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启程

一起回去。

是的，他没听错, 是一起回去。

眼睫颤动, 即便闭得很紧但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小蛇有些慌张避开, 连忙用衣袖擦掉。

殷绝看见人的动作却并未言语, 待小蛇情绪稍稳定下来后, 他出声道：“星珏很厉害, 这次晋升金丹, 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的……”小蛇喃喃，目光忍不住落在殷绝骨节分明手指上, 想往上，不敢往上。他张着嘴，沉默许久, 终于抬起头，笑弯了双眼：“可以攒着吗？”

“攒着？”

小蛇咧着嘴，露出两颗白糯的小虎牙，笑得傻里傻气, “嗯嗯, 等以后有想要的再问绝绝要可以吗？”

双眼片刻不眨看着殷绝，那双带点红的凤眸里面光华流转, 似乎所有的小心思在这样一双清澄皆无处遁形。

安静了片刻，殷绝展颜一笑，“自是可以的。”

整理好洞穴，清理干净残留痕迹后, 两人一同折回木源宗。小蛇虽晋升金丹初期，但和殷绝一样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端倪，特意用吞元蟒血脉吸纳灵气，将修为降至筑基巅峰。

殷绝和小蛇双双晋升完毕，如今离前往中州中心观看全中州炼丹师大比仅剩一个多月。木源宗因这件事忙里忙外。

堂堂不足百岁的七品高阶炼丹师！还接到来自丹阁的金贴观赛邀请，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气势怎能不拿出来？！

木源宗宗主花上千万灵石找到高阶炼器师，将宗门内的云舟再次精做一番，同时在宗内招选随行长老和随行弟子。

出窍期高阶长老三位，出窍期中阶长老两位，加上玄烨身边的安木此行便是六位出窍期长老。木源宗宗门修为最高的即木源宗宗主，也才合体初期，由此可见宗主对玄烨一行人安全的重视。

而后又选了三十位化神，五十位元婴。

宗门难得有机会前往中州中心去一趟，这一行真正起保护作用的还是出窍期的长老和化神巅峰的弟子，至于别的全是挑选天赋高的弟子特意带他们去长长见识。

王兆乃元婴初期，在外宗天赋勉强可以，但来了主宗瞬时泯然众人，随行的五十位元婴弟子本早定了名额，要么是亲传弟子，要么是排名前几的内门弟子。

王兆本在外门，一听这事，当即冲进登记堂，说自己要一同随行前往中州。登记堂的人只当王兆是笑话，正准备将人轰出去，便听见王兆传音说，他曾是玄烨长老坐下第七位弟子的契约者。

登记堂的人一听，顿时愣住。

只听王兆继续道，那殷绝刚到宗门时，他观人无依无靠，便带在身边照顾了几个月。后来殷绝有幸让商越师兄和原昔阳师兄看上，他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殷绝，这才迫不得己解除和殷绝的契约。故而之后殷绝才让木青峰的玄烨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登记堂的人听了王兆传音，面面相觑，但不敢当即定下，让人暗中探查王兆所说是否属实。结果确实如此，当初木青峰的原昔阳特意跟着招收队伍跑去外州玩，为了保护原昔阳，他们宗主还特意派剑峰峰主天资惊人的小少爷随行前去。而王兆自然也在那招收队伍中。

之后殷绝刚到外宗，两人确实走得近，王兆随时出入殷绝院子，关键两人没几日便一同出去做任务。

不仅如此，登记堂的人知晓玄烨长老的道侣乃灵木化形，这同为妖兽，肯定对殷绝多加照顾。细细打探一番，果真如此，听说自打那只外州进了木青峰，几乎天天待在山顶上没下来。可见，这玄烨长老和安木长老确实疼爱这弟子。

