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徐哲之前闲极无聊，也曾在脑中假想过他们这段感情会怎么落幕。

但在他的那些个假设里，却没有哪项能和今天的遭遇挂上钩。

他看着他的女朋友那越来越糟糕的脸色，后背的肌肉下意识绷紧。

万万没想到，他的恋情会死在一串烤韭菜上……

长发姑娘冷着一张脸。想到自个男朋友看着她发过去的信息，带着人找上门把老板扣住的情形，愤怒和愧疚感一点一点浸透了她的整颗心脏。

像她这种在街头路边摊从小吃到大的人，就不该找一个城管谈恋爱。

心烦意乱地，长发姑娘摸着木签子张嘴咬了一口。本想吃点烤韭菜压压惊，没成想她一口就咬在了穿串的木签子上。

木签上沾染的调料顺着舌尖一点一点漫到心底，长发姑娘突然抬头看向俞铭寒，脸上还带着点未消弭的寒气：“老板，你缺女朋友么，那种能跟着你一起上街摆摊的女朋友。”

——自想要蹭吃蹭喝的打杂小弟之后，他又多出来一个想要过来白吃白喝的女朋友。

俞铭寒：“……抱歉，我卖艺不卖身。”

可能最开始问对方有没有女朋友只是因为生气一时脑热，但在被俞铭寒拒绝后，长发姑娘却是来劲了。

“你看老板你刚好没对象，”长发姑娘看了一眼不远处惊愕委屈的城管小哥，“我又刚好失恋，咱俩不正好么。”

“而且我绝对支持你的事业，不止不会嫌弃，我还能跟着你一起出摊。”

徐哲惊了，他登时冲过来，挽着女朋友的手：“晚晚，你听我解释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长发姑娘斜着眼睛看着徐哲：“不然呢，这事难道不是你告发的？那打卡贴早在之前就火了，也没见城管还专门布局找上来啊。”

徐哲：……完了，没得洗了，事情和他女朋友想的就是一个走向。

看到徐哲的沉默，长发姑娘嗤笑了一声：“你看，我没说错吧。”

她转头看向俞铭寒：“老板，你缺女朋友么？能跟你一起出摊的那种。”

“晚晚！”徐哲喊了几声没见自己女朋友有反应，于是只能转头去看俞铭寒，等着对方的回答。

俞铭寒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人家小情侣闹矛盾了。

他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警惕的城管小队队长，义正辞严道：“流动摆摊是不对的！在这次之后，我就不会再在路边摆摊卖烧烤了，毁坏市容市貌。”

旁边食客闻言立马从看戏模式脱出来，关切地问道：“那老板，你是不是要去盘个店面下来卖烧烤了？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到时候选好地址了发个朋友圈通知一下，我们也好找过来照顾生意。”

“对对对，加个微信呗。”

俞铭寒推拒道：“不了不了，我之后可能就不会干这个了。”

一听到自己喜欢的烧烤摊要彻底消失了，长发姑娘急切地问道：“什么？老板，你不卖烧烤了？”

“对，不卖了。”生意太好，又累又麻烦，和他最开始摆摊的初衷离得越来越远了。

“那老板你之后准备做什么呢？”长发姑娘问：“你手艺这么好，做什么都会很好吃吧。要不还是加个微信吧，开店后通知一下。”

其他食客应和道：“对对，还是再加一个吧。”

“还是不了吧。”

俞铭寒已经决定彻底舍弃烧烤摊老板的身份了。烧烤太累太麻烦，他得给自己想个别的轻松活。

……要不先卖两天糖葫芦，回头改辆小三轮出来卖豆腐脑吧。只要事先准备好，出摊后基本就不会觉得累。

“说不定我之后就会回去继承家业了呢。”俞铭寒迎着食客那关切的视线，笑了笑随口说道。

在场的食客和城管都不相信，除了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其他人都觉得只是俞铭寒随口说出来的说辞。

毕竟在他们的思维中，要是有家业继承，哪会来街头被城管追着做生意呢。

——说不定老板口中的家业，就是街头摆摊呢。

那些食客默契地笑了笑，只当是俞铭寒还想继续摆摊，就是不方便当着城管的面说。

边上，长发姑娘刚舒缓了表情，挽着她手的城管小哥立马又绿了脸。

长发姑娘：“你这什么表情？”

徐哲勉强扯出来个笑，皮笑肉不笑道：“我这高兴呢。”

mmp，估计之后还得追着那长了翅膀的小三轮跑。

城管小队队长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明说，便对着俞铭寒勉强道：“那个，老板，你和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是关于《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的。”

……

在场所有人都没信，除了两个知根知底的富二代。

——他们完全没想到俞铭寒这个富二代这次居然能这么鸡贼。嘴上说着不摆了不摆了，心里却连之后要做什么、三轮车怎么改都想出来了。

陈旭岩凑到了贺峰旁边：“俞铭寒真的要回家了？”

回到那个根本不给他剩下容身之处的所谓“家”？

贺峰这时候也没心思和陈旭岩吵了：“我不知道。”

方才俞铭寒故作轻松写意说“回家继承家业”的样子和更早之前那句“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交替出现在他耳边，贺峰胸口有些发闷。

