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怎么......”赵晴眼睛一眨，两颗滚烫的泪从眼角滑下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说错了吗？”顾凌恒看着她，眼神平静，表情说不出的冷漠。

没撕破脸前他还愿意为了表面的家庭和睦表演母慈子孝，但是都到这份上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没数吗？”

“我......”赵晴哽咽一声，“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说完，她拉着行李箱哭着走了。

看着敞开的大门，顾凌恒疲惫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他坐到沙发上，端起杯子想喝水。

手却不停颤抖。

余光看到茶几边的橙色猫球，他猛地站起来。

奶茶还在沈墨离那里！

从六楼摔下去不是说着玩的，万一它只是表面上看着没事，内脏受伤怎么办？

顾凌恒顾不上换衣服拿伞，急匆匆往外跑去。

“叮咚，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沈景云吓得薯片掉到地上，二话不说变成原型。

沈墨离被他这番操作惊呆了，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绒团子奋力从衣服里面钻出来，喘了两口气，门铃还在响，它仰着小脑袋冲着沈墨离“咪”了一声。

哥你愣着干嘛？

快去开门！

“哦。”沈墨离耸耸肩。

门开后，外面站着的果然是顾凌恒。

不过他此刻的形象没有荧幕前的光鲜亮丽，头发衣服被雨水打湿，拖鞋上也满是泥点子，说不出的狼狈。

“你来这里干嘛？”沈墨离靠在门上，语气不悦问道。

“抱歉，今天是我疏忽了，才让我妈把奶茶从六楼扔下去，它现在还好吗？”顾凌恒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我弟——弟的猫差点被你妈弄死，你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道歉想打发我？”风水轮流转，曾几何时沈墨离上门要猫被顾凌恒训斥，这次终于轮到他教训顾凌恒了！

真爽！

“我以后不会跟她有来往了，来的路上我跟物业打过招呼，家里门锁也改了密码，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的。”顾凌恒往屋里看，表情有些焦急，“奶茶它没事吧？有没有去医院做检查？六楼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很可能有内伤。”

“没内伤，我检查过了，但是猫你别想带走。”沈墨离挺直腰板，一副黄世仁欺压杨白劳的架势，“你就嘴上说说不来往，万一那个女人又来，猫还不是任她欺负？”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把猫交给你这种不负责的人！”沈墨离说完，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将门关上。

“咪！”

哥，我什么时候说不要铲屎官了！

沈喵喵大声抗议。

“小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沈墨离给了小绒团子一记爆栗，恨铁不成钢，“要是就这样轻轻松松把你给他，他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得晾他几天，让他知道怕，这样以后才不会让那个疯女人再欺负你！”

沈喵喵想了一下，觉得沈墨离说得很有道理。

“要不要吃辣条？”沈墨离撕开包装笑着问道。

“咪！”

要！

在垃圾食品的诱惑下，沈喵喵很快忘了铲屎官，享受起放飞自我的快乐肥宅生活。

顾凌恒做的猫饭虽然营养又健康，但哪儿有垃圾食品魅力大？

而且在沈墨离这里它也不用担心人形和原型转换会被看到，可以肆无忌惮玩游戏！

沈喵喵一时间竟有些乐不思蜀。

顾凌恒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到家后，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他的心也变得空荡荡的。

往常这时候已经吃完饭了，但是因为小奶猫不在，他没有一丝做饭的兴致。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突然响起。

“外公”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顾凌恒本来不想接，不用想都知道外公这时候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但他小时候隔三差五去外公家住上两天，外公外婆对他很是照顾，勉强算是他悲惨生活中唯一的快乐，他硬着头皮按下接通建，“喂，外公。”

“凌恒啊，你今天是不是跟你妈吵架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不像话啊。”

“一会儿给你妈打个电话，好好道歉，下次别这样了，听到没有。”

顾凌恒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外公，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啊？”外公懵了，没想到顾凌恒会反驳他的话。

“我说，我没做错，我不会道歉的。”顾凌恒一字一顿。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还真的为了一个畜生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要了？”

“凌恒，做人得讲良心，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要多体谅体谅她，知道吗？”

顾凌恒闭上眼，放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攥紧，“凭什么？我都忍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忍？”

“哎呀，你都忍了她这么多年了，再忍一次又怎样？”外公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

“就因为我忍了这么多年，所以我要一直忍下去？”顾凌恒反问道，“就因为我不哭，你们都以为我不会疼？”