木青峰自始至终便受到宗内敬重，今更是地位再上一重楼，登记堂的人想了下，若殷绝真和王兆有交情，碍于木青峰的面子不好直接来往，他们如今带上王兆若那殷绝私下来查，知晓后定对他们心生感激。倘若殷绝和王兆关系不如何，反正云舟这么大，王兆处在队伍最末，而木青峰的在队伍最前，也碰不上。

多带一个也是带，那便带呗。

登记堂请示上面后，直接一划，五十位元婴变成了五十一位元婴，王兆成了外门弟子唯一一个可以前去的。

王兆得到随行令，得意返回外门，回到住舍中，在五位同住剑修目光下大咧咧取出随行令。

五人面面相觑，两个多月前王兆从外宗来到主宗，修为在他们六人中最低，他们都没将这人放在心上。可谁知这人说玄烨长老新收的弟子曾是他契约兽。

五人自是半信半疑，但也不敢问，毕竟亲传弟子以前当做外门弟子契约兽这种事可并不光荣，若传出去惹怒了木青峰的人，他们可直接没命了。

有个性子活点的人，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王兆手里的随行令，奉承道：“这随行令果然不一样啊！瞧见下面这交错灵气纹路了吗？这可是掌门拓印！”

“王兆大哥，你这随行令……”

那人刚想用手指碰一下，王兆当即仰着下巴收回来，倨傲瞥了眼五人，笑道：“殷绝私下托登记堂的人给我的，我一去，那人便颠颠自己送来了。”

呵，真这么惦记你，怎么没见送你几瓶丹药？谁不知道木青峰上面的炼丹师全都是些天资惊艳的佼佼者？！

不过没人敢直说，都在附和着笑着祝贺。

王兆越是得意，大手一挥：“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这些地方可不比中州中心，我若心情好，说不定能带些东西回来给你们。”

从五个剑修那儿得到许多灵石的王兆心里连连感叹，一想起当初竟是让原昔阳和商越硬生生逼得和殷绝解除契约，心里更是来气！

这么好看的妖兽，他还没吃到嘴里，居然就解除契约了！关键是，明明现在一个噱头都能得到这么多好处，当初他怎么就脑子糊涂答应了，也没从两人那儿换点丹药什么来，或者换个内门弟子当当也行啊！

真是失策！

想着，王兆双眼阴沉下来，其实现在也不是没机会。

殷绝性子懦弱，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外门，而殷绝在木青峰，所以没机会遇上。可这次不一样，他也能去中心，只要遇上殷绝，凭殷绝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还不是任他作为？堂堂高阶炼丹师的弟子，肯定身上好东西不少吧？

而且，一个区区金丹，到时候只要抓到落单的殷绝，还不是任他作为？届时，他把人吃到嘴里，再逼得人强行和他契约，等木青峰的人一来，他只说殷绝赖着他，他实在没办法。木青峰理亏在先，肯定不敢动他，只要他恰时把事情闹大一点，木青峰更是拿他没辙。

啧啧啧，他可是听说了，木青峰那对长老道侣乃灵木和修士，想必对这种事情肯定不反对。如果同意，那他以后无异于七品炼丹师和出窍期大能的亲传弟子，在木源宗可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就算不同意，让他再次和殷绝强行解契，他也能大捞一笔！

王兆越想越开心，恨不得明天就是启程之日。

宗门因木青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忙里忙外，然正主木青峰却格外平静安和。

殷绝和小蛇回到木青峰，小蛇并未黏着殷绝，相比小蛇蜕皮前，反倒和殷绝之间拉开了距离。没有蹭脸，没有随时搂着殷绝脖颈，没有缠着叫绝绝，只是偶尔克制地轻轻挨一下。

两人心知肚明，却装作无事发生。

殷绝想抬起摸小蛇脑袋的手，也刻意压下很多次。

回来第二日，天未明，小蛇整理好得到的九眼黄蛛蛛丝，蹬蹬蹬跑到殷绝房门前：“绝绝，我去炼器啦，可能会花上好多天。”

“好。”

