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老鼋

海岸边。

被救的人员听闻海中怪物可能会毁灭大半个星球, 早已吓得四下逃窜，原本像散了一把米粒的沙滩，此刻只剩小青、卡良, 以及驯兽师周三和联邦警署署长岳峰。

卡良：“署长见多识广，吃过的盐比我们米还多，有什么好建议吗？”

岳峰看着远处电闪雷鸣的海面, 脸色阴沉得仿若暴雨将至的天。

卡良见没有回应, 转过身，看着释放出几只飞行类异兽的周三：“你要上阵帮忙？”

周三简短直白：“准备逃跑。”关键时刻保命要紧，绝不逞英雄。

卡良一时无言，看着远处海面正牵制柏宁巨龟的墨色机甲，摇了摇头。他虽和楼家兄弟极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楼开墨是真英雄, 危难时刻永不怯场，能够挺身而出，光这境界, 就无几人能匹敌。

远处天边闪过几道白光，李白和杜甫携手而来。紧随其后的是王昭君、白娘子等一群NPC。

“咦, 这么多人？”卡良好奇。里面有几位是熟面孔，其他大多陌生。在这关头跑来这里，典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华夏星孤胆英雄可真不少。

小青将情况说予众人。

眼下的解决途径只有一种，一击必杀，不给柏宁巨龟任何苟延残喘的空间。一旦留下空间, 柏宁巨龟会在濒死前释放可怕能量，让小半个华夏星变为不毛之地。

NPC们难得互相放下偏见，围成一圈商议片刻，最终得出结论：“合力击杀这头柏宁巨龟的确不难，但想要达成一击必杀，成功率不到10%。”

小青将众人商议的结果发给白廷。

白廷很快答复：我正在想办法，先不要冒险，试图缓解下柏宁巨龟的情绪。

==

孔庙。

白廷的眉毛快打成麻花结，让鲁壁忍不住想要伸手扯平。

“对了！晒经石！”白廷猛然想到。

晒经石是位于甘肃地图嘉峪关附件的一块石头，洁白如玉。

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唐僧师徒取得真经后，因九九八十一难还缺一难，被八金刚抛在了通天河边，当年曾经驮其取经的老鼋再次驮其渡河回东土。结果游至河中时，老鼋问起当年拜托唐僧向佛祖询问年寿之事，唐僧不曾问，老鼋一怒之下将师徒四人连同白马经文一并掀翻。

师徒四人只得找地方晾晒经文，发现了一块黑石头。晾晒结束时，有几页文书黏在了石头上，再也撕不下来。日积月累，这块黑石头就变成了白石头，称其为晒经石。

白廷要找的不是石头，而是在嘉峪关升级至LV15时激活的NPC老鼋。

白廷对这位NPC的印象只停留在最初激活时，那也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和其他NPC都是人型不同，老鼋依然停留在兽形形态。

白廷当年看西游，和大家都站在取经团主角的立场上斥责老鼋不同，白廷颇为同情老鼋。辛苦修为，只愿能脱本壳，修人身，因为唐僧忘记自己的委托发点脾气，也是龟之常情。

如今，神州系统的一溜精怪NPC，莫说白娘子、小青这类原本就已修炼出人形的妖，连姜子牙的鱼，孔庙的墙都已修炼出人身，可怜老鼋还是龟身形态。

老鼋从不在华夏星原住民联络器上发言，对白廷也爱搭不理，存在感极低。初激活时，白廷曾经热络的与其攀谈过一阵，都热脸贴上冷屁股，之后便也没再来往。

然而当下，整个华夏星能和柏宁巨龟搭上关系的，也就老鼋了。同属龟类，体型也巨大。

白廷和阿翔搭乘御风琴赶往嘉峪关，请这位乌龟大神出山。

阿翔：“白老板，老鼋真的可以吗？他以前在神州系统时候，就不和我们说话，性格古怪得很。”

白廷：“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龟也一样。我相信它有很多优点没被发掘而已。”

阿翔：“他不帮忙怎么办？”

白廷：“没有这选项，软磨硬泡也要请动它。”

==

海岸边。

收到白廷“不要攻击，延缓情绪”指令的NPC们面面相觑。

“我大老粗，安慰人都不行，更别说安慰龟了。”关羽实话实说。

浪公子凹了个造型：“待我抚琴一首，用我悠扬的琴声，让其感受大理的风花雪月，体会到世界的温暖美好，从此积极向上，做一只热爱生活的龟！”