“......凌恒，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外公，就跟她好好道歉，那只猫你放掉吧，养了也是麻烦。”外公停顿一秒，避开这个话题。

顾凌恒笑了，笑得格外悲哀。

“从小到大，我身边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妈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要让着她，多为她想一点。”

“那我呢？”

“摊上这样一对父母，我就容易了？”

“外公，我知道你心疼亲手养大的女儿，觉得她遇人不淑，过得很辛苦。”

“但你能不能稍微看看我？”

“我也是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女儿的附属品。”

“我也会伤心也会难过，挨打了我也会疼也会哭。”

“你们都心疼她，但没有一个人心疼我。”

“我想心疼一下我自己也不行吗？！”

“我再不对自己好一点，真的没有人对我好了。”

顾凌恒撕开伪装的表皮，将溃烂发脓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绝望里面。”

“我每天都活在绝望里面。”

“好不容易遇到我的猫，我想活下去，我想好好活下去，这样都不可以吗？”

“你们天天把什么狗屁的“血脉相连”，去他妈的“为我好”挂在嘴上，用这个逼着我低头。”

“但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家人”，那我宁愿自己是孤儿。”

顾凌恒曾经期望过赵晴会像其他母亲那样对他温柔地笑，住校的时候每周能抽空去学校看看他，对他好一点。

可是这种期望在积年累月的殴打辱骂冷嘲热讽中消失殆尽。

赵晴曾经说过，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她本来都认命了，但有天回家，看到门上被人用红油漆写着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她想着自己的一辈子已经毁了，不能连累顾凌恒，这才咬咬牙，下定决心跟那个只敢窝里横的混球离婚。

小时候赵晴也对他好过。

幼儿园接他回来的路上担心他睡着，会玩报数的游戏。

知道他想吃西瓜，咬咬牙在人家收摊的时候低价买了剩下的那些，虽然回家后切开发现那些西瓜都没熟，可顾凌恒却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西瓜。

但是在生活日复一日的磨嗟下，债主一次又一次的逼迫下，屠龙的少女最终变成恶龙，将尖锐的獠牙和利爪对向她曾经想要保护的人。

“妈妈”这个词语，本来应该是温馨的，包容的。

但在他这里，却跟北极的风南极的雪那样，能把心冻成冰。

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悲。

手机另一端沉默良久，“但她到底是你妈。”

“她再不好也是你妈。”

同样是稻草，奶茶是悬崖上救命的稻草，他的“家人”却是压死骆驼那最后一根。

顾凌恒下意识想摸烟，结果摸了个空。

他盯着窗外被乌云笼罩看不见星星月亮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说她不是我妈，我说过了，以后生活费照给，出什么事家里有保姆照应着，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请几个生活助理，不会让她没人照应的。”

就算赵晴对他再坏，顾凌恒也没法否认，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赵晴真的爱过他。

“但是想让我俯首帖耳当一个孝子贤孙，抱歉，这个我真做不到。”

“对你们来说，奶茶只是一只猫，但是对我来说，它是我的家人，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下次她再敢对奶茶出手，别怪我不客气。”顾凌恒垂眸，敛去眸中的冷意。

这次是他大意，没想到赵晴会这么狠心。

他以后不会再给赵晴任何伤害奶茶的机会。

顾凌恒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噩梦般的生活，除非死亡。

但是当他真正下决定的时候，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不就是比谁的心更硬？

他也可以。

“凌恒，那只是一只猫，你这话过火了啊！”外公声音严厉起来，不能接受顾凌恒为了一只猫放弃家人的行为，觉得特别不可理喻。

“外公你活了这么多年，身边应该不少父母倾尽全力帮儿子买房，结果儿媳妇嫌弃公婆，不让父母上门，又或者儿子没出息赖在家里啃老还打骂老人的事情，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么多年你没关心过我过得怎么样，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孝？”顾凌恒说着说着，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赵晴人前活泼大方，让人很有好感，只有跟顾凌恒独处时才会肆意发泄心中的怨气和不满。

