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掉马

面对希瑞尔的问题,克拉克怔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

自己好像躺在别人的床上,衣服有些乱,领口还残留着淡红色的不明液体。

克拉克：“？？？”

一时间，以氪星人的超级大脑,竟然也推断不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希瑞尔为什么凶巴巴的。

今天的天气，是秋冬里不常见的好，阳光从窗户里溜进来,暖洋洋地裹着屋内的人,精灵的脸被太阳照射的有些发热。

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摸不着头脑的克拉克，手指上还残留着对方嘴唇的触感,他细细品味了几秒——软软的,有些烫，还让人心烦意乱。

希瑞尔不是那种生活在荒无人迹的树林的那种精灵，他有许多朋友,与朋友日常生活中礼貌的肢体触碰在他身上也经常发生,虽然摸了对方的嘴唇比起和别人握手大不一样,但也不至于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一切都太奇怪了,奇怪到希瑞尔不知要摆出如何的表情，于是依照着惯例，精灵将这种感觉压在心底，轻描淡写地看了克拉克一眼,准备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但还没等他将自己完美的亲切笑容重新涂抹在脸上，克拉克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下子跳下床来，有些笨拙地替希瑞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床单，又将歪掉的枕头唰的一下摆好，这才扯下来早就沾着血迹的领带，立正站好。

“抱歉……”克拉克有些局促，“我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流鼻血还晕倒了，所以老板让我去医院看看或者回家休息，我刚刚是不是在家门口又昏过去了……给你带来麻烦了。”

长手长腿的大个子站在那儿，将希瑞尔本来并不算小的卧室填得有点逼仄。

虽然背着光，看不太清楚，但希瑞尔都能想象到克拉克脸上的表情。

应该会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迷茫，还带着点歉意。

希瑞尔哭笑不得：“不用道歉，我把你捡回家里来又不是让你给我道歉的……不过，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这个问题确实让希瑞尔好奇。

氪星人强悍的体质举世难寻，除了唯一的弱点氪石，就连太阳风暴都没有杀死他，有什么东西居然能伤害到超人？

克拉克脸上生动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随后，他底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以超人的视力，他能够清晰地观察到自己的细胞从内部膨胀爆裂，同时，也有新的细胞生长出来，但细胞死亡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再生的速度。

太阳风暴的能量，被他完全吸收到了体内。

但恒星的能量被压缩到小小的身体之中，能够将半个地球夷为平地的能量并不会被轻易消化，反而不断地爆炸、燃烧，释放。现在的克拉克，身体里的每一粒细胞就像一颗正在爆炸的核/弹，危险至极，而氪星人正尽全力以自己的肉/体为屏障，将大都会的居民与这些恐怖的能量爆炸隔绝开来，默默瓦解。

克拉克清晰地计算过，直到自己身体中所有细胞全部死亡的那一刻，这些能量也无法完全消失。

他快要死了。

而他决定，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要去寻找太阳系外一个无人的小行星，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

至于从现在到死前的时光究竟怎样度过，克拉克也没有想清楚。

克拉克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了解他的养父母。

蝙蝠侠将希瑞尔所说的那些东西调查过，又在小白鼠身上核实了宽恕与灵魂石的作用，然后在上次正联全体会议上将一切说明，据此做出调整，重新和成员商定了以后的作战方式与常规战术。

但克拉克却并未因此感到自己拥有了生的希望。

因为在死亡之时，他无法留在地球上——那些能量没有了自己的肉/体阻挡，会在地球上爆炸，很多人会死去，幸存的人也将生活在辐射之中。

这么大当量的爆炸，必然导致他尸骨无存。

就算他随身佩戴着的灵魂石，也会被损坏。

蝙蝠侠凡人之躯，就更不可能跟随他到不知道多少光年之外的地方，等待他死亡之后再将其复活。

即使以氪星人的空间传送技术水平，在氪星毁灭之时，也只能将克拉克放在飞船之中逃离，而不是直接传送到地球。因为如果要远距离传送，为了安全与准确，必须在传送地与目的地同时有传送器与接收器运转，就算他们在短时间内找到了合适的无人星球，建造起了超空间传送仪，超人临死前的爆炸与辐射也会毁灭掉一切仪器。