小青：“就怕没体会到美好，先体会了浪，而后不受控制狂狼。顺便给你科普下冷知识，乌龟的听力特别差，跟聋子没啥两样。”

小青手中的逆天猛摇脑袋：不是的，有例外！我耳聪目明，能说会道！

姗姗来迟的魏延也献策道：“我最近精心研制了风吹不灭，散发柠檬精油香气的七星灯，大受游客好评，不如让我点上七星灯，让这巨龟闻到精油香气，心平气和，而后我们一起做一节瑜伽，宁心静气，排解郁结。”

小青：“让乌龟做瑜伽？你这么能，怎么不干脆跳一套郑多燕减肥操？”

封门村的红白女鬼异口同声道：“我们觉得应该以毒攻毒！”

小青：“怎么的以毒攻毒？”

红白女鬼：“让我们先吓吓他，吓到他自闭，吓到他失魂落魄，恐惧的情绪战胜了愤怒，就不会发狂了。”

小青：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异想天开的人。

……

最终还是李白站出来：“我来吧，暂时牵制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杜甫第一个捧场：“李白哥哥好厉害，不但能安抚我，连乌龟也可以!”

小青：第一次看到有人愿意将自己和乌龟相提并论的。

==

海面上。

楼开墨和唐水藿联手阻挡着柏宁巨龟散发的能量。

唐水藿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不行了，这龟已经处在发狂边缘，一旦失控，方圆八千里难道一劫。”

楼开墨没有接话，他看着连接认证器的屏幕上传来白廷的信息。

白廷：多加小心！不行就先撤！命要紧！

唐水藿忽然吼道：“怎么有两个家伙赤条条赶过来，不怕死也别添乱啊！”

眼下这种情形，不驾驶机甲的确是添乱。

楼开墨看着愈来愈近的两人，总觉有些眼熟，半晌后想起，他还是小黑时曾经见过两人，两人还救过自己一命。

楼开墨在机甲对讲频道道：“他们很厉害。”

唐水藿：“你认识？再厉害也不能没个保护措施就来吧？想要肉体凡胎对付柏宁巨龟？”

楼开墨：“有些人的厉害，可以超脱于机甲。”

机甲天才唐水藿：……

火烧眉毛了还要暗讽，什么仇什么怨！

楼开墨没照顾唐水藿的玻璃心，朝前来的李杜二人道：“两位，柏宁巨龟的情况恐怕只适合牵制，不适宜攻击。”

楼开墨想起李白“力士脱靴，贵妃研磨”的招式，心有余悸。

李白点头：“我们已经知晓这巨龟的情况。”

说着，李白从袋中取出羊毫，在空气中笔画。

唐水藿仍然不能接受有人不带机甲上战场，嫌弃道：“这家伙在干嘛？空气鬼画符吗？”

楼开墨没搭理，无知者总是无畏。

杜甫看着李白在空中写下的文句：“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少女棹归舟，歌声逐流水。”

这是李白《姑孰十咏》中丹阳湖的诗句。

随着李白最后一笔落下，眼前的风景变了模样。原本万里冰封，惊雷震震的海面，忽然变得温情脉脉，和风暖日。

海水变成了青绿色，阔大如盘的荷叶布满海面，荷叶上还有露珠调皮的戏耍。几支盛放的荷花从密集的荷叶中探出头，万绿丛中几点粉，格外娇艳。远处有少女踏歌行船，歌声同水流般轻快明净。

唐水藿：“我去，什么情况？”

楼开墨：“幻境。”

唐水藿心道废话，我能不知道是幻境？可他自己是满级异能者，这幻境却能让他察觉不到丝毫破绽，对方的异能要是何种水准？

发怒的柏宁巨龟似乎也被怔住，愣神地看着远处晃悠悠的行船。

杜甫对李白哥哥从不吝啬溢美之词，一顿猛夸之后道： “李白哥哥，我感觉有点小问题。”

“怎么？”

“为什么船上少女的脸是阿翔姑娘。”

“为了幻境逼真，我制作画面时，都会用真实人物代入。跟我们最熟的少女，就是同在四川地图的阿翔姑娘了。不行吗？”

杜甫看着远处慢慢飘近的小船，总有说不明的担忧：“我感觉阿翔姑娘，可能并不适合作为安抚角色。”但若要他说出个所以然，他也说不出。

柏宁巨龟似乎被眼前安逸祥和的场景所蛊惑，一直持续释放的冰系异能和雷系异能也渐渐消退。

情况似乎在好转。

采莲轻歌的幻影阿翔划船而近，遇到了柏宁巨龟，停止了歌声，与其四目相对。

杜甫：“咦？这幻影也有自己的意识？”

