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东海碧波万顷，仙云岛云蒸霞蔚，远远望去，如同一枚包裹在柔软云雾中的翡翠。

萧羽乘坐在一只大海龟背上，从仙云岛西侧登岸。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峰，山中盛开一朵石莲，莲心处涌出清泉潺潺。

石莲泉畔，就是萧羽和万兽宫门下约好见面的地点。

一头小鹿在泉畔饮水，浅褐色的绒毛柔软，双眼圆润明亮。

玄鳞看见小鹿，顿时眼前一亮。

黑色小蛇原本像一条手链缠绕在白衣青年手腕上。

此刻玄鳞滑落到地面，小豆芽迎风一晃，变成一颗大一些的豆芽，昂着脑袋向小鹿游去。

玄鳞道：“吾乃噬天蟒妖王，尔等无知兽类，还不速速向本王臣服！”

小鹿受到惊吓，敏捷地往后一跳，转身三蹦两蹦消失在树林中。

威风凛凛的妖王呆住。

大豆芽在草丛里晃了晃，玄鳞转头望向萧羽：“吾……吾吓到它了？”

清透泪珠在烟青色的眼睛里打转：“吾不是故意的，但吾是妖王，吾天生的气势就能震慑这些无知兽类……”

大豆芽蔫耷耷地低下头。

萧羽有些想笑又忍住，弯腰伸手捧起玄鳞，左手掌中托着小巧黑蛇，右手拿一块帕子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眼角。

小鹿逃走的同时，萧羽向萧凌使了个眼色。

萧凌的神情显得不大情愿，忽然又嬉皮笑脸，凑到师兄跟前指指自己的唇，盯着师兄两眼灼灼发亮。

萧羽微微一笑，伸手按住萧凌的脸把人推开。

掌心忽然触到柔软湿润，微微发痒，是萧凌舌尖飞快舔过他的掌心。

萧羽呆了呆，飞快缩回手。

没等揪过萧凌来揍，对方忽然往前几步凑到他跟前，脸几乎要挨到他的脸。

萧羽可以轻松制伏萧凌，此刻却忽然有些怂了，下意识往后退。

他刚退半步，手腕被萧凌抓住虚虚握了一握。

萧羽听见，师弟清亮的声音压得低沉，含着笑意，极近地挨着他耳畔道：“多谢师兄，师兄若肯常让我像这般与你亲近，为你死了我都愿意。”

不等萧羽回过神来揍人，萧凌松开师兄，转过身追上逃走的小鹿，身影如同湮灭在丛林中，迅速消失在树丛之后。

萧羽定了定神，弯腰捞起沮丧的玄鳞豆芽。

萧羽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小蛇凉滑的脊背安慰。

没过一会儿，眼前树丛晃动，萧凌用一根草茎当做绳索，牵着那头逃跑的小鹿走回来。

玄鳞看见小鹿，立刻盯住目不转睛。

小鹿慌张惊恐，萧羽走上前，伸手抚摸小鹿颈脖一下下安抚，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香草送到小鹿面前。

小鹿闻见香气，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望望萧羽，迟疑片刻，终于低头啃起草叶。

萧羽伸出手，将玄鳞托到小鹿身边。

玄鳞转头看看萧羽，又看看专心咀嚼香草的小鹿，终于他慢慢试探着伸出一截尾尖，触碰到小鹿柔软的毛皮，沿着绒毛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摸。

小蛇逐渐开心。

伟大的噬天蟒妖王对无知兽类给予肯定：“吾认为你很可爱，毛皮很软，摸起来很舒服。”

黑色纤细的尾巴尖顺着柔软绒毛轻轻抚摸几下，忽地一拐，卷住萧羽细得有些纤弱的白皙手腕。

蛇尾卷着萧羽的手往小鹿身上带，玄鳞回头道：“它的毛皮很光滑，摸上去又软又温暖，阿羽你也来摸摸。”

萧羽顺着玄鳞的意思，指尖轻轻摸摸小鹿。

小蛇仰起头邀功似的看着他：“是不是很舒服，阿羽喜欢吗？”

萧羽点头微笑道：“喜欢。”

掌中小蛇突然僵住，玄鳞烟青色的眼中盛满青年浅淡温柔的笑意。

墨绿豆芽忽然一点一点萎缩，整条小蛇蜷在青年掌中，低下脑袋，一圈一圈把自己紧紧盘起来。

萧羽一愣，旋即若有所觉，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萧凌在一旁发出嘲笑的冷嗤声：“乳臭未干，还学人沉溺美色。”

玄鳞一颤，把自己盘得更紧。

萧羽一眼横过去，萧凌笑得没脸没皮，凑上来道：“我想溺死在师兄身上。”

仙云岛周围东海茫茫，萧凌如果是真心想要溺死，倒也不难办到。

小鹿啃食完香草，萧凌松开草茎，小鹿转头蹦跳着回到树林。

墨玉豆芽缓过劲来，重新在萧羽掌心慢慢舒张开。

玄鳞抬头看一眼萧羽，腼腆地低下头，尾尖似紧张又似羞涩地晃来晃去。

他又偷偷看一眼萧羽，慌忙转头左顾右盼。

失去记忆之后触尝心动，忽然前所未有地强烈意识到自己正被青年托在掌中，玄鳞浑身轻轻飘飘。

小蛇不知道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才好，支支吾吾半晌，顾左右而言他，道：“阿羽，吾摸到小鹿啦，小鹿真可爱。吾想养几只，吾可以养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少帝你想养什么都行！”