离得太近，蝙蝠侠无法在这样的爆炸中存活。

离得太远，等到爆炸之后再赶到，克拉克的灵魂体早已消散。

不过，希瑞尔的托蝙蝠侠带来的话，也多少安慰到了克拉克。

如果死亡之后，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真的能以灵魂体的状态存在于这世间，让他多看看这个世界，也是好的。

克拉克满肚子的话憋在嘴里，最后只浮现在脸上，变成了一个温柔的苦笑。

“可能是这段时间工作太累了吧，身体出了一点问题，应该没什么大事。”

精灵的直觉何其敏锐，更何况他心里清楚，能导致超人的生命值如此飘忽不定的原因，肯定不会是小事。

“我不相信，克拉克，”希瑞尔用水冲了冲手，又按住克拉克的肩膀，让大个子坐在床边的窄小的沙发上，倒了一杯魔法泉水给他，“我看的出来你在说谎，你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克拉克握着水杯，抬头望他，眼睛里的情绪像潮汐时的大海，翻腾不定。

“我……我可能要死了……”克拉克咽了口水，说的话因为扯谎而有些不流畅，“医院的，医院的医生说我得了癌症……晚期。”

希瑞尔：“…………”

希瑞尔快被他气笑了。

超人因为癌症晚期而要死了。

说出去绝对能让他的死对头莱克斯·卢瑟笑的头发重新长出来。

将自己的心事遮掩一番后说了出来的克拉克抬起头，手里晃荡着还剩半杯的水，心里有些期待，又莫名紧张。

普通的朋友会做些什么呢？

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悲伤的说“我很抱歉听到这个，克拉克，这个消息让人太伤心了”。

这大概是克拉克能够想象的到的场景。

但希瑞尔的表现却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如此情况，精灵心中的礼仪与风度暂居第二，他弯下腰，右手撑在克拉克左腿旁的沙发上，下巴微抬，浓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深如寒潭，好像能溺死谁一样。

不知为何，克拉克居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都要死了，还准备瞒着自己的秘密身份吗，超人？”

克拉克傻眼了：“…………”

希瑞尔皱眉：“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克拉克继续傻眼：“…………”

精灵见对方保持着沉默，居然更生气了，离得太近，他微凉的气息吐在克拉克的脸上：“所以呢，你就准备自己默默的去死，让所有人在事后得知消息再缅怀你，流下几滴眼泪，随后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生活吗？”

虽然希瑞尔说的话并不好听，但其实克拉克心中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被猜中的克拉克也有些无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超人的？”

希瑞尔丝毫没给这个“癌症晚期”病人留面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直以为自己把身份捂得严严实实的克拉克不禁尴尬起来，回想到自己在希瑞尔面前的种种举动，又想起自己误认为希瑞尔喜欢小记者，克拉克的脸有点红。

事实上，克拉克只是把超人当做运用能力帮助他人、拯救地球时的一个临时身份，本质上，他还是一个来自乡下的淳朴大男孩。

没有向公众公布身份，也没有向周围认识的朋友交代自己就是超人，完全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而没有向正义联盟的队友说出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因为其他队友都没有这么做，克拉克害怕自己说了之后，会给他们造成压力。

至于蝙蝠侠，早就调查到了克拉克就是超人，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镜魔窃取蝙蝠侠的计划用来对付正联之后，出于信任危机，正联成员投票决定要向队友坦白自己的身份，克拉克也是第一个响应的。

但隐藏身份这件事，一开始仅仅出于体贴与安全着想，可时间久了之后，却已经成了习惯。

所以……虽然没料想到希瑞尔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谁，但克拉克也只是惊讶了一会，很快就又回到了自己日常的状态。

"好吧，我承认，无论是克拉克·肯特还是超人，都快要死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是不想别人为我伤心……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希瑞尔却被克拉克眼神中微不可察的痛苦所击中，他向后退了一步，心情复杂难明。

他见过太多种族的生物在濒临生命消逝之时的丑态，也目睹过无数英雄壮烈的牺牲。

但面对死亡，还要如此体贴他人心情的。

倒是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