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讲题

“翻到第六十四页，今天我们来讲……”

讲台上数学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中间写下今天的课题，晏绍垂眸翻开书，手心渗了汗水。

刚才下课，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课铃声就响了，其实他又哪能不知道喻敛在瞎凑热闹，不过他难得对学习上的事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

晏绍眼前是书页的文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喻敛趴在桌上朝他笑的画面。

他发觉自己竟在上课时间分了心，皱了皱眉头。

夏日气息渐浓，过午蝉鸣声响，一声叠着一声，闷热的天气使得人心情浮躁，吃过午饭的学生回到教室。

教学楼走廊，阴影笼罩之处，也不见得有多少凉意，教室笨重的大风扇转动着，吹起来的风都是热的。

穿着粉色短袖的少女趴在后窗口，颈间黏了点头发，她拿手拨弄开，另外一名俊秀的短发少女自她身后袭来，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看什么呢？”池楠见余莜莜看这后面看得入神，也跟着看了两眼。

窗外楼下是一条过道，两边种植着树，茂密的树叶遮去了稍许阳光。

余莜莜没什么精神的把下巴搭在手背上：“没，发呆呢。”

这种闷热的天气，到了中午就容易昏昏欲睡。

“这两天她们没敢找你吧？”池楠背靠着窗口，从桌上抽出一本本子扇风，“今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余莜莜偏头笑嘻嘻道，“我和晏绍顺路走一段距离，她们不敢做什么。”

池楠瞥了她一眼，掐着嗓子道：“有人护送，自然用不着我咯——”

余莜莜撞了撞她的手臂：“你别胡说！”

池楠乐呵呵的转了话题：“这周期中考考完，周末要不要出去玩玩？”

“去哪？”余莜莜问。

池楠：“游乐园呗，好久没去玩了。”

余莜莜耸了耸肩：“我都行。”

“下周末好像有活动，应该挺热闹的。”池楠睨了余莜莜一眼，“要不要把晏绍也约出来一块玩？再叫上我哥，人多才好玩嘛，嗯就这么决定了。”

池楠完全不给余莜莜拒绝的机会，余莜莜无奈抬眼看了她一眼，对她这种行径已习以为常，却也没有反驳。

池楠行事虽大大咧咧，但在某些方面，也有着女生的细心。

三班教室门口，一群男生扎堆进教室，一瞬让教室变得闹哄哄的，晏绍低头奋笔疾书，正处于和外界隔离的状态，直到脸上被易拉罐的表面冰了一下。

他脑袋往旁边仰了仰，拿手背抵着脸侧，抬头便见喻敛站在他桌旁，高挑的身影分外惹眼。

他手中拿着一罐红色的旺仔牛奶，上面的卡通人物眼睛瞪得圆圆的朝向晏绍那边，喻敛动作随意的把牛奶放在晏绍的桌角。

“刚去了超市，顺手给你买的。”他手中还有一罐汽水，他和晏绍去过多次超市，记得晏绍不喜欢喝汽水这类的饮料。

晏绍低头，手拿上了牛奶罐：“……谢谢。”

这也算是一个和好的象征。

“不客气。”喻敛说完从他身旁掠过，衣摆轻轻划过晏绍的手背，喻敛坐在了他后面的位置。

他看着晏绍打开拉环，喝了口牛奶，他把汽水罐放在嘴边，掩盖笑意。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女生总送他吃的了，看着喜欢的人吃着自己买的东西，欣喜像是摇晃过的汽水，止不住的往外溢，这种心身愉悦的满足，的确很让人喜欢。

下午上课，喻敛直勾勾的盯着晏绍的后脑勺，晏绍并非无所察觉，只是这种感觉让他有点毛骨悚然的紧张，猜不透喻敛的想法，不过到了后面他沉浸在学习中，也就习惯性的忽略喻敛的视线了。

倒是喻敛有些郁闷。

晏绍好像从来没有在上课时间回头看过他，他回想起以前班上的女生，时不时会有人“不经意”的回头看他，喻敛以前不在意，便没有发现，现在在意了，反倒让他看到了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疑虑在他心头一划而过。