萧羽还没来得及开口，几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周围树林中。

不一会儿，林中腥风大作，遍地草叶低伏，林翻翠浪。

林中走出数头体型庞大的妖兽，一人多高的三尾金钱豹，凶神恶煞的吊睛白额虎，狮头马身兽眼神嗜血凶暴，双头白象仰天打出雷鸣般的鼻息。

萧羽、萧凌站着没动。

黑色小蛇一眨眼从萧羽掌中滑落到地上，化为庞然巨蛇用身子圈住萧羽保护起来。

巨蛇烟青色的竖瞳冷冷盯住林中出现的巨兽。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聚焦在三尾金钱豹脑袋顶上，体型不过成年男子半个巴掌大小，毛绒滚圆的一只毛丝鼠身上。

烟青色的眼瞳由于憧憬微微湿润，巨蛇尾尖轻轻扫动地面——毛绒，可爱，想揉！

巨蛇回过神，发出警惕的嘶嘶声：“兽类，给吾停下！吾乃噬天蟒妖王，尔等速速报上名来！”

玄鳞说完，对面几头巨兽脚步齐齐一顿。

萧羽可以发誓，他在这一刻绝对从那几头巨兽眼中，看见了——我们少帝好可爱！怎么能这么可爱！——的无声呐喊。

“萧羽道友、少帝大人！”

毛丝鼠口中发出之前赞同玄鳞饲养小鹿的人声。

巨兽停在丈许外，毛丝鼠从三尾豹头顶一跃而下，落地化作穿着淡蓝绒面长衫，面善亲切的青年。

应相逢往前紧赶几步，激动地连连注视玄鳞，在萧羽面前站好，躬身拱手长揖到底。

不知道是不是被故意无视的萧凌发出古怪的腔调：“你就是应道友啊，我记住你了。”

应相逢回以礼貌笑容，几步挪到萧羽身边：“萧凌道友有礼。萧羽美人，搞事精好像要搞我，求罩！”

要聊这个，萧凌可就来劲了：“师兄，这只老鼠污蔑我！”

有的时候，萧羽感觉自己简直像管着一群熊孩子：“行了，要闹待会儿闹。应道友，玄鳞的记忆带来了吗？”

应相逢从怀中取出一物，半躬着腰，恭敬地双手呈上：“在这里。”

那是一块墨蓝宝石，深邃如夜空，外壳之中如同包裹亿万星辰，无数色泽变幻的光点于其中闪烁流淌。

玄鳞一看就喜欢上了：“阿羽，这是何物，甚是美丽！”

烟青竖瞳忽然又看了看萧羽。

凶猛的妖王尾尖紧张摩挲地面，飞快转头移开目光。

又忍不住转回脑袋偷偷瞄向青年。

萧羽抬头向他微露笑容，招了招手。

玄鳞晕晕乎乎，筋骨心情都轻轻飘飘，乖乖地向青年低下头。

应相逢呈上朝暮石：“萧羽道友，还请让少帝吞下此……”

他一语未完，站在一旁的萧凌，忽然拔出腰间一对伤魂刺，猛地向他冲过来。

应相逢一呆，旋即发出惨叫：“萧大美人救我！！！”

绒衣男子嘭一声变回毛绒小鼠，萧羽眼明手快一把接住。

萧凌从师兄面前飞身掠过，向应相逢轻蔑一瞥，道：“老鼠就是胆子小，叫得真难听。”

一对伤魂刺沾衣花雨寒光凛凛，萧凌身形如箭，转眼穿过树丛冲到海边。

万兽宫几头巨大妖兽也转过身，面朝大海的方向露出警戒威慑之态。

东海碧波粼粼的水面上，一苍青一褐黄两条蛟龙破水而出。

苍青蛟龙瓮声瓮气道：“哪里来的小妖、人族，胆敢在仙云岛喧哗？！”

褐黄蛟龙道：“白潮公主有令，东海海域封闭，没有公主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在东海停留。给尔等一炷香的时间速速离去，否则，杀无赦！”

白潮公主，正是趁龙君闭关之际夺权，将龙君困在珊瑚海渊的那位。

萧凌手中，伤魂刺轻灵一转，刃光细如雨丝，绵如飞花。

清清爽爽的青年露出虎牙酒窝一笑：“好的，我们马上就走。”

两条蛟龙满意道：“很好……”

话未说完，苍青蛟龙看向岛上：“不对！那是萧羽！你们不能走！白潮公主有命，遇见萧羽杀无赦！”

忽地眼前寒光一闪，两条蛟龙回过神来，萧凌已掠至它们眼前，又扭身踏浪回到岛上。

伤魂刺刃尖染血，两条蛟龙苍青色的一条腹部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是被当场开膛破腹，另一条被剁下双爪，喉间一刀割断声带。

萧凌甩掉伤魂刺上的血珠，笑了一笑，问：“再说一遍，你们公主下了什么令，说要杀谁？”

鲜血瞬间染红海水，两条负伤的蛟龙翻滚挣扎，不多时便如两团渐渐萎顿的海藻随海浪起伏，再没有了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