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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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一涉及到“死亡”, 带给人的警觉与惊慌立马就严峻了起来。

陶灼顿时觉得空气里布满了有毒气体,接电话的时候下意识连呼吸都屏住了, 憋着鼻子问厉岁寒:“你到了?”

“你还没到?”厉岁寒笑了。

“我马上,你那个, 你找个人少的地方等我,别买东西吃也别跟人说话,我一会儿就到了。”陶灼交代他。

“怎么了?”厉岁寒奇怪地问。

陶灼不想厉岁寒刚落地就给他制造恐怖情绪, 学着刚才老妈的口吻, 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有新流感起来了, 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再看手机,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的一切社交软件上突然充满了消息。

大学高中的同学群, 画室群, 家里的群,跟安逸闻野他们的群, 各个公众号,腾讯新闻微博话题……“新型冠状病毒”的话题铺天盖地, 围绕着“人传人”这个重点, 大肆地增长着热度。

陶灼浏览了一会儿, 越看越茫然。

怎么还跟非典比较起来了, 这么严重么?

武汉昨天17例今天136例……

华南海鲜市场……

板蓝根板蓝根……医用外科口罩或N95口罩……

陶灼后知后觉地要去搜口罩,微信群里,陶臻突然圈出老爸老妈和他,发了条语音。

他打开听, 陶臻在转达陶且唯的话,说上个月她搬了一箱子洗手液消毒液什么的回家,里面应该有两袋口罩,让老妈这就去翻出来,出门就戴,还尤其叮嘱了老妈,陶且唯让她这几天别出去打麻将。

这条刚听完,陶臻又发了一条,这条则是专门说给陶灼的,让他要是有朋友同学从武汉回来,尽量别见面,也别吃饭聚餐。

老妈心虚地在群里回了两个惊讶的小黄脸表情,陶灼去点开陶且唯的头像跟她私聊,问她:姐,很严重么?我看有人说比非典还厉害?

陶且唯过了两分钟才回他,估计还在医院,背景音乱糟糟的,还有小孩子在哭,她语速飞快,带着些不高兴的抱怨:“前阵子就有人说,但是又辟谣了,说那几个提醒的医生是造谣,还被抓走写了悔过书,说什么不存在人传人,就都没当回事。结果今天钟南山出来说人传……行没事儿,小吴你先回吧,表给我……钟南山都说话了你说呢?”

老妈在群里一条一条的发语音,陶灼看着那些小红点,满脑子都是昨天卓晴晴的脸。

他顾不上埋怨小姑的瞎撺掇,刚要告诉陶且唯自己昨天和一个武汉回来的人吃了饭,卓晴晴的消息却先弹了出来。

卓晴晴:我是上周六从武汉回的家,我回来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武汉有肺炎了,但是我到现在为止没有感冒发烧一切都很正常,不管你是直接或者间接跟我接触都别怕别怕,我哪也不去了,一旦我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是群发,回不过来了,谢谢各位关心和理解[祝福][祝福])

她发了一长串,陶灼没心思细看,匆匆扫完整段话,看到那句“群发”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刚笑完,陶且唯又补了条语音说:“不过也不用太恐慌,我看消息说主要是中老年群体,说来说去还是抵抗力的事儿,你记得让叔叔阿姨多注意。”

这两条消息临时给陶灼喂了颗定心丸。

风刮得脸疼,他眯着眼朝车窗外看,今天天色很好,傍晚也红得透亮,前面就到机场了,接送口一贯的车水马龙,出来进去的人们也都行色匆匆一切如常,没什么人戴着口罩。

他决定先不管网上那些虚虚实实的,人都到了,还是先把厉岁寒给接了再说。

“师傅,您方便在这儿等两分钟么?我朋友出来就走。”陶灼勾着脑袋跟司机打商量。

他刚才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笑,接电话时还说了“感冒”、“肺炎”这样的词儿,司机从后视镜里警惕地打量他,“你赶紧走”都快刻上脑门儿了。

陶灼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毛衣领口拉了起来,像个忍者一样捂在脸上。

这人比我还怕死。

陶灼啼笑皆非,只好作罢。

在航站楼前下车,他也忍不住学着司机那样把毛衣拉起来,又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包住整副口鼻。

幸好今天穿了高领,陶灼边掏手机张望边心想,不然毛衣拉起来岂不是像个龟?

他给厉岁寒打电话,刚刚拨通响了两声,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右边太阳穴的位置传来温热的触碰,厉岁寒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将他转过来。

“怎么包得跟要偷地雷一样,”他看着陶灼的造型就笑了。

陶灼被这一下搞得心神荡漾,心态不一样了,厉岁寒随便搞点儿什么小动作他都受用得要命,就是大庭广众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还没顾得上脸红,厉岁寒一句话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你也拉上。”陶灼立马朝后挪了一大步,瓮声瓮气地比划手势,让厉岁寒也把鼻子挡起来,又问:“贝甜呢?”

“扔那儿了。你怎么了?”厉岁寒疑惑地打量他。

“肺炎,说是跟非典差不多,今天刚爆出来,我没来及买口罩。”陶灼看着不远处有两个戴口罩的年轻人走过去,顿时又引燃了他的紧张感。

他看着厉岁寒没遮没挡的脸,简直比他刚才自己在车上还慌,屏住呼吸又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把厉岁寒的围巾拉高,胡乱缠了他满脸。

厉岁寒刚才看到了肺炎的新闻,等陶灼时还听到有人在讨论,但是都没太当回事,充其量当作腮腺炎或手足口病,还发生在外省。

他放任陶灼给他缠了个乱七八糟,围巾挡住他的半张脸,他弯着眼睛看陶灼,“哦”了一声:“怕我传染你?”