放学铃声响起，课堂氛围一散，班上同学成群结队离去，喻敛背著书包在教室后门口等着晏绍，几个男生从他旁边经过，熟稔的和他说了几句话。

晏绍收完东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没看到后桌有人，不等他多想，门口喻敛抬了抬下巴：“这儿呢！”

晏绍拿起书包，走到他面前，“今天一起回去吗？”

“嗯，当然了。”喻敛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他们一如往常的下楼，喻敛落后晏绍半步，因为这样可以完完全全的将晏绍整个人收入眼底。

晏绍脚踩下一楼阶梯，他忍不住回头，顿时对上了喻敛一双漂亮的凤眼，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喻敛眸中微荡，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没事。”

“你今天好像……”晏绍斟酌道，“一直在看我，我有什么问题吗？”

喻敛看他的频率，都快要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了什么奇装异服，他感到不安。

他……发现了！？

喻敛呼吸一顿，从晏绍身旁错开身，继续往前走，背影透着几分落荒而逃，“没有，你看错了吧。”

“是吗……”晏绍跟上去，没有再追问。

他对自己的感觉也不是非常的确定，喻敛既然这么说了，晏绍也不多想。

太阳被云遮盖，空气中的闷热散去了些许。

两人还没走到校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声的高呼：“晏绍！”

晏绍和喻敛止住脚步，同步回过头。

余莜莜和池楠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走来，双方距离缩短，她们来到晏绍面前。

“你今天出来的好早啊！”余莜莜扬起开朗的笑容，小虎牙俏皮又可爱。

“嗨！”池楠抬手打了个招呼，看了看晏绍，又看了看喻敛，“你俩一起回去吗？”

晏绍点了点头。

池楠虽然追过喻敛，但实际上比起来还没有晏绍熟。喻敛手指勾着背包带子，视线凌厉又仿佛随意的在两个女生身上掠过。

“你好，喻敛，我是余莜莜。”余莜莜目光在喻敛身上稍顿，笑着打了个招呼。

喻敛颔首，态度稍显冷淡：“你好。”

他认出了她，是上周五和晏绍一起离去的那个背影，他捏著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余莜莜也不介意，近距离这般看喻敛还是头一次，真人比某些偷拍的照片要好看多了，她好奇似的多看了两眼，然后收回了探索的视线。

他们聊了几句。

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不过只维持了一段短短的距离，到了校门口，池楠和三人挥别，余莜莜跟着晏绍和喻敛一起走。

“你们是住在一个地方吗？”余莜莜自来熟的问。

“嗯。”晏绍点了点头。

“真好啊，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余莜莜笑道，“我家经常搬家，我都没有能一起上下学的熟人，楠楠家里也和我家在相反的方向。”

她叹了一口气，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玩。

跟晏绍待久了，她一个人也能说很多话，即便每次晏绍给的回应都冷冷淡淡，不过她习惯了之后也挺愿意和晏绍说，因为晏绍就算冷淡，也会给人一种他在认真听的感觉，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人很安心。

不过今天多了个喻敛，她也收敛了些许。

到了岔路口，三人分开，晏绍和喻敛走进另一条路，喻敛一路走来没有吱声，都是晏绍和余莜莜在说。

喻敛不太习惯自己和晏绍回去的这条路插上一个人，他面上不显，他了解晏绍，余莜莜和晏绍一起回家，肯定也就他闹别扭……他逃避晏绍的那段时间。

这让他心头升起了自己和对象吵架，被人趁虚而入插足其中的诡异错觉。

两人走进小巷子，穿过破旧的水泥路，建筑物为他们挡了阳光，脚步声有节奏的响起，晏绍和喻敛并肩走着。

“你不喜欢她吗？”晏绍感觉到了喻敛的低气压，开口问了句。

“没。”喻敛下意识反驳，“就是话多，吵得耳朵疼。”

晏绍道：“她今天话已经挺少了的。”

他顿了顿，“挺可爱的。”

他称述事实，喻敛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你很了解她？”

晏绍：“还行。”

