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043

弹钢琴是一件极为耗费体力的事。

在演奏当中, 演奏者需要将烂熟于心的曲谱完美的在钢琴键上呈现，光这一件事，就需要极大的专注与为数不少的体力。

而狱寺在技巧上再如何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小学生。在演奏完这首连成年人都会觉得疲惫的黎明奏鸣曲之后还跑动了一阵, 加上众所周知的原因, 不出意外地原地昏厥了过去。

当时还引起了好一阵的混乱。

直到训练有素（？）的保安前来，娴熟地将男孩子带走，方才恢复一片平静。

这绝对是狱寺隼人能够写进一生最丢脸事件前三，是写在狱寺隼人人生耻辱柱上的大事！是当后来的彭格列十代雨之守护者与岚之守护者吵起架来一说就必然爆炸的点……之一, 被和幼年喝醉酒抱着纲吉大腿叫黑猫警长共同缩进记忆搅碎机里去。

这个时候的他对此一无所知，并且因为自己软弱的、在好久不见的重逢就昏厥，而陷入整个灰色的背景。

啊，人生就这样结束吧, 这无望的人生……亲爱的妈妈，让你的儿子和你一起在天国安居好了。

——男孩整个写满了这样的话语, 就连有马早希来告知他获得第一名也完全不能振奋起幼崽的信心。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银发的男孩子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kirakira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纲吉大……人？”

让他发出疑惑语气的是从门外探进来的一只手。

狱寺先是一喜，下一刻就发现了这不是纲吉的手。

男孩子身后如果有尾巴的话, 定然已经迅速翘起然后蔫巴巴地耷拉了下来。

手的主人掰住门推开进来, 热络地叫起了狱寺的名字。

“哟！你没事了吧？”男孩挠了挠头发，想了想他的名字, “唔……狱寺君？”

银发的男孩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性格，当即凶巴巴地炸毛。

“你是谁啊？”

——这话当然是白问，毕竟让银发的男孩子像是小气球一样爆炸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不知道出现在沢田纲吉身边的男孩。换一句话、四舍五入, 就是这个笑嘻嘻的爆炸头让自己在纲吉大人面前丢了面子！

男孩子像是只小刺猬一样浑身都炸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刺猬露出自己的刺，就见男孩子身后窜出来一只棕色的脑袋，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面容。

“你没事了吗？”那只脑袋担忧地看过来，让狱寺蹭蹭蹭瞬间就红了脸。

“当然！”还没伸出来的刺瞬间变得软乎乎地，一起耷拉下去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刺猬瞬间变成了软乎乎的猫咪，瞪着碧绿色的猫瞳摇晃着小尾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纲吉顿时就笑了起来。

“恭喜获得冠军。”他绕过山本说道，“刚才的钢琴很好听哦。”

“哪哪哪哪里，”狱寺耳朵根都泛红起来，往常在意大利的时候学过的什么话术啦言语技巧那什么的全都荡然无存，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比较好。

明明不久前他对待沢田纲吉还是那样一副自如的态度。

男孩子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害羞，深觉自己肯定哪里不对。

但这个时候的害羞更多的是在音乐厅的时候将自己如此坦诚地展露在音乐的对象面前的缘故。银发的男孩子还沉浸在自己被心中感激着的、发誓要追随的人将自己的心意看得透透彻彻的羞腆之中的时候，便听到对方谈到了方才的钢琴曲。

噫！

不要说了啊！

但纲吉并没有领会到浑身都散发着“不要说了啊啊啊”气息的狱寺——或许是看到了，但是对比起友人这点抗拒，他认为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要来的更加重要一些。因此幼崽并没有贴心地如狱寺之愿停止，反而注视着银发的男孩，认认真真地对他说道。

“狱寺君的钢琴或许并不是我听过最好的钢琴。”——毕竟在艺术欣赏方面的课程Reborn也没落下。

“但是，我有看到哦。”棕色短发的男孩子一手抚上心脏所在之处，神情温和，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狱寺君的妈妈……一定是一位十分温柔的女性吧。”

“在狱寺君的琴声中，我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她的存在。”

**

不顾反对将不自知的温柔话语说出的后果就是银发的男孩子又露出了那种呆愣愣的、就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预感到下一刻快要出现自己最不擅长的事情即将发生的纲吉一砸手心，赶紧拉过一边站着的山本来转移注意力。

“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山本君哦。”男孩子有些莫名心虚地介绍道，由衷希望友人的注意力能被自己转移过去。

幸而这个方法还算奏效，相当好猜测行动的狱寺瞬间就被[纲吉大人的好朋友]几个关键字给吸引走了注意力。

说什么朋友……一开始也是纲吉朋友的男孩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打量着露出白痴一样笑容的男孩，心下有些嫌弃，却还是皱着眉伸出手去。

“我是狱寺隼人。”男孩子小小的仰着下巴——在面对纲吉以外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与实力相符合的高傲。碧绿色的眼睛也不复在纲吉面前的闪闪发光，而是光华内敛的淡漠。这样一看，才是那个目中无人的狱寺少爷的模样。

但一向心大的山却本不觉有他，嘻嘻哈哈地握上手去。

“哈哈哈你也是阿纲的朋友吗？”他笑哈哈地说道，“我是山本武，你已经从阿纲那里听过我的名字了吧？”