“……是怕我传染你。”陶灼给厉岁寒绑完就又退开一步,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强调严重性,“武汉都死好几个了。”

厉岁寒的目光顿了顿,凝视着陶灼:“你怎么了?”

陶灼没有隐瞒,把昨天跟卓晴晴“相亲”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厉岁寒。

厉岁寒听了个大概就打断他,牵起陶灼的手“嗯”一声,说:“先回家。”

陶灼要躲,厉岁寒没松开,还直接将他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有人看我了!”陶灼一边心跳一边要抓狂。

厉岁寒无所谓地笑起来,用眼角扫他:“快死的人了,还怕被看?”

陶灼惨叫:“……你不要诅咒我!”

回家的路上被厉岁寒的态度影响,陶灼也从刚才那种自我恐吓的状态里跳了出来,回到市区他看来看去,街上的氛围都没什么变化,戴口罩的人一路上也没碰见多少,还基本都是挂在下巴上的年轻人,所谓的新冠似乎只在网络上沸腾。

他跟厉岁寒保持着偷地雷的造型说说笑笑,陶灼还假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最后几天要怎么过。

经过小区外的药房时,他们顺路进去买口罩,店员小妹除了脸上戴了层口罩,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厉岁寒要一包医用外科口罩,她说没有医用外科只有普通外科,厉岁寒说都行,陶灼还要了一大袋板蓝根,小妹麻利地给他们拿了。

直到他们转身往外走时,又进来一个大男孩儿买口罩,小妹一脸麻木地说:“没了,最后一包刚卖掉,去别家吧。”

“我就是从路口那家过来的,一包都没了?”那个男孩很不爽地说。

“一张都没了。”小妹摆摆手。

陶灼和厉岁寒对视一眼,陶灼不由自主,又一次屏住呼吸。

“新冠”真的是在一天之内,拉响了全国的警钟。

那天晚上陶灼没有回家,他本来只想跟厉岁寒吃顿饭就走,厉岁寒洗澡的时间,他窝在沙发上看刷微博,接了齐涯一个电话。

等厉岁寒再出来,陶灼已经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全扔进洗衣机,一手握着杯板蓝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站在客厅中间愣着脸看视频。

“怎么站着?”厉岁寒问。

“有个人……只在武汉车站中转了几十分钟就确诊了,”陶灼神色茫然地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齐涯他爸说武汉其实已经死很多人了,也感染很多人,但是压下去了,感染了治都治不好,昨天他们还搞百家宴……邻市有三个确诊了,都有武汉接触史……”

厉岁寒正要转身去厨房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闻言顿住了脚,转身朝陶灼面前走。

“别别你离我远点儿!”陶灼转身就朝墙角走,这次突然的疫情带给他的情绪和压力是叠加的,前面的舒缓很轻松就被网上的新闻又掩埋下去,“我让我姐问问怎么测这个,明天我就去测,跟齐涯一起去。”

“要测现在就去。”厉岁寒转身去卧室换衣服。

“别别别!”陶灼赶紧又转过来,跟在厉岁寒后面追了两步,“我现在不行你等我缓缓,我不行我还没准备好,我……”

他嗓子都紧了,厉岁寒皱着眉停下来,转身看他,陶灼又朝后退了一步。

“我觉得我没那么寸,但是万一……”陶灼张张嘴,心口空荡荡的直往下坠,又苦又沉。

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活了二十四年,还是第一次将“死亡”与自己挂上钩,原因还是如此的突然且未知。

“都怪我妈和我小姑。”陶灼突然一阵心烦,他转过身嘟嘟囔囔,感觉无比的郁闷和委屈,一口气把板蓝根灌下去,还踢了一脚沙发,“瞎折腾什么啊,我还没活够呢,还没挣钱给她花就把我往坑里推,还让我赶紧回家吃饭,回家传染她?网上那个隔离的东西就是个大玻璃筒,人在里面绑得像个猪,动都动不了,我凭什么要去受这个罪啊……”

“陶灼。”厉岁寒没跟卓晴晴“相过亲”,虽然明白看眼下这架势,这个肺炎应该挺严重,他担心陶灼,却并不能想通陶灼怎么会吓成这样。

他只能先安抚他,过去把他扒拉过来,才发现陶灼的眼圈已经红了。

“至不至于啊,”厉岁寒没忍住笑了,刮刮他的红鼻头,“那女孩儿都好好的,你瞎琢磨什么?”

“你离我远点儿!”陶灼别着脖子往外推他,本来就气得难受,厉岁寒根本不理解,还敢来激他,“跟她吃饭的是我又不是你,等我传染了你也跟着传染,咱俩一块儿死在你家,你就……”

他话没说完,后脖子倏地一紧,厉岁寒把他的脑袋捉回来,不由分说就在他嘴唇上吻了下去。

洗发水与板蓝根的气息湿漉漉地氤氲开来,有关新冠的新闻还在手机里严肃地播报着。

“那就死。”厉岁寒轻声说。他离开陶灼的嘴唇,又很缱绻地吻了吻他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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