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继承人

克拉克松开了希瑞尔的手腕。

他还没有从希瑞尔那句“我快要死了”的冲击中走出来，心里只觉得又荒谬又可气，向来性格温和的他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呢。

其实他早就应该习惯了吧。

从第一次遇见直到现在，从互相欣赏的朋友到坦白心意的爱人，这只讨厌的精灵一直都是这样。

自己冲到最危险的地方，搞得一身伤痛回来，再眼泪汪汪地投入到他的怀抱中，只要能得到几句安慰便满足，然后下一次照样撇下他去孤身犯险。

说什么和他的法师身份最契合的战友，都是在撒谎。

强大的超人可以抗下太阳风暴，可以击败死神海拉，拿着冈格尼尔便可以将迷途军团的军团长斩落在地，但却永远搞不懂精灵身处的魔法战场有多么诡谲多变。

克拉克想，其实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还能做点什么？”

克拉克低下头，天蓝色的眼睛中只有温柔。他轻声询问，将内心中的愤怒捂得严严实实。这种时候，他不想让希瑞尔在他的身上感知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希瑞尔能感受到克拉克的目光，那种温暖的，充满爱意的力场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给予他一种虚幻而美好的安全感，仿佛往日时光的余辉犹在，他只是一只游荡在树林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灵。

但最后，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缺少的最重要的一环是什么，这个宇宙还很年轻，几乎处处都有神留下的印记，各种数不清的宇宙本源之力都未消失。我不可能将所有的都集齐。”

克拉克轻轻哦了一声。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以往为什么对魔法没有半点兴趣，甚至没有去学习上一星半点，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方面有希瑞尔这样的法师就足够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猎魔人两兄弟和卡西迪奥也凑了过来。

希瑞尔在搜集宇宙本源力量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们三个却完完全全是一头雾水。可听着听着，卡西迪奥却皱起眉毛，忍不住出声问道：“如果你搜集这些本源力量用以对付亡灵，那会不会最重要的那一环就是亡灵最恐惧的本源力量？”

希瑞尔看着自己的手臂渐渐变得透明，南欧灿烂的金色阳光穿透了他的身体，在地面留下了淡淡的阴影。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已经看不到卡西迪奥在那里了，只能回过头，面向声音的来源，说道：“这个我考虑过……可是目前对抗亡灵最有力的力量就是惩戒与净化灵魂的光明之力与能够将一切能量转化为无属性能量的凤凰之力，这两个我都已经有了。”

卡西迪奥也失望地垂下了头。

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克拉克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一副画面。

在炎热非洲的洞穴之中，在虫鸣鸟叫的潮湿雨林中，那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瘟疫骑士摊开手，无奈地对面前的敌人说了一句话。

“没有死亡，你们将面临更可怕的怪物。”

当魔王路西法出现的时候，克拉克和希瑞尔都以为，瘟疫骑士口中最可怕的怪物就是路西法。

毕竟，来自天堂典籍中的信息告诉他们，只有集齐天启四骑士的戒指，才能够将路西法重新封印回地狱。

在超英们的努力之下，饥荒、战争与瘟疫都被制服，手上的指环也都被希瑞尔拿走。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地球上并未出现大规模的死亡事件。

克拉克感觉真相好像距离他只有一层面纱，而他随时都能揭开。

“是死亡……”克拉克看向希瑞尔，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亡灵是畸形的亡魂，不死的怪物，只有真正的死亡，才是他们最为恐惧的东西。”

希瑞尔看着克拉克，眼前却只有模糊的影子，唯有那双纯净如天空，蔚蓝如深海的眼睛仿佛突破了视觉，死死地烙印在了大脑皮层之上。

他还是怀有希望的，希瑞尔心想，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多么美丽，他多么不愿意亲手抹杀克拉克的希望。

“但你有没有想过，”希瑞尔的声音轻飘飘的，“怎样才能够拥有死亡呢？”

场面陷入了沉寂。

过了半分钟，只有卡西迪奥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启示录中的记载，并且一字不拉读了出来：“有权柄赐予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克拉克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他早该想到了。

在他们和瘟疫骑士接触的时候，是希瑞尔首先发现了不对劲，并且建议克拉克再多套点话，更熟知宗教寓言和天堂典籍的也是和卡西迪奥接触最多的精灵，甚至以希瑞尔对于亡灵的了解，他又怎么会猜不到他们最恐惧的是真正的死亡呢？

只是希瑞尔明白，想要获取死亡的力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罢了。

启示录中记载的地上四分之一的人命或许是夸张，但那也是成千上亿的人命。

如果他真的死了，比起明知有一条路可以救他，而克拉克却下不了手，那还不如让克拉克以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拯救他生命的办法。

这是他留给克拉克最后的温柔。

克拉克一直强忍着的泪意涌了上来，那双明净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润。

他想起两人第一次也是仅有的那次矛盾，希瑞尔说，为了战胜迷途军团，他并不会顾惜人类的生命。

那时候的克拉克是地球上最为强大的超级英雄，他大言不惭地对精灵说道：“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抢在你的前面，用正义与合法的手段达成目的。”

可事实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绝对无法亲手屠戮地球上无辜的生命而换取希瑞尔活下来的机会，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希瑞尔死去。