听见熟悉的声音，小蛇顿了顿，站在屋外停了片刻，手指抚上门。

想推开，想冲进里面人的怀里，想一声声地叫绝绝。

但是不行。

双眼内有赤色翻涌，最后悄无声息归于平静，小蛇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紧闭的房门从内打开，轻风勾起脚边玄色衣袂，殷绝抬眸望向山顶的方向。

“殷绝兄！！！”

俞风逸翻身进院子时，殷绝正在石桌上整理灵药。

“俞兄。”

俞风逸在殷绝对面坐下，俊逸的脸上长眉紧蹙，狐疑地看着殷绝：“殷绝兄，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哦？何事瞒着你？”

俞风逸撇嘴，“我怎么知道？你说吧，你来主宗都快三个月了，我见你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俞风逸说着四处瞅了瞅，“星珏呢？”

殷绝清理灵药的手停住，垂眼，“去安木前辈那儿学习炼器了。”

“不会吧，你们居然没在一块？！少见，”俞风逸说着，“还有四十一天就是全中州炼丹师大比了，从一百多年前离火尊者那一赛之后，之后的比赛总觉得没什么劲头。”

“那一辈真是人才辈出啊，可惜我只能看看留影石，二十九岁的炼丹师七品——木清熙，二十五的七品炼丹师——离火尊者。”俞风逸翻身，双手手肘靠着石桌，仰起头望天。“自离火尊者陨落后，修真界又多了一大憾事。”

俞风逸嘿嘿一笑：“离火尊者的相貌可是向来让修真界众人津津乐道的。人嘛，总对强大的事物抱有敬畏之情，可越是敬畏越忍不住探寻。有人说离火尊者身形骨相极好，相貌定是绝佳。也有人说，离火尊者定相貌丑陋，青面獠牙，所以不敢露真容。”

俞风逸嘀嘀咕咕半晌，殷绝显然对离火尊者什么的不感兴趣，他也一个人说着没劲，突然想到什么，话题一转：“程家，对了，永州那个让我们搞翻天的程家的主家。听说程家家主第七子，差一年才及弱冠，如今已是四品炼丹师，这资质可和那木家少主差不多。此次炼丹师大比，程家定会前去。”

说到这里，俞风逸忙转过身，“殷绝兄，中州中心那处可不比这里，你确定你要去？”

“嗯，提前了解程家，好比到时候突然对上得好。”

俞风逸挑眉一笑，“不愧是我殷绝兄！”接着掏出一大叠符箓，满满当当不下两百张，“给你！”

殷绝微微吃惊，“五品符箓？”

随即拱手笑道：“抱歉，先前来时有太多事情故而忽视，恭喜你，晋升五品符师。”

俞风逸一拍符箓，“说什么客套话？来来来，这些符箓留着没用，给你！”

五品符箓，威力较四品可翻一倍不止，俞风逸果然天资绝佳，分明刚晋升五品符师没多久，这些五品符箓每一张极为精湛。

符箓这种保命的东西，自然不会嫌少，殷绝也不客气全收下，不过并不白收，他直接拿出一储物袋的上等丹药塞给俞风逸。

俞风逸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眼瞳里满满倒映着一堆玉瓶，“我以为我已经够豪爽了，没想到比起殷绝兄你还是差了啊！”

四十一日，宗门将提前一个月启程。在第五日时，云舟所有一切准备妥当，而说去炼器的小蛇仍关在炼器室里迟迟未出。

每位接受邀请的炼丹师观赛时可带七位弟子入场，玄烨这儿还多出一个名额，俞风逸因为身为亲传弟子倒是能随行去比赛，但到时候只能待在外面不能进去看赛，而且一路上，他更想同木青峰的人一道。

他有点想蹭名额，可星珏如今人形，他不太好意思开口，星珏定要跟着殷绝一起去的，若殷绝打算让星珏人形，那他且不是挤了星珏的名额？

殷绝看穿俞风逸心中所想，只道：“你找大师兄占那名额便是，我会安排好星珏的。”

