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一章

赤司征十郎知道赤司征臣心中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赤司征臣就这样注视着站在房间中央的少年，一言不发，等待着，空气逐渐变得冰冷而刺骨。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赤司征十郎说完，不易察觉地吐尽肺部的空气，然后又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冻得他几乎想要颤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要做的只剩下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红发的异瞳少年如此说道。

赤司征臣可以从自家孩子眼中看出他的坚持，依稀还有一丝慌张，估计是担心被他否决。但是，赤司征臣相信即使自己否决，赤司征十郎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捍卫自己的决定，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开始成人的第一步。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在赤司征臣这里，还得加个前缀——正确的。

国中时候赤司征十郎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或者说更准确一点，赤司征十郎顺从地遵循了错误的决定。

那时候他旁观着，等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意识到错误，摔了一跤没关系，哪怕跌上好几个跟头都没关系，别的不说，在试错的机会这一点他能保证赤司征十郎在成年前都不会缺少。

这是一个让他很骄傲的孩子，没有哪个父母会不喜欢赤司征十郎这样优秀的孩子。

错了一次没关系，哪怕没办法立刻发现自己错了也没关系，只要最后能醒悟过来，再站起来，就能得到比胜利还要珍贵的东西。

人生是条单行道，身为他的孩子，赤司征十郎今后的人生注定要独自背负许多沉重的负担，比起以后犯错，还不如现在就把错都犯了，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吸取教训。

赤司征臣想赤司征十郎这次不再是遵循错误的决定，而是坚持捍卫自己的决定。

但是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赤司征臣本来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他难得又思考了一遍。

最后，红发的中年人以始终不变的语调问：“你确定你独自承担所有后果？”

这话说出来，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提醒，甚至劝诫了。

但是——

少年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从有意识起，父亲就像一座高山挡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必须要长得我这么高，甚至比我还高才行。

少年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严肃的时刻，他竟然有些想笑，不过他忍住了，只是那清澈的眼眸里蕴含的情绪到底是温和了许多，让不苟言笑的父亲想起几年前的儿子，在球场上和队友击掌，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赤司征臣恍然发觉，他一点也感受不到赤司征十郎身上的紧绷情绪了。

“我们会一起承担所有后果的。”

赤司征十郎对自己的父亲说。

（毕竟，为Master分忧是Servant的职责，这可是鲁鲁修的原话呀～）

红发少年难得有些小雀跃地想到。

赤司征臣悄悄地愣了一下，没被自己儿子看出来，然后他又悄悄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我知道了，”赤司征臣的语调依旧不疾不徐，那是一种久处上位培养出的泰然，“除了我之前说的，你还需要什么？如果拿不定主意，和你的同学商量之后再告诉我。”

赤司征十郎明显地愣了愣，然后才快速地眨了眨眼睛，音量稍微低下去了一点点。

“您……听说您有个项目要出国，如果可以尽早去的话……”

赤司征十郎依旧沉浸在自己居然翻身做主人有了“吩咐”父亲的一天这一情绪复杂的冲击中，但是赤司征臣已经听懂了。

听懂了，赤司征臣的沉默时间也久了。

赤司征臣一言不发地从书桌后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赤司征十郎面前，两人对视。

须臾。

赤司征臣抬起手，原本想要揉揉自家孩子的脑袋的，但是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后落在了少年那瘦瘦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

赤司征臣没有问其他的。

“如果有需要的，就联系我。”

赤司征臣其实能感受到手掌下的肩膀肌肉格外的紧绷。

“征十郎，和朋友在一起，开心吗？”

赤司征臣其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个问题。

赤司征十郎眼睫一颤，仰视着父亲严肃的脸庞，他依旧没从父亲的神情中发现任何属于普通的亲情的痕迹，但是……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确认自己被关心着。

红发的少年莫名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紧绷的肌肉也悄悄放松了，说出的话也不像之前一样平淡克制，而是带了几丝更接地气的尴尬和亲密。