其实了解多多少少是有的，比如他有点猜到了池楠以前为什么会说他和余莜莜有点像，不是指外表，而是说处境，余莜莜长得可爱，但在女生中也是隐隐受到孤立的存在。

这种孤立来源于她太受男生欢迎，以前喜欢和男生一起玩，渐渐传出不好的传言，后来到了高中，她也没什么朋友，只是她现在也不怎么喜欢和男生相处。

这是晏绍在和她一起回去，从她话语中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得出的信息。

她说过她不讨厌晏绍。

喻敛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别过头。

——

两人回到租房。

喻敛将房中的书桌整理干净，又拿了条凳子在晏绍身旁坐下，“你先写你的，等你写完了再教我。”

晏绍见他学习激情大，点了点头，“好，你先做你会的。”

他从书包里拿出今天的安排，有一大部分他已经用课间时间写过了，这下写起来也快，晏绍一旦专心进入学习状态，对外界的纷纷扰扰感知就弱了下来。

喻敛摊开书放桌上，微微侧头，他和晏绍并排坐着，两人手臂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远，只要他再过去一点点。

喻敛喉结滚动，舔了舔干燥的唇，他起身去拿了瓶水，一口猛地喝下了半瓶，

少年间不经意的怦然心动，青涩又紧张，触手可及的距离，想要靠近却没有勇气，光是想想心脏都会因此而加速，肾上腺素上升的激动与兴奋充斥着大脑。

……太没出息了，操。

晏绍对此一无所知。

待他写完作业，喻敛也冷静下来了。

“你哪些题不会？”晏绍把自己的作业本收拢放在一边。

喻敛把摊开的习题册往桌上一摊，宛如一个求学若渴的学生，面露亲切笑容：“全部。”

晏绍：“……”

晏绍有心理准备，听到回答还是默了两秒，“那我们开始吧，我先给你讲数学……”

说好的半个小时学习时间，因为效率，被无限拉长。

喻敛本心神荡漾，准备好了讲课过程发生些暧昧举动，甚至都想好了自己改如何反应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形象，如何撩得晏绍面红耳赤、娇羞不已……

然后他就听了整整两个小时晏绍正经的讲解过程，听得最多的就是晏绍问的“明白了吗”、“听懂了吗”、“你会了吗”，被质疑多了，喻敛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也让他认真了起来。

他们整整两个小时，沉浸在学习的海洋，健康快乐又痛苦，若说喻敛开始还想入非非，到了后来是真正一点歪心思都没有了。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晏绍的呼吸扫过喻敛耳侧，喻敛睨了他一眼。

“别分心。”晏绍察觉到他的神游，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喻敛的心脏复苏一般，也跟着砰的一跳，晏绍清冽的声音犹如薄荷糖般清冷提神。

“不对，你这里步骤错了——”

“这里x=1才对，你再算一次……”

“……我认为，你需要先了解一下高一的知识点。”

事实证明，学渣与学霸之间沟通存在代沟，即使他是一个聪慧的学渣，也无法掩饰他是学渣的事实。

喻敛自打上高中以来，就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听过课了，他看到晏绍认真给他讲解的侧脸，心思也正了。

在这般学习氛围浓厚的环境下，两个小时匆匆流逝，喻敛终于写完了今天的作业，他抬手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头疼。

还有一种莫名的憋屈。

他把作业推到一边，重新坐在了自己那张舒服的躺椅上，放空看着天花板，宛如进入了无欲无求的贤者时间。

晏绍拿着水喝了一口，吞咽下去，“你上课多听点，题目不难的。”

潜意思便是但凡上课听点课，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喻敛瞌着眼，“知道了。”

“下半年就高三了，现在努力不算晚，不是没有可能在高考取得好成绩。”晏绍嗓音低沉，转过身翻开了自己的错题集，“我对你很有信心。”

作为好友，激励两句也不为过。

他知道喻敛为什么不学，除了他爱玩叛逆，还有一部分是在和家里赌气，文中对他曾经提过寥寥几笔，他高一成绩其实也还看得过去，然而到了二中之后，他鲜少逃课，看着老实了不少，实则天天睡觉。

喻敛掀起眼帘，看著书桌前那个削瘦的背影，一看又看了许久。

——

晚上七点，喻敛站起来。

“晏绍，我们去跑步吧。”

晏绍背影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