俞风逸彻底放宽心，带着原昔阳在木青峰闹得可欢腾了。

第十日，明白便启程了，然而星珏依旧还未出来。

本淡然的殷绝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往山顶走去，正当一半，一个熟悉人影飞快冲下来。

殷绝眉眼舒展，唇角带出笑容，接住风风火火的人。

“绝绝！”

“嗯。”

小蛇死死抱住殷绝，下意识收紧双臂，恨不得整个人埋在殷绝怀里，但他当即脑袋一清。扼住双臂，逼着自己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他笑着从储物袋小心翼翼取出，“绝绝，我给你炼了法衣！”

“法衣？”

“嗯！”

折回小院，小蛇迫不及待展开法衣，以九眼黄蛛蛛丝而制，面料细滑而柔软，不仅能防寒挡晒，更是起到保护作用。

其上纹饰简单大方，腰间绣上细纹，袖边、领边均有银丝细线穿过。

黄品上级法衣。

安木先前夸星珏炼器方面天赋惊人，但殷绝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不过两个多月时间，竟能炼制出这么一套黄品上级的法衣。

这是小家伙第一次炼制出来的法衣，殷绝舍不得穿，奈何小蛇缠着殷绝穿上，殷绝无奈，只得从了。

白色外衫加身，腰束白玉腰带，小蛇有心，故而在一些地方特意改动了愈加凸显殷绝腰细腿长，面若冠玉。

小蛇一时看得痴了。

第二日一大早，原昔阳跑到院门口敲门，“兔子，星珏！出来啦，启程啦！”

“昔阳师兄。”

白衣胜雪，原昔阳一下子看愣了，随后大叫：“哇，兔子，你太好看了吧！原来你穿白色的这么好看啊，你说说你，你平时总穿那些灰不溜秋的干什么？早这样不好吗？实在太暴殄天物了。来来来，快转个圈让师兄瞧瞧。”

殷绝：……

跟在殷绝身后的小蛇：……

本想让殷绝只穿自己所做衣服的小蛇突然后悔了。他早知道绝绝穿浅色的很好看，他很喜欢那样光芒曜人的绝绝，故而忍不住给绝绝做了这样一套。可是现在，小蛇埋着头，突然就不开心了。

要是绝绝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

“殷绝兄！”俞风逸跟着过来。

听见俞风逸声音的小蛇身子一僵，木青峰只有七个名额，他知道。现下即将启程，而俞风逸却没有回符修那边，意思就是这个名额给了俞风逸？

那他呢？

自蜕皮回来后，他和绝绝之间很明显有了距离，他很清楚，所有的小心思、小花招在对绝绝抱有不正常的感情戳穿后，根本无处可藏。他不敢再靠近绝绝，怕自己忍不住，更怕绝绝离他更远。

可即便这样，到最后绝绝还是决定远离他么？

“星珏，来。”

脑袋一下乱了的小蛇听见殷绝叫他，没来得及掩藏好神色，就这样抬起头望着殷绝，眼里有点红，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和痛苦。

殷绝心兀的一疼，“在发什么愣？”

撩起衣袖，露出下面白皙手腕，“上来。”

小蛇不可置信望着那以前随时缠着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可，可以吗？”

话音刚落，熟悉的掌心温度落在他脑顶，揉了揉，那一刻淡淡的温度直入心脏，小蛇赶紧埋下头，差点不争气掉了眼泪。

“怎么不可以？快上来吧，师父他们还在等着我们。”

“嗯，嗯嗯嗯，好的！”低沉的声音瞬间上扬好几个度。

黑光闪过，收敛了八翼银蛇血脉的小蛇缠在手腕上，蛇脑袋轻轻搭着殷绝手，眷恋而又克制地小心蹭着。

放下衣袖，指腹安抚摸着小蛇蛇背，殷绝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不论怎样，你都是我养的小妖兽啊。

自己不疼，谁来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