还要享受着精灵在生命最后时刻为他着想的体贴。

克拉克感觉到自己的泪从脸颊滑落，而站在他对面的精灵抬起手，替他轻轻擦拭，力道轻若无物。

“别这样，”半透明状的精灵微笑着，“海因希里绝对愿意为了得到我而杀死宇宙中的所有人，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是我有幸认识你，让我明白了真正的善良、正直和温柔是多么可贵。如果我死了，还要靠你和其他人一起战胜迷途军团呢。”

克拉克哭的更厉害了。

这一刻，他甚至恨上了自己。

克拉克一直猜不透精灵的心思。所以是他首先觉得自己在暗恋，是他约希瑞尔出来喝咖啡，约会，告白。

在得到那个既算不上拒绝又算不上同意的回复后，也是他鼓起勇气亲吻了心爱的人。他有时候甚至搞不清楚这只本该一生都孤身一人的精灵，是否真的明白什么是爱情。

现在他才彻底知道，希瑞尔真的爱他。

迪恩、萨姆和卡西迪奥静默地看着两人相拥，面色沉重。

他们已经提前在为这位认识时间不久的战友默哀。

希瑞尔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几乎要消融在空气之中。他身上那些杂乱的颜色也在变浅，金色的阳光为他镀上光晕，他看起来和初识的时候很像。

“或许我能打断一下那两只爱情鸟生离死别的戏码吗？”

就在所有人几乎已经默认局势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一道苍老而喑哑的声音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转身，回看。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老人，手里拄着一根骷髅头拐杖，黑色的头发向脑后梳起，发油抹得光可鉴人。他已经很老了，但脸上的肌肉却并不下垂，只是各种纹路都很明显，让人觉得冷峻而阴沉。

卡西迪奥的喉咙滚动，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伸手紧紧拽住了迪恩的袖子，小声喊道：“那是死亡骑士！是死亡！”

死亡骑士顶着一张面瘫脸，拔腿向他们走来。

所过之处，路西法留下的那些恶魔余孽尽皆倒下，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干了生机。

就连不远处还在和恶魔战斗的斯特兰奇也不得不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捏着鼻子躲远了。

死亡步履轻盈，甚至于十分绅士，风度翩翩。他走到了希瑞尔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枯木一般的双眼转了转，开口说道：“这个小朋友快要死了，我来替他送终。”

克拉克下意识地将希瑞尔挡在了身后，直面死亡骑士：“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就凭你？”死亡骑士毫无波动地笑出声来，“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是上帝的送终人？”

卡西迪奥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在当场。

反而是希瑞尔，在一片模糊中看不清东西，却听到了死亡骑士的话，反而有些惊喜。他从克拉克的身后探出脑袋，问道：“你真的拥有令神明也无法抗拒的死亡之力？”

死亡骑士有一双看淡了风雨的双眼，此时却饶有兴趣地扫了希瑞尔一眼：“没有人能够逃得过死亡，孩子。”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瘟疫骑士不是说你们的计划失败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希瑞尔反而一点都不惧怕死亡骑士，只是有些好奇。

死亡骑士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点点真情实意的笑容：“因为路西法死了。上帝虽然自愿接受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事实，却为自己亲手创造的人类担忧，他接受死亡的条件，则是路西法封印天启四骑士，而我们交出戒指，令他可以将路西法封印在地狱。从此之后，天堂与地狱的战争再无法波及人间。”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还要多谢你杀死了路西法。这样，即使不需要大面积的死亡唤醒力量，我也可以破开封印，重获自由。”

其中的事实其实更加复杂。

比如封印日渐老化，无论是恶魔还是天使都向往人间的自由与繁盛。所以他们甚至联手过一次，撮合了世界上体质最为合适的男女，令他们陷入爱河，生下了迪恩和萨满作为路西法和米迦勒重临人间的肉身容器。

以及天启四骑士内部也有不同，死亡骑士是和上帝平起平坐的神明，而剩下的三人则弱小很多，并且他们也并不是受路西法指挥的下属……

“所以，我现在愿意为你提供一点回报，将死亡的力量与你交换。”

希瑞尔怔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拿出什么东西交换？”

死亡骑士抬头看了看天空，“因为没有得到大规模死亡的滋补，我的力量也在逐渐消退甚至会走向灭亡。所以，只要你身边的这个超人愿意杀死一亿人类，我便将力量赠予你。”

希瑞尔斩钉截铁：“这不可能，超人绝对不会这么做。”

“那就只剩下一种方法了。”

死亡骑士转头看向克拉克。

“你拥有人间最为强大的身体和正直且坚定的灵魂，足以承载一切常人不可承受的力量与痛苦。你愿意成为死亡骑士手下的使者，收集一切自然死亡之人的灵魂，直到我寿命终尽那日，成为新的死亡吗？”

“无论是你的爱人还是亲人，无论是你的至交还是同伴，只要他们的自然寿命走到尽头，你必须亲手将他们的灵魂带走。”

“你愿意枯守原则，绝不徇私，摒弃感情的影响，不放过任何一个该死之人，不放任宇宙间的任何生命变成不老不死的怪物吗？你能保证在握有强大权柄的同时保持公正并且在自己将死之时坦然地放下一切走向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