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别哭了

在哥谭，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刻着你名字的子弹，那些倒映着你身影的利刃，亦或者那根勒紧你气管的绞索……哪个会率先到来。

在迪克·格雷森还是第一代罗宾并追随蝙蝠侠一同作战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对这个道理已经很清楚了。

但直到此刻，年轻的夜翼才更加深刻的明白了无序与混乱的可怕之处。

比起其他人，他是最先发现哥谭的不对劲并且及时赶回来支援的超级英雄。

毕竟，整个蝙蝠家族在他离开后只剩下一个老父亲和一个未成年的弟弟，除了阿尔弗雷德之外没有一个令人省心的。迪克认为，即使在别的城市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不应该将哥谭的事情抛之脑后。

在黑暗中，迪克顺着地面灵活的后翻，躲开劈下来的砍刀，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珠被甩了出去，溅在右侧的船舱壁上面。

很不幸，他现在被困在了市政区东面的亚当斯口岸一个码头的运货船上。这片区域向来是疤脸和双面人的势力范围，双方经常为了码头和走私货物而发动黑/帮战争，属于被蝙蝠侠重点监控的地区。

“小子，”浑身肌肉虬结的光头壮汉冷笑了一声，他趁着黑暗的环境，从腰上的枪套中抽出了一把格洛/克手/枪，眯起眼睛，“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或许我可以考虑把你扔到海里喂鱼而不是在你的漂亮脑袋上开出几个血洞。”

迪克从地上干脆利落地爬起来，转了转手中的短棍，轻声一笑，“不用诈我，在这种地方开枪，除非你们自己也不想活了。”

狭小的底部船舱，四处都是光滑坚硬的金属墙壁。

如果子弹没有打穿墙壁，反弹回来就会在船舱里四处乱窜，而如果打穿了，这艘船很有可能就要产生故障，漏水甚至是爆炸。

猜准了对方不敢开枪的心理，迪克才有十足的底气孤身一人深入到对方的老巢，试图救出被船上被拐卖的儿童和女性。

迪克没有再和对方废话，反而主动迎击。

顶级的体术技巧和绝佳的身体素质让他在狭小的空间内施展自如。

光头壮汉手中的枪被夜翼挥出的短棍击飞，咣当一声落在脚下。随后，迪克微微抬手，以掌为刃，一道迅疾的掌风从光头的脑后划过，对方被击晕，应声而倒。

但就在迪克侧身，想要躲过向后栽倒的光头的时候，他突然被另一个红发的小混混拦腰抱住。

那人发疯一样将他狠狠撞在墙上。

血肉与金属撞击，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迪克忍不住呲了下牙，眼冒金星。

但多年以来的训练早已养成了肌肉记忆，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已经动了，一个肘击落在对方的腰侧，然后半蹲下身，将小混混掀翻在地。

见状，船舱中满满当当塞着的近二十个人一拥而上，迪克彻底被乱七八糟的拳头和不知从哪里捅出的刀尖淹没。

过了整整十分钟，在一片呻/吟与痛呼声中，不过二十几平米的船舱中人叠着人，躺满了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迪克甩了甩几乎快要感觉不到的胳膊，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他在自己的紧身作战服中摸出手机，一看，已经裂成了两半。又将挂在耳朵上的微型通讯耳机扣了出来，发现它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毁坏了。

真是雪上加霜。

迪克直起身体，伸出腿，从上方迈过倒在地上的人，走到了这间储物间的门口。

就在大门被他甩上的前一秒，迪克敏锐地听到了枪/支保险栓被拉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向侧面一滚。

开枪的是那个第一个发疯的红发小混混。

迪克的大臂被击中，贯穿伤，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他回过头，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把这些人身上的枪全部收缴。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红发小混混似乎不是针对着夜翼开火，他拿着枪，一边大声而含混地骂着脏话，一边红着眼睛随意射击。

地上的同伙，头顶没有打开的照明灯甚至已经在混战中被打得稀碎的椅子都遭了殃。

最后，在夜翼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红发小混混便被墙壁反弹回来的流弹击中了胸口，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迪克挠了挠头：“？？？”

眼前的情况虽然荒谬，但迪克实在没时间去思前想后，只好咬着牙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贴上蝙蝠洞出产的快速止血胶带后，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更下方的船舱走去。

鉴于整艘船的人都已经被收拾干净，在来到目的地之前，他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拦。

今天来到这里纯属意外，他本该回蝙蝠洞的，但在骑着摩托车穿过罗伯特·凯恩纪念大桥的时候，他很碰巧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一个在他还是罗宾的时候就因为贩卖人口入狱的黑/帮中层干部。

迪克路过他的时候，他刚好在讲电话，嘴里隐约蹦出了几个单词——亚当斯口岸、孩子、现金……

于是迪克当机立断，调转车头，跟踪他来到了亚当斯口岸的码头，上了这艘船，发现自己的直觉猜对了。

站在底层船舱的入口，隔着一扇门，迪克已经听到了里面孩子穿来的哭声。

身为一个从小失去父母的孤儿，迪克太清楚这些孩子被贩卖进哥谭之后会遭遇什么了。

漂亮而健康的孩子会首先被挑选，装扮一番之后卖给某些变态的富人提供某种服务。而剩下的孩子会被补充进入当地黑/帮，挺过残酷的虐待之后被驯服，用来贩/毒或者偷盗。

至于那些本身体弱多病的，多半被遗弃在大街上，还没有等到被儿童救助中心发现便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迪克陷入了某种低沉的情绪，他打开了那扇门。