“……朋、朋友的话……还不算吧……但是，如果是朋友的话……现在还不是朋友，但是已经很开心了。”

嗯。

很开心。

看鲁鲁修被C.C.全方面压制只能露出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时候真地超级好笑啊。

#小队长你绝对搞错了什么很重要的概念问题！#

虽然是含糊不清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已经够了。这本就不是应该用正确与否去衡量的答案。

赤司征臣彻底放弃了心中最后一丝阻止赤司征十郎的念头。

“我回来后叫你朋友来家里吃个饭吧，邻居上门也很方便，问问对方喜欢吃什么，然后告诉森山管家。”光明正大来往就好，别整天偷偷爬墙了，我这边压下报告的时候很尴尬的。

赤司征十郎没听出赤司征臣的潜台词，所以他淡定地点了点头，又心照不宣地提了句想给家里的员工包括管家和护卫在内放个假，然后才走出了书房。

在书房的时候一直神经紧张没有注意到其他事的赤司征十郎出了门后也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本该一开始就注意到的事。

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鲁鲁修见赤司征十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讪讪地解除灵体化状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就……药研说伯父好像知道了什么……本想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由我来说会比较好的。”谁知道你们一家都是祖传的神队友啊……

赤司征十郎关心的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

夭寿了！

刚才说的话又双叒被鲁鲁修听到了！

上次在车上还能解释为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次怎么办！

赤司征十郎死机了几秒钟。

鲁鲁修这边也尴尬着呢，视线飘来飘去的总之就是不看对面的赤司征十郎，还挺聪明地默默往楼下走做出一副自然的模样来。

赤司征十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半晌。

“……你好讨厌啊，居然说不是朋友。”

“什、什么啊，我才不是这么说的。”

“骗人，我都听到了。”

“你偷听还好意思说！”

“才不怪我，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狡辩。”

“才没有。”

“哼……就这样还好意思说我。”

“哪、哪有？我这边可是一直好好地对待你的！我都没说你一直嘲笑我的事！”

“……我只是说暂时不算啦暂时！鲁鲁修你不要抠字眼好不好！”

红发少年轻轻捶了身侧的黑发少年一拳。

黑发少年默默捶回去。

出了大门。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转头对视，笑了。

发现自家严父原来还有慈父一面的红发少年心中的复杂情绪也消散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被关死在房间里的C.C.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发现门还没开，从窗户看出去，人也不见了，抱着芝士君面无表情地想了半天，最后钻到被子里打算补眠，临睡前提醒了自己睡醒后见到鲁鲁修一定要让他亲手把弄脏的衣服洗干净。

手洗！

冷水手洗！

嗯。

忽视掉正和助理联络变更近期行程的赤司征臣，忽视掉宅在新住所里不知道在干啥的吉尔伽美什，从车站出来的言峰绮礼嗅了一口京都的空气，在他的感官里，这座老城充满了腐朽又死寂的气息，和他以为的吉尔伽美什喜欢的地方完全搭不上边儿，也不知道对方当初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过能凑巧发现一组Master和Servant也是好事。

吉尔伽美什没有告诉他那名英灵的身份，估计是觉得现在正在休假期间，不想管这些事，不过那个御主的身份倒是很好查。

赤司财阀的继承人，在岛国，这个名号也算是响当当了。

不过，在言峰绮礼眼中，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只是带来愉悦的对象罢了。

而他的愉悦，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这样的，大概会被人称作恶魔吧。

但是，他是神行走在人间的传述者，是神父哦（笑）。

脑海中转着充斥了邪恶、刻薄、毒辣的念头的神父言峰绮礼不知道，自己正要前往的地方，是恶魔中的恶魔，魔王的领地。

无论是恶魔还是神父，抑或两者兼有，都无法侵占的，魔王的领地。

而恰好，这位魔王也是会在敌人的绝望面前放声大笑的类型。

请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