她不止一次在吃饭的时候羞辱顾凌恒，笑他亲生父亲眼高手低，没有责任心，是个窝囊废，肆意欣赏顾凌恒的难堪和痛苦。

好几次顾凌恒听不下去，放下筷子走人，她还翻白眼，说“不吃拉倒”。

明明说了这么难听的话，赵晴还不许顾凌恒生气，但凡顾凌恒表现出一丝不满，就拿学费生活费说事，威胁顾凌恒再沉着脸就不供他读书。

这倒也罢了，怒火上来时还会不由分说抓着顾凌恒就是一顿揍，揍的时候还不许顾凌恒哭出声，哭的声音越大她下手越狠。

打完后顾凌恒也不敢哽咽不敢掉眼泪，因为只要他哽咽一声，或者掉一颗眼泪，换来的就是火辣辣一巴掌。

顾凌恒尝试过求救，可是外公外婆也好，邻居叔叔阿姨也好，都站在赵晴的立场上让他懂事。

更有甚者，还骂他白眼狼，没心没肺。

在这样的指责下，顾凌恒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伪装。

不管赵晴怎么嘲讽，他都左耳进，右耳出，甚至会在赵晴说完之后微笑着倒上一杯热水让她润润嗓子。

积年累月的压抑绝望中，他为了活下去，打断自己的傲骨，收敛所有锋芒，按照赵晴的标准，真正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脾气，“完美”的人。

只有全身心投入角色中，他才能展露真实的情感。

开心地大笑，愤怒的咆哮，伤心的流泪，这都是平时他想做而不能做的。

顾凌恒刚上大学时，看着温柔宽和，其实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带着面具生活下去，结果遇到郑昊和韩明宇，还有很多对他好的人。

刚开始顾凌恒招架不住郑昊的热情韩明宇的关怀，无数次想拉开距离。

就像冬天放在室外的白菜，再冷再疼他都能接受，可一旦拿进有暖气的屋子，就会很快腐烂。

但郑昊我行我素惯了，韩明宇性格也十分强势，他们两个拖着拽着将顾凌恒从封闭的世界拉出去，爬山，划船，攀岩，去球场上疯。

再加上大学离家远，赵晴的手伸不到帝都，除了询问成绩不会关心顾凌恒的生活，联系很少，顾凌恒这才一点点从原生家庭的阴影中走出来。

可惜他快毕业时，赵晴也到了退休年纪，她闲着没事，隔三差五往帝都跑，每次过来都要往顾凌恒心口捅上几下。

顾凌恒好不容易从牢笼中挣脱出来，却因为赵晴一次又一次的“探望”，再次陷入绝望中。

幸好，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遇到奶茶，并且为了奶茶，学会了拒绝。

顾凌恒说完，不等外公回话，直接挂断电话。

外公心疼他妈，他心疼自己，立场不同，谁都劝服不了谁，还是不费这个时间了。

曾经，他以为这些话会一直藏在心底，到死都不会说出来。

但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接下来就会容易许多。

他不怕赵晴把事情闹大，也不怕赵晴骂他不孝，弄臭他的名声。

顾凌恒不只是影帝，更是投资人，光是每年的分红就够他吃喝无忧，就算退出娱乐圈也能生活得很好。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顾凌恒不想再废话，索性关机。

别说请外公当说客，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他都不可能低头！

或许是因为头婚嫁给混球，又有一个恶婆婆和坏心小姑子的缘故，赵晴从前没少被人指指点点，因此格外注重名声，生怕别人知道她家庭不和睦。

对她来说，被人嘲笑比死了还痛苦。

从前他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得不回去配合赵晴，表演母慈子孝。

现在都撕破脸，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他几个月一年不回去可以搪塞工作忙，但几年呢？

光是流言蜚语就够赵晴受的，顾凌恒没必要亲自动手报复落人话柄。

就算赵晴骂他不孝骂他凉薄，他完全可以将这些年给赵晴的赡养费还有请保姆的开销公布出来，堵住赵晴的嘴。

那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普通人看来，要是他们的儿子愿意每个月给那么多赡养费，再闹腾真的很不像话。

赵晴安分一点还好，要是还想蹦跶，顾凌恒不介意接一个综艺节目，跟全国人民讲讲他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不就是搞舆论？

赵晴玩的过他？

顾凌恒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嘲讽地笑了。

要是有人将这一幕拍下来放到网上，肯定有不少人嗷嗷叫求电影名，顺便留下一句评论：顾影帝接了什么反派角色吗？这个笑也太邪魅狷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