他太清楚俞铭寒对于回家、对于余彦霖有多抵触了。在他哥笃定舅舅会替他讨回公道的同时，不也正说明了俞哥不想再和那个曾是他父亲的男人接触了么？

那么抵触回去的俞哥啊，如今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回去的字眼。

曾经和他说着梦想的俞哥啊，就这么彻底失去了他的梦。

相必在这时候还在上翘的唇角下边，遮掩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吧。

贺峰有点轻微的哽咽：“我只知道，俞哥他一定是不想回去的。”

“……是么。”陈旭岩看了看一边低垂着头乖乖挨训的俞铭寒。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不清楚对方如今的心境。

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就光是陈旭岩他自己，也是不大想回到那样的家庭里去的。

“既然这样，那就不回去呗。”陈旭岩看着贺峰说：“摊子没了，那就再找一个。城管不允许路边摆摊，那就找一个能摆摊的地方。”

“你帮俞铭寒找个能摆摊的地方，我去帮他找找关系，帮他把要用的证件办下来。”

贺峰倏地抬头看向陈旭岩，一脸不可思议看到奇迹的样子。

陈旭岩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峰敛了敛表情，说：“……我只是还没想到你人居然还不错。”

“嘿，怎么说话的你。”

“咳咳，不说这个了。我们加个微信，之后好联系。”

……

另一边，俞铭寒正在接受来自城管小队队长的真情教育。

无论城管说什么，他都低头好好好。一副诚恳认错死不悔改的样子没骗过城管，却把直播间内的观众全骗了过去。

[唉，没想到还是要回去斗小三、斗继弟了。]

[这个剧情一点也不爽。主播别回去啊，回去一定会受委屈的。]

[要不我们找个店面，弄执照做生意吧。我们就开一家小店，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回家有什么好啊，就这种能让小三继子回来的男的，肯定昏庸，家业都得被他败光。]

[对，我们帮你造悬浮车，造光脑，造全息游戏。拿着泼天富贵，我们再回去用钱砸死那不要脸的一家。]

[主播不哭，站起来撸。]

这群观众是真的以为主播要再不摆摊，真要回到那个垃圾库里走打脸路线的。他们真情实感地安慰着主播，完全不知道俞铭寒在心里已经把之后的事全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等着从城管跟前离开。

而在不久之后，整个直播间里就会充斥着他们“垃圾主播，赚我积分，毁我青春，骗我感情”的咆哮声。

……

在经受了城管小队队长的深刻教育后，俞铭寒在对方满不信任的眼神里转身离开。

而他那辆犯事了的小三轮，则是被城管拖走，被告知让他一个月后去领。

在这期间，也不知道在他挨训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贺峰和陈旭岩的感情莫名其妙地就好了起来。

一向看到陈旭岩就炸毛的贺峰这次居然还上了对方的车，表示自己还有事要搭对方的顺风车。

也许这就是相爱相杀吧。俞铭寒摸着下巴，迟疑地想着。

……作为外来者，他果然还是不大明白原身、贺峰和陈旭岩之前的关系。

俞铭寒打了个出租回了别墅区，付了车费转身上楼。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点开某宝开始购物。

看着俞铭寒在搜索框里输入的冰糖葫芦靶子，观众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头啊，主播看着不像是个要回家斗小三斗继弟的人该有的样子啊。]

[我也觉得不对劲。]

[这个冰糖葫芦看着有点眼熟啊。]

[我也……]

[好像是一种食物，我之前从别的主播的直播间里吃到过。]

[什么！！！吃的！！！]

[主播，你打算做什么？快说！]

俞铭寒找了家同城的店铺，和客服说好了明天去自提。看到直播间里刷过的弹幕，便微笑地解答：「我准备在今天买好东西，明天你们就能给你们直播冰糖葫芦的制作、食用和贩售了。」

[垃圾主播，赚我积分，毁我青春，骗我感情！]

[亏我还想着主播拿着钱回去打脸呢……我明天就拿积分票砸死你。]

[你这样人家主播更开心，还巴不得你多砸几张呢。]

[那不然呢？不砸积分票慢吞吞发弹幕攒积分？]

[主播等着，明天我也拿积分票砸死你！]

……

深夜，俞铭寒在沙发上刷着微博等着贺峰回来。

大门被打开，贺峰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俞铭寒正想和对方说说明天的打算，就见对方兴奋地把几本证件放在了他面前。

贺峰兴高采烈道：“哥，我帮你买了美食街的摊位，还和陈旭岩一起给你办了证件。明天，我们就能和今天一样出摊了！”

想着摆脱烧烤求清闲的俞铭寒：……

俞铭寒：“等等，你说什么？！”

贺峰以为他俞哥是太开心了，便捡着重要句子又说了一遍：“我给你买了摊位，还办好了证件。我们明天就能和今天一样照常出摊，还不用被城管撵着跑。”

俞铭寒眼前一黑。

……他居然还得继续这么累死累活地卖烧烤。

贺峰并不知道俞铭寒的心情如何，还一脸期待地问：“哥，你开心么？”

俞铭寒：“不，我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