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朋友

希瑞尔很少睡觉，更少做梦。

“看到了吗？”希瑞尔转过头去，指了指远方那条在溪水与山涧中小憩的幼龙，“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目标。”

旁边黑发黑瞳的人类挽起袖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我们两个，真的可以吗？”

梦中的希瑞尔看起来还很稚嫩，身量也才一米七出头，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旁边大个子的肩膀，皱着鼻子说道：“不是你说的吗？只有杀了这条袭击城市与村庄的恶龙，得到屠龙者的荣誉，你父王才会让你回家，怕什么呀，大不了死了跑尸体复活呗。难道这条龙比你爹还可怕？”

英俊的人类王子捉住希瑞尔的指尖，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低着头望向看起来只有人类十五六岁大的精灵：“我了解科斯图尔，我的国民与它相安无事了近百年，它不是那种暴虐嗜杀的龙。它身上有些东西不对劲。”

未经人事的精灵却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过于亲昵的动作，只是不耐烦地问道：“那我们要离开吗？”

“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情。”

听到对方的这句话，年轻的精灵嗤之以鼻：“得了吧，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人类操心了。”

于是，初出茅庐的希瑞尔干脆从树后面直接跳了出去，拿出自己的魔法弓，搓出一道寒冰箭朝着呼噜噜睡着觉的未成年幼龙射去。

穿着一身普通战士铠甲的人类王子任劳任怨地叹了口气，持着盾冲了上去。

最后，精灵与人类肩并肩躺在幼龙的尸体旁边，抬头望向被白云裹着的落日，脚下是被幼龙鲜血染红的小河。

“怎么不去捡东西，海因希里？”

“我只是需要拿它的头颅去黎明要塞换屠龙者勋章，剩下的你都拿走吧。”

“算了吧，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东西，把掉落的那把剑拿走用吧，你好歹是个王子诶，怎么这么寒酸？”

“谁让我父亲是大陆上有名的暴君和疯子呢，他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那个巫女为他生下的儿子。这不，我刚刚过了成年的生日，他就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把我踢出来游历了。”

“唉，别想这么多了，我会照看着你这个弱小的人类的。”

“别叫我海因希里了，叫我的名字约翰吧。”

“你的名字可真土。”

梦境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靠在树上被梦境紧紧攥在手中的希瑞尔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往日的画面接踵而至，有那么一刻，希瑞尔甚至有些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他像是一个坐在空无一人的影院中的观众，孤独地望向屏幕中的故事，却在与故事中的主角四目相接的时候，迷失了界限。

直到那些细碎的，年少时的回忆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残酷的血色。

梦里出现的希瑞尔脱去了少年的青涩，看起来与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他那个任劳任怨而又善良可欺的人类朋友，已经坐上了黄金与宝石雕刻而成的王座，他右手持长剑，左手中捏着一个心脏，眉眼低垂，齐肩的黑色卷发被王冠拢起，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脸庞和上面的点点血迹。

希瑞尔站在王殿的大堂之中，呼吸急促：“约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找我来杀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海因希里蓦地站起身来，将尚存余温的心脏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烂，他一步步走下台阶，身上早就换上了由优秀矮人工匠打造的精铁铠甲，手中的剑上还残留着兽人大祭司的祝福。

“还不明白吗希瑞尔？他是一个暴君、疯子，一个被亡灵军团污染了灵魂的垃圾。那些每天辛苦工作、劳动、贸易的国民，那些交税供养这个国家的人类，在期待着我，期待着一个真正的君主。”

希瑞尔被头顶堂皇富丽的吊灯烤的头晕，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憎恨自己的父亲，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就像你说的，他的灵魂被亡灵之力污染了，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我从未可怜过他。可是，你为什么你要欺骗我？”

海因希里走到了希瑞尔的面前，用那双刚刚杀父弑君的双手，捧起希瑞尔的脸，微微一笑：“是你自己说过的，会永远照看着我这个弱小的人类。”

“我可以随你一起起义，让你在人民的支持下光明正大地成为新王，”希瑞尔厌恶地拍开他的手，别过脸去，“而不是被你骗过来，利用我的力量杀死自己的父亲。”

“如果你介意的是我的欺骗，我道歉。”

希瑞尔气急反笑：“你以为我介意的只有这个？如果说你的父亲死有应得，那你那些还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呢？那些为老王说了几句话的贵族，那些尽责尽职守卫君王安全的侍卫，那些在背后议论你杀父上位的平民呢？！”

“他们本就该死。”海因希里也变了脸色，冷漠地背过手去。

“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也该死？”希瑞尔紧紧攥着拳头，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道，“你利用我杀了他们的父亲，又阻止我去救那几个只会哭的孩子，把我软禁在监狱中。让我眼看着那些反对你的人是怎么一个个被野狗撕成碎片的……我看你才是那个疯子！”