李白肯定：“嗯，代入现实人物的幻影，也会遵循现实人物的行为轨迹。”

杜甫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

果然。

幻影阿翔看着柏宁巨龟：“我去，这么大身形？您在您种族里是攻是受？如果是攻，那就是龟公，也太难听了，算了，还是受吧。让我想想我的文学库里有没有龟受的设定？好像还真有，但都是身形娇小的小乌龟，哪有你这种巨龟受？这口味就重了一点。要不你化个人形让我看看，说不定人形和兽态有反差萌？……”

原本安静下来的柏宁巨龟再次小范围释放雷电异能。

柏宁巨龟并非气阿翔姑娘胡言乱语，毕竟其不懂人语，纯粹是因为阿翔姑娘的碎碎念太过持续，让其与景同宁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应该庆幸柏宁巨龟听不懂人话，否则听见了阿翔姑娘的话，怕会不管不顾自爆，与华夏星共沉沦。

李白头疼“我低估阿翔姑娘了，连幻影都能如此保持真我。”

==

在李白头疼之时，甘肃地图，嘉峪关。

大漠粗狂，黄沙飞扬，矗立在浩瀚戈壁的塞外长城，是联邦游客喜爱度一般的景点。

因为甘肃地图离上海地图较远，白廷未发出撤退通知。此刻，烈日骄阳，游客都站在关顶，欣赏远处的黑山石、祁连雪。

白廷没有停留，飞至嘉峪关旁的晒经石边，果见不远处，老鼋缩着脑袋四肢打盹。

“老鼋？”

白廷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阿翔姑娘：“我听说老鳖都特别补，不如今晚做个鳖汤？”

老鼋懒洋洋的从龟壳中探出头，神情冷漠。

别问白廷是如何从龟头上看出冷漠的。

白廷将眼下的情况提炼关键说予老鼋。

老鼋依旧一脸无所谓，爱理不理。

白廷又苦口婆心了一番，老鼋仍旧无动于衷。

阿翔姑娘不满：“我就讨厌这王八。”

白廷看着软硬不吃的老鼋，轻叹一声：“老鼋啊，你知道你为何修炼多年，却无法脱去龟身，得道成仙吗？”

老鼋不动，白廷继续道：“说起来，就是你这龟目光短浅。当初若你顺顺利利运唐僧过通天河，玄奘必然承你的恩情，又对你有愧，别说询问如来，直接度化你成仙也未尝不可。”

老鼋神态无大变化，四肢却往内缩了缩，想来触及痛点。

白廷：“你看看你的同类，忍者神龟，住在下水道也要捍卫世界和平；杰尼龟，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要和训练师跋山涉水艰苦战斗。对比起来，你的履历是不是乏善可陈。可若这回你出马，不但能写进华夏星大记事，说不定还能因拯救苍生得道成仙！”

阿翔姑娘看着白廷：扯还是白老板能扯，果然是扯的始祖。

白廷假装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我跟你们走！”

==

白廷和老鼋赶到海边。

“现在怎样？”白廷问小青。

小青看着远处的海面：“刚才好了一会 ，然后又复发了，不知是何情况。”

一旁的卡良看着老鼋：“我去，白老板，这是什么异兽 ？”

白廷没有回答卡良的问题，和小青老鼋一同向海面出发。

柏宁巨龟的身侧。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李白连着塑造了多个安抚人心的意境，可惜效果不佳，远不如最初的“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

唐水藿看着柏宁巨龟的脖颈泛起红光：“不好，这是要爆发的征兆，实在不行我们撤吧，我带着你们，应该能逃过一劫。”

楼开墨看着依然竭尽全力的李杜二人。作为白廷的爱人，他怎么可能比员工更早退缩？

唐水藿：“我去，怎么又来一只 ？”

众人望去，见一只比柏宁巨龟小了几倍，但依旧能列入巨龟行列的生物从远处划来，依稀可见龟背上几个人影。

龟近了，背上是白廷、小青和阿翔姑娘。

白廷踏上阿翔的御风琴，对老鼋道：“拜托您了，华夏星安危全系与您。”

白廷这话说得情深意切，老鼋一时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老鼋慢慢向柏宁巨龟靠近，时不时发出低沉的鸣叫声。