里面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挤满了女人和孩子。

而仔细看去，那些“女人”也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大孩子罢了。

门被打开，原本喧嚣的哭声在一瞬间静了下来，里面可怜的孩子们紧紧闭上了嘴巴，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来人。

迪克将手中的短棍插在腰后，举起双手，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道：“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跟我走好吗？”

没有人回答他。

迪克尽量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进去。

他环视一圈，弯腰抱起一个发着烧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小男孩，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又一次说到：“跟我走好吗？我会把你们送到救济中心，然后会有工作人员帮你们找到父母的。”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只是有个看起来比较冷静的少女站起身来，朝他走了过来。女孩不过十三四岁，有一头很明亮的金发，单薄瘦削，看起来让人心疼。

迪克单手抱着怀里的小男孩，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女孩握住了迪克的手，扑进了他的怀里，一丝压抑的哭声冒了出来。

迪克本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但手却被紧紧攥着，只好开口保证道：“没事了，现在你们都安全——”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心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夜翼的胸口扎着一只小巧的剪刀。那只剪刀并不锋利，不过女孩的巴掌大小，看起来像是手工课上用到的东西，此时却刺穿了皮肤，鲜血像是连串的珠子一样溢出来。

女孩猛地抽出剪刀，松开了迪克的手，缓缓向后退去，而那些向着迪克迎来的孩子们却将她单薄的身影掩盖。

迪克遭遇了这一辈子最最荒唐的一场围攻。

一场他不敢还手，也不忍心还手的攻击。

他只能抱着怀里还在昏睡的男孩，脚步狼狈地从船舱里逃了出来。

好在那些孩子的体力本来就很弱，又不知道饿了多久，根本无法追上他的脚步。迪克直接从甲板上跳下来，托着孩子，从码头游上岸来。

“WOW，”一道十分惊讶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兄弟，发生什么了？”

迪克转过头一看，一个英俊男人靠一辆红色的老爷车上，一手打着把伞，另一只手夹着根烟。

烟雾缭绕中，迪克看到对方铁灰色的眼珠轻轻转动，那对眼珠像两颗玻璃球，泛着冷意。

“我没事，”迪克朝对方笑了笑，然后给还在昏迷的男孩擦了擦脸上的水，“多谢关心，不过可以借你的手机报个警吗？”

在下雨天出现在黑帮控制下的货运码头的人，迪克觉得他只是单纯来看风景的几率很小，但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那艘船上的孩子明显不对劲，他不能放任不管。

那人也只是笑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到了迪克的面前。

迪克拨通了哥谭警局的电话，报告了这里的情况和位置。

在他通话的时候，铁灰色眼睛的男人还是一直在车前抽烟，他轻轻吐了几个烟圈，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迪克和他怀里的男孩。

等到迪克打完报警电话，将手机还给了他之后，那个人也抽完了一根烟，随意地将烟头扔到水洼。他打开车门，启动引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车轮滚过积水，喷了迪克一身。

而迪克只是站在岸边，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因为并不信任对方，迪克并没有用他的手机联系蝙蝠洞，但他相信，凭借着这通报警电话，阿尔弗雷德应该很快能发现自己的踪迹。

受伤之后在水中游泳导致了大量的失血，迪克在傍晚的哥谭码头淋着雨等待，感觉大脑逐渐发晕，甚至有些要站不起来了。

他只好坐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眼皮也在打架。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几乎有些失去了意识，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

时间也似乎过得很快，在他的感知中，不过过了一两分钟，周围好像就来了其他人。

迪克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到了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还有这一对尖耳朵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紧紧皱着眉毛。

“放开那个孩子，夜翼。”

迪克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放开他，”希瑞尔的法杖尖已经对准了年轻的夜翼，“我想你也不喜欢自己变成一只羊吧。”

迪克还是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他只是低下头来，想看看那个孩子是否还好，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紧紧掐着男孩的脖子！

小孩纤细的脖颈上已经有了青色的淤痕，一条一条，正好是迪克手指的粗细，在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迪克身上所有的血液冲上了大脑，他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猛地松开了怀里的小孩，然后在春日的细雨中变成了一座石雕。

希瑞尔半蹲下身，查看起孩子的情况。

过了整整一分钟，迪克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还好吗？”

“他已经死了。”

希瑞尔平静的声音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魔。

迪克的呼吸逐渐变重，他掩盖在面具下面的眼睛悄悄的流下泪水。

而希瑞尔面无表情地将孩子抱了起来，“别哭了。你仔细看看就知道，这小孩脖子上的痕迹很轻，而你几乎已经掐断了他的脖子，只能是在他死后血液不再流动的情况下才能造成这样的痕迹。”

迪克没说话，还在哭。

希瑞尔：“……我说真的，你别哭了，我现在就把他复活。”

精灵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包中抽出了一颗灵魂石，轻轻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同时打开系统面板，开始寻找起他在外飘荡的灵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