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归你了

“我的父亲想要见你。”

索尔顶着雨,从神殿里面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金发上的凝结的血块被雨打湿,顺着发梢流了下来,滴在胸口的铠甲上。

希瑞尔：“他已经醒了？”

索尔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神殿，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着鲜血的雨水,“刚刚醒。他说想要找你聊聊,顺便感谢你对阿斯加德的帮助。”

希瑞尔有点不解：“可是我还需要负责‘光明’的善后工作和战损统计……”

索尔耸了耸肩膀，反而将视线落在克拉克的身上。

克拉克低下头对希瑞尔安抚性地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些工作做好的。”

希瑞尔：“行吧,刚好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奥丁。”

“我和你一起。”索尔将有点粗糙的手掌搭在了希瑞尔的肩膀上,带着他向前走去，穿过黄金铸造的台阶。走着走着,这位满身硝烟的阿斯加德王子突然哈哈笑了两声,重重拍了拍希瑞尔的肩膀，“这次多谢你了，兄弟。”

希瑞尔：“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不要用兄弟互相称呼吧。”

索尔哦了一声,似乎完全不介意：“忘记你们精灵都没有兄弟姐妹了。”

希瑞尔沉痛道：“不用替我惋惜。事实证明,像你们家这样有几个不省事的兄弟姐妹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索尔：“…………”

一个阿斯加德人,一个精灵族法师就这样一路走过大厅,他们淡淡的影子映在光滑的黄金地面上，微微有些扭曲。

从奥丁之眠里清醒过来的神王须发皆白，高高端坐在王座之上，头戴鹰盔,身披金甲，那只被超人暂时使用过的冈格尼尔圣枪已经物归原主，静静肃立在王座的把手旁边，宛若一个忠诚的护卫。

见到自己的长子与精灵从下方走过，停留在王座之下长长的台阶末端，奥丁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希瑞尔说道：“请上前来，我的客人。”

索尔又一次大力拍了拍精灵的肩膀，语气自豪地说道：“你得到了仙宫神族从上到下的认可。”

希瑞尔向前走去，拾阶而上。索尔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拎着那把锤子。

出乎希瑞尔的预料，奥丁的身材算不上特别高大，鬓发雪白，还瞎了一只眼睛。和瓦尔基里口中那位武德丰沛、威名赫赫的领袖并不相同，甚至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希瑞尔能从中感觉到深刻的疲惫。

“尼伯龙根指环还在你手里吧。”

奥丁开口说道。

希瑞尔伸出手，五指张开，一颗银光熠熠的指环安然躺在他的掌心，那是当时克拉克摘下来扔给他的。他将手向前递了递，示意奥丁随时可以取走它。

“是在我这里，海姆达尔说在神话里，戴上这个指环的人将成为世界的新主人。”

对于这枚戒指，奥丁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说道：“你可以拿着它。这个世界没有比你更适合这枚戒指的人了。”

希瑞尔：“为什么？”

奥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了指自己被眼罩包裹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在一旁听得认真的索尔举起手来：“我知道，是被冰霜巨人劳菲刺瞎的！”

奥丁：“你从哪听的谣言？”

索尔：“…………”

就在索尔悻悻地闭上了嘴的时候，两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从神殿外面飞了进来，在金殿之中高高地盘旋了几圈，鸣叫声粗粝而不祥。

在希瑞尔好奇的注视下，这两只乌鸦一左一右，落在了奥丁的肩膀上，叽叽咕咕了一会儿后，收敛翅膀，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传说中这两只乌鸦叫做福金和雾尼，它们挥动翅膀，可以飞遍九界任何一个地方，再将自己的所见向众神之王奥丁报告。

“阿斯加德的臣民在地球受到了妥当的安置，”果不其然，奥丁摸了摸两只乌鸦的脑袋，向希瑞尔表达感谢，“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返回阿斯加德了。”

希瑞尔客气了几句。

而奥丁却突然指了指自己瞎掉的那只眼睛，继续了刚刚那个被打断的话题：“有很多人包括那些跟随过我作战的阿斯加德勇士也不知道——我的眼睛并不是在战斗中受损，而是被自愿献祭了。我曾在世界树上倒吊了七天七夜，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祭了一只眼睛，才窥探到了一部分原属于世界树的智慧。”

已经衰老的神王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从那之后，我开始修建英灵殿，用来备战诸神黄昏。”

希瑞尔心中一惊。

“你……早就预料到了现在？”

奥丁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今天被洛基开启的那层英灵殿，沉睡着女武神的那一层，不过是瓦尔哈拉的最上层。在更黑暗的深处，还沉睡着更多被凝固的灵魂，有阿斯加德勇士、有曾经的维京海盗还有无数被阿斯加德征伐过的其他种族……”

希瑞尔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皱起眉，声音有些发涩：“在地球上流传的北欧神话里，女武神会骑着马，将死去的人类勇士带到英灵殿中进行训练，以应对诸神黄昏。而神王奥丁为了搜集更多的英魂，甚至会扮成人类挑起战争……这是真的吗？”