听着希瑞尔的指责，海因希里的眼睛渐渐湿润：“那是因为如果我留着他们，他们以后就会反叛我！你说过的，你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能为我着想一下呢，整片大陆的生灵都在指责我弑父的罪过，我的处境这么艰难，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稍稍体谅我一下呢？！”

看着那双如同黑宝石般的眼睛溢出泪来，希瑞尔猛地惊醒。

“你醒了，”那张熟悉的面庞上浮现出笑容，“要不是你的灵魂陷入了虚弱状态，失去光明女神赐福的光环，我还真见不到你。”

希瑞尔看了看周围。

一片空荡，没有草地，没有树木，没有轻轻飘荡的风。

“我还没醒。”希瑞尔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平静地笑了笑，“军团长大人不去做自己的大事业，来找我干什么？”

海因希里如同老友一样，向前一步，坐在希瑞尔的身边，语气轻快：“我还是喜欢你做梦的样子，脸上除了这种想让人狠狠撕碎的假笑，还会有其他生动的表情。”

希瑞尔：“哦。”

“你看重的那个超人……我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海因希里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希瑞尔金色的头发，“不过你还真是没变，还是那副样子——装作是朋友，装作毫不保留的对别人好，其实心里最是自私。”

希瑞尔站起身来，躲过海因希里的手，“如果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反对你是因为不喜欢你把我卷进那场血腥的政/变中背负骂名，那我还真的不后悔失去你这个朋友。”

海因希里哈哈一笑，张开手臂，背后是漫天呼啸的亡灵：“你会后悔的，我的小屠龙者。”

希瑞尔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灵魂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抽打了一下。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这次是真的从梦境中醒来了。

微微有些刺人的草地，树叶被风吹动而摇曳的阴影，还有一个半蹲在他面前，担忧地打量着他的超人。

希瑞尔仰着头，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揉揉眼睛站起来问道：“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克拉克轻轻点头：“闪电侠那边已经没事了，绿灯那边蝙蝠侠也已经解决了。绿灯中了稻草人的恐惧毒气，所以没有发现死掉的人质其实只是一个由程序控制的仿生机器人，现在他已经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灯戒。”

希瑞尔扶着旁边的大树，脑子还有些混沌：“看来我睡得时间并不长。”

克拉克抿着嘴角：“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真的没事吗？”

“没事，”希瑞尔张开手臂，像是在拥抱着这个世界，“从噩梦中醒来的感觉太好了。”

克拉克却依旧一副很担忧的样子，伸出手，掌心贴在精灵的额头上，“你的体温又降低了一度。”

希瑞尔失笑：“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担心自己的队友吗？好好的担心我干什么？”

克拉克刚想张口说点什么，通讯频道里却传来了蝙蝠侠的声音：“正义联盟全体成员，到了望塔集合。”

克拉克回复了通知之后，向希瑞尔伸出手来：“一起去吗？刚好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希瑞尔倒是有些惊讶：“我并不是正义联盟的成员，这样不太合适吧。”

克拉克翘起嘴角，颜色纯正的蓝眼睛流露出几许笑意：“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就算你说自己没有什么事情，我怎么会把你自己扔在这里。”

“啧啧啧，”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活力的绿灯在通讯频道里说道，“我在那个黑黢黢的矿井里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救我，只有一个黑黢黢的大蝙蝠飞过来给了我一拳，朝我脸上喷恐惧毒气的解药……”

没理在一旁吐槽的绿灯，顾及希瑞尔的身体状况无法在太空中生存，克拉克带着他飞到了正义大厅里面，开启了那里的传送点，两个人一起传送到了正义联盟的了望塔总部。

“一会儿我们可能会吵架，”传送之前，克拉克突然提醒希瑞尔，“但你放心，这不是因为你，你装没看到就好了……”

希瑞尔挑眉：“那是因为什么？”

克拉克无奈地摊开手：“火星猎人是在和自己的朋友过生日的时候被袭击的，这证明那些人至少知道他平时伪装的人类身份和生理弱点。闪电侠的那个炸/弹针对性就更明显了，为什么蝙蝠侠明明没在现场，却能那么快的把炸/弹构造图和拆弹方式告诉我？还有针对绿灯的恐惧毒气，稻草人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哥谭市……”

希瑞尔：“你是说这一切都和蝙蝠侠有关？”

克拉克似乎有些头痛：“当然和他有关，我又不是真的傻。”

希瑞尔似乎觉得有趣，抬起脸，很专注地看着克拉克：“那你们一会还仅仅是‘吵架’而已？”

克拉克有些不明白希瑞尔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那个理由对他来说很重要一样。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蝙蝠侠不会去伤害联盟的成员，”克拉克低下头来，认真地说道，“我信任他，信任每一个联盟成员，曾经信任过那个站在天台上准备自杀的阿克森先生……现在我也是信任你的。”

这个小镇青年，是一直相信着人类，相信着这个世界的。

与克拉克真诚的目光相对，希瑞尔不知为何，突然低下了头，心里好像有些慌乱似的，避开了那束过于温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