名裂的逆反之心,才是他最大的忧虑。

倒不如坦坦荡荡,赌上一把,径直由他查去。

横竖滕兄花费公款虽大手大脚、考虑不足,却并不存在弹劾名目中的‘中饱私囊’、‘贪赃入己’的情况。

因‘枉费公用钱’这点,滕兄难免受些惩戒,但若是阐明此举为出自悯农怜下之心,再佐以其他人相似用法作为‘本朝惯例’的旁证,据理上书,应能争取个从轻发落。

……狄青甚至还颇不厚道、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若能借此一回,让做事太不慎重的滕兄受些小惩,总比一直替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毫无后患,也因此记不住教训的好。

狄青熬完第三个夜后,才终于将一团乱糟的账簿给大致梳通。

若还有时间的话,他当然想再细致地梳理一遍……

却注定赶不及了。

第四天一早,太常博士燕度就赶到了密州。

他心知片刻也耽误不得,因此一下船,既未先去驿馆稍作歇息,也顾不得简单的行李,直接赁了头驴,问清楚官衙的方位后,便直奔衙署去。

到衙署大门前,他板着脸,向一头雾水的幕职官们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后,理也不理闻讯前来迎接的知州滕宗谅,毫不客气地奔入了放置账簿的后室。

在确定登记公用钱使用状况的所有账簿都在其中后,他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同时闭锁房门。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俨然一副要常住其中的架势,除让人送来一日三餐外,洗漱更衣具用一简易木桶解决,竟是不曾踏出过其中一步。

他如此霸道地占用了资料室的举动,自然给一干幕职官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在问清楚燕度的身份和来意后,他们顿时噤声,尤其是参与到滕宗谅之前所请的那些人,更是有了几分人人自危的意思,再不敢有半点怨怼。

燕度自是毫不在意外头人的心思,这一占用,就是半个多月。

滕宗谅则从起初那一日里至少张望个十回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彻底安之若素、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在这日忙完公务后,他忍不住又喊上朱说与狄青,三人沉默地去了上回的茶馆,继续着那场未竟的聚会。

茶腾腾地煮着,滕宗谅轻叹一声,忽站起身来,亲自给朱说与狄青身前的茶盏满上,诚恳地作了一揖:“愚兄犯事,本想一人承担,却是过于天真,到头来还是给朱弟、青弟给添麻烦了。”

特别是原想赶着新春休沐返乡,忙活回归范姓,认祖归宗的心头要事的朱说,也被迫耽误了行程,眼看也错过时机,只能再等一年了。

朱说与狄青本心事重重,见滕宗谅如此,也是一叹:“滕兄此时说这些话,未免太过见外了。况且结果未出,也不必过于忧虑。”

滕宗谅摇头道:“我知你们是好心宽慰我,但这一回,我应是在劫难逃了,罢了,我也是罪有应得,没甚么可狡辩的。”

时间拖得越久,他心里积压的忧愁也就越深。

最初的那点侥幸和不以为然,也随着日子的推移烟消云散了去。

他如今才领悟到,为何摅羽当初要三番四次地不住强调,行事宁可缓一些,也不得留任何把柄;实在迫不得已,也当尽快补上。

只恨他掉以轻心,在摅羽一走后,就原形毕露,结果硬是拖累了两位虽无血缘、却胜似手足的弟弟,连三人这些年的积蓄,也为替他收拾残局,而被损耗一空了。

若时间能够倒流,他绝不会再做那轻狂事了。

三人正默默对饮无话时,房门忽被敲响,滕宗谅便意兴阑珊道:“进来吧。”

敲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颇为熟悉的这间茶馆的一位伙计。

手持信件的伙计还是从其他人手里争取来的这活,原想着能有个赏钱,却不料一推开门,就都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

他心里登时犯起了嘀咕,直觉来的时机不好,想要赏钱的念头,便被赶跑了。

在简单说明是来传达信件的目的后,他讪讪笑了下,就要离开。

还是狄青先接过了信,还不忘给了他十枚赏钱。

等如释重负的伙计关实了门,狄青才将目光投注到手中的信上。

“是……”这一看,就让狄青那乌沉沉的眸子似添了一盏烛火般,瞬间亮了起来:“公祖的!”

信封上那潇洒好看的字迹,可不就是陆辞的?

这话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三人霎时都回了神。

滕宗谅更是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扑了过去,先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信并不厚,一共就三页纸,头一页尽是夸奖狄青应急有方,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资质;第二页是安抚朱说;第三页,才是给他的。

然而无情的小饕餮,不仅没对东窗事发、饱受最后裁定的煎熬的滕兄予以半点安慰,甚至还进行了毫不客气地嘲讽。

在信的末尾,更是快把急需安慰的滕宗谅给气得七窍生烟。

——“滕兄谪守岭南时 ,可否寄些荔枝来 ?”

在滕宗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句时,不单是狄青忍俊不禁,就连最为正经的朱说,都‘噗’一声,不小心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 之前那章忘记注释了,就是狄青给陆辞写信的那章,所提及的那则趣闻,史上是有原型的(当然,可靠度就不知有多少了)

钟傅,字若翁,仁宗朝宦官李宪举荐他做官。宦海浮沉,起起落落,不说钟为官如何有政声,单说他有个癖好,喜欢评论匾额字画。看谁家宅邸厅堂的匾额不顺眼,就说这字写得不好云云,通常贬评,并能给提出很多貌似高超的艺术建议。钟评的多是歪理,时人拿他没辙。有一次,钟与属下经过庐山,看到一壮丽高阁,名曰“定惠之阁”,落款看不清楚。钟评说:“字写得太难看了,一点书法艺术都没有,摘下来我看看谁写的。”摘下来一擦,落款是——颜真卿。(《微历史@宋朝人》)

2. 历史上的滕宗谅就是赶在燕度来到之前,把账簿全部烧掉了,(“恐连逮者众,因焚其籍以灭姓名”)导致燕度愤怒之下,把所有可能有关的人一起抓了下狱,闹得非常大(‘枝蔓勾追,直使尽邠州诸县枷杻,囚系满狱’)……

滕宗谅花公使钱大手大脚这点,也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哪怕他死时并无余财,生时也不曾中饱私囊,但的的确确乱用钱。要想看更多细节的话,可以读《知宋:写给女儿的大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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