索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角有些发红。

奥丁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希瑞尔。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揉杂了许多情绪，既冷硬沉毅，又温和疲惫，看得人不禁愣住了。

“中庭人的神话这么写也算情有可原，”神王两肩上的乌鸦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腾空飞起，向着殿外盘旋而去，留下了几根黑色的鸦羽狼狈落下，“我当然不会扮成人类，但发动战争确实是为了填满英灵殿。”

“父亲……”索尔张开嘴，欲言又止。

奥丁抬起手，示意索尔保持安静，他继续对希瑞尔说道：“我从世界树上窥探到了未来，命运三女神随后纺下了命运的丝线，诸神黄昏是注定要到来的。我不得不为此做准备。”

希瑞尔：“你看到的未来……包括你的长女吗？”

奥丁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笑意苦涩：“我没有想到她对战争是如此的狂热……但说到底，是我亏欠了她。我发动的对外战争旷日持久，阿斯加德的生产和经济几近崩溃。最严重的时候，每一家、每一户，无论男女，无论天赋，只要成年了，都被拉上战场拼命……我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还没等诸神黄昏到来，阿斯加德便会因为穷兵黩武而毁灭。所以我停了下来。”

听到这里，希瑞尔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不禁转头看了看索尔。

索尔显然是第一次知道曾经的往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北欧神话中充满了悲剧与宿命的味道，诸神黄昏注定的到来，末日的紧迫感随时随地悬在他们的头顶。

比起在古地中海沿岸嬉戏、恋爱、妒杀、报复的希腊神明，北欧神明的生活中充满了杀戮与战争，就连他们曾经在地球上最忠诚的信徒也是维京海盗，那群亡命之徒。

这或许就是窥探未来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之所以说尼伯龙根指环是最适合你的，是因为它不仅蕴含着庞大的力量，还是开启英灵殿，唤醒并驱使所有英灵的钥匙。”

希瑞尔突然感到手心里的尼伯龙根指环无比烫手：“你……就这么相信我？”

“那个女人……中庭至尊法师，她相信你，”奥丁语气平淡，“而她手里有着时间宝石，是唯一能看到未来所有可能性的人，所以我也相信你。”

这么一想，如果奥丁早就知道了某一天会遭受到亡灵的攻击，所以提前做了准备，一切都说得通了。

英灵殿中保存的都是灵魂，如果没有希瑞尔带来的临时复活点将他们复活，一旦开启，那些强大的灵魂体反而成了亡灵最大的血包。

“从今天开始，”奥丁终于将目光从希瑞尔身上挪开，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中庭的人类和阿斯加德的神族将结为同盟，你全权负责这件事。”

索尔的声音有点低沉：“遵命，父亲。”

结束谈话之后，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弗丽嘉走了进来，希瑞尔便和索尔一起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到宫殿大门口的时候，下方的人差不多已经散去。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雨帘从房顶落下，将屋里的人与外面隔绝。

走到这里，希瑞尔和索尔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被战争□□过的阿斯加德满目疮痍，不远处那条曾经清澈的河流被炮弹截断，河水堆积在低洼处，一片浑浊，里面还飘荡着残肢断臂。

而那片洛基很喜欢的树林在亡灵过境之后，绝大部分都枯萎了。在往更远处看去，森林边缘的几座山，不知道被谁削掉了脑袋，原本修长孤峭的身体变得矮胖，无言地站立。

“忘了和你说，”在一片寂静中，索尔开口，“可以把那个复活点收起来了。”

希瑞尔：“已经没有可以复活的灵魂了？”

索尔点头：“能复活的都已经复活了，更详细的伤亡统计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保守估计这次阿斯加德的失踪和死亡人数大概有一百左右。总之，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

在拥有复活点的前提下，死亡和失踪的那些人便意味着被转化成亡灵了。

希瑞尔看着一下子沉稳了不少的索尔，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心酸，被裹挟着水汽的风一吹，他突然开口说道：“其实你有一个很伟大的父亲。”

索尔向前迈了一步，走进雨中，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深得吸了几口气，像是在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臂膀拥抱整个阿斯加德。

“从小到大，我最崇拜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他强大、完美、对敌人冷酷但对臣民仁慈，我有时候没有想明白，但在潜意识里总觉得，只要有他在，阿斯加德便会永远安全。”

“在他把我流放到地球的时候，我非常不服气。但当我习惯了地球的生活，又重新获得了神力之后，我便一直在地球上和队友在一起生活，时不时抓一抓越狱的洛基什么的……”

“说来可笑，我听说过诸神黄昏，却从来没把这个预言放在心上，也没有为此做出过什么努力，以为那只不过是个老掉牙的故事。或许洛基说的不错。这样的我没有资格去继承阿斯加德的王位，比起我的父亲，我不是个称职的王。”

这个有着一身肌肉的猛男在大雨中絮絮叨叨，而希瑞尔在他背后安静地倾听。

比起曾经那个挥舞着锤子横冲直撞的雷神，希瑞尔觉得现在的索尔更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