“他在说啥？龟言龟语的听不懂。”阿翔姑娘道。

小青：“老鼋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兄弟走一个’，那龟说‘你谁啊，和你不熟。’”

阿翔姑娘：“胡说八道，你听得懂？”

“我听不懂，但这家伙听得懂，能翻译。”小青说着，将手掌上的逆天往上一抛。

小逆天在天上720度翻转，瞄到了海水里的荧光镜血骷髅鱼，忍不住四脚哆嗦。

小逆天：我弱小可怜的龟生，为何要遭受如此折磨。黑爸白爹，救救儿吧！

小青还算良心地在逆天落水前接住他，让他继续做好“翻译”工作。

“老鼋说：兄弟啊，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难事是刷满43分学习强国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刷一星期 。柏宁巨龟说：滚。”

“老鼋说：兄弟啊，这世间大多纷扰皆因割舍不断情爱，不如放下凡间杂念，与我修行成佛。柏宁巨龟说 ：滚。”

“老鼋说：来呀，造作呀，反正我们龟，有大把时光。柏宁巨龟说：滚。”

阿翔姑娘提出疑问：“这柏宁巨龟的词汇这么贫乏，只会说滚？”

小青：“其实柏宁巨龟都没有回答，是逆天为了对话完整性补充的。”

不远处。

老鼋终于接近了柏宁巨龟。

双龟谈判正式展开。

白廷在华夏星联络器上做幕后军师，为老鼋出谋划策。

白廷：跟他说，大家都是可怜龟，大龟何必为难大龟。

老鼋：他没搭理。

白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最沉痛的语气陈诉他若动怒，多少人间美景毁于一旦，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老鼋：他说，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白廷：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放了华夏星一条生路，所有人都会对它感恩戴德。

老鼋：他说不行，除非找到虐死他孩子的恶人，否则一个人类都别想逃脱。

白廷：实在不行，你□□吧？反正都是龟？

老鼋：……

白廷惆怅地眺望两龟。认证器上，楼开墨不停发信息要求他撤退。柏宁巨龟的脖颈红点数目能够判断其愤怒值，此刻，脖颈已从星星点点的红斑，连绵成一片，好似晚霞夕照。

看来鲁壁也不一定靠谱，这老鼋丝毫没有驱散柏宁巨龟的怒火，反而愈演愈烈。

想想也是，同性相斥，同类更斥，君不见现在喜欢狗的比喜欢人的多。

楼开墨驾驭机甲飞到白廷身旁：“上来！”

白廷：“我再看看，一定还有办法。”

话音刚落，柏宁巨龟忽然发怒。冰封的海面瞬间碎裂，大如巨石的冰块四处飞溅。海水变得粘稠，渗出一股鹅黄色，好似蛋液散在水中，黏腻腻的。

“撤！”唐水藿吼道。

小青：“要不试试击杀？”

白廷：“有把握？”

柏宁巨龟一旦自爆，半个华夏星毁于一旦。

小青：“不到一成，可如果任其循序渐进发怒，最后结果也差不了多少。”

白廷纠结地征求楼开墨的意见。

楼开墨凝视着柏宁巨龟。

对方应该是刚从昏迷中唤醒。昏迷前遭遇过惨痛的经历，对人、对世界恨之入骨。随着柏宁巨龟愈发清醒，他的能力也会逐渐恢复，到时候更是无解之局。可若现在击杀，一旦无法做到一击毙命，给其自爆的空间，后果更加惨痛。

双难的抉择。

白廷见楼开墨不说话：“你先撤，我们姑且一搏，毕竟，我们与华夏同在。”

他很开心遇到了楼开墨，可若他在这个世界所追求和守护的东西不在了，那他也不知如何度过余生。

楼开墨没有说话，驾驶机甲站在白廷身旁。

白廷感受到了楼开墨的坚定，也不再犹豫，呼唤来岸边所有 NPC，布置一击必杀的策略。

“疯子。”唐水藿看着一群没有机甲的人，摇摇头。他虽放浪，却不随意拿生命开玩笑。

白廷整合好所有NPC最强力的攻击，布置好方位，安排众人多角度包围柏宁巨龟，伺机而动。

就在白廷一声命下前，腾空的小青拉伸筋骨时脚一滑：“我去。”

小青很快站稳，拿在手中的小逆天却一个抛物线，朝柏宁巨龟扔去。

“完蛋！”众人不约而同。

柏宁巨龟可别把小笨龟当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