听到后半句狱寺先是有些微妙的不爽。但这样一看，似乎纲吉大人没有在这个笨蛋面前提起过自己。

但是他已经听过这个笨蛋的名字。

也就是说，在纲吉大人的眼中，他比这个笨蛋更重要。

被无数人称赞过聪明的男孩子脑中迅速得出了这个等式，登时也不横眉冷对了，看着面前的男孩反而带着微妙的居高临下的态度。

“哼，就算是这样，纲吉大人的左右手位置也还是我的！”即使（经过奇奇怪怪的猜测后）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在纲吉大人心目中没有自己重要，狱寺还是收回手环胸如此说道。

“左右手？”山本挠挠头，“是风纪委的左右手吗？原来狱寺君是我们学校的吗哈哈哈，我似乎没见过呢？”

“哈？”狱寺一副要跳起来的样子，但另一边的山本完全没有get到他的点，哈哈哈地继续说道。

“这样说的话，阿纲就是云雀的左右手了？”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纲吉大人怎么可能是什么云雀的什么鸟的左右手啊？！”

“哈哈哈不是鸟是云雀啦。”

“这有什么区别吗？可恶你这家伙真是让人生气啊!”

眼见着这边又要爆发一场大战，正在和小恩团玩的纲吉赶紧把自己的手从小恩团嘴里抽出来（说起来到底为什么小恩团会这么喜欢他的手啊！），试图在两位友人之间充当和事佬。

“嘛嘛，”他介入二人之间，兴起提议，“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神奈川呢。”

幼崽说着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狱寺君有空的话，可以带我和山本一起出去逛逛吗？”

“当然！”话还没说完纲吉就见银发小章鱼发型的男孩坐立起来，“这是我的荣幸！”

故而在确定狱寺身体无恙之后，三个孩子就提出了一同出去玩的想法。

这个时候奈奈妈妈已经与有马早希谈得相当热络——Reborn也在，鬼知道这个性别为男身形为婴儿的家伙是怎么融入进家庭主妇们之间的对话去的，合计之下决定先解决晚饭，夜间再一同出门闲逛。

虽然不是祭典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神奈川的夜间也还是灯红酒绿的。儿童套餐和电子游戏商城，明明身边都是小孩子，反倒是两个大人站在抓娃娃机前走不动路，在普普通通一台娃娃机前浪费了半个小时。

纲吉抱着抓到的兔子玩偶，纵容地叹一口气。

嗳，妈妈虽然已经是大人了，但是也还有颗孩童的心嘛。

沢田·整个人都被大兔子湮没·真孩子·纲吉真真切切地如此想到，看着与有马阿姨说说笑笑的母亲、一路走一路闹的山本狱寺，跟着两个大一些的孩子玩闹的有马公生，微妙地产生一种这一路人只有自己靠谱的自豪感。

然后肩上骤然一重——

“我觉得你在想什么不妙的东西哦。”

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家庭教师先生在他耳边如此说道，而另一边，慢吞吞的小恩团子也咬住了幼崽的耳朵，像是揪了一下。

好吧好吧。

幼崽颇为失落地想。

看来还不到他当大人的时候呢。

在外面胡乱逛了大半个晚上的后果就是反应过来应该回到暂住的宾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双方都是带着孩子的女性，故而一商量之后，纲吉一行顺利入住到有马家去。

有马家并不算小，沢田奈奈同有马早希一起收拾出客房，纲吉就被奈奈妈妈催着带着朋友和弟弟去洗澡。

三只香喷喷的幼崽不过一会就从浴室里出来。纲吉满意地点点头，抱好自己的衣物即将进入浴室的时候突然想到还有一个Reborn。

[虽然Reborn老师是老师，但是也还是小宝宝吧？]

幼崽这样想着，凭借着直觉找到了在阳台上吹风的家庭教师。

“Reborn老师要一起洗澡澡吗？”男孩子从抱着的衣物后面探头探脑，“妈妈说纲吉要负责看着所有小朋友都洗白白哦。”

Reborn抽了抽嘴角，放下咖啡杯看向身后。

“过一会我会自己洗的。”

得到回复的幼崽并未高高兴兴离开，反而歪了歪头。

“但是Reborn一个人可以吗？”他真心实意地烦恼着，“纲吉看过啦！有马阿姨家的浴缸要比我们家的深一些哦？”

——要是一不小心，Reborn掉进去该怎么办呀！

Reborn诡异地沉默了。

令人窒息地沉默持续了好一会。眼巴巴顶着家庭教师死亡视线的幼崽显然没有读懂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氛——或者说，就像是在狱寺面前因为觉得要说的话更加重要而决定暂时无视了对方红扑扑的脸蛋的时候一样，因为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一时的死亡视线也、也算不了什么……嘛。

男孩子抽抽鼻子，有些委屈：“Reborn——”

家庭教师先生受不了地压了压帽子——当然，他当然不会败在幼崽可怜兮兮的呼声下。成熟优雅的大人啧了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游泳圈来。

“我有这个，”他说道，“所以不用担心。”

幼崽的眼睛终于pikapika地亮了起来。

他抱着衣服高举双手一声欢呼，确认事情得到解决之后就哒哒哒地离开。

“那Reborn老师要洗白白的时候叫纲吉哦！”纲吉在进入浴室前还不忘欢快地叮嘱，“纲吉会帮忙放热水哒！”

——完全没看到离开前脾气算不上好的老师的黑脸。

倒是另一边，似乎传来了某只银发小章鱼[我也要纲吉大人放的洗澡水]的声音。

纲吉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发现不过是狱寺似乎又和山本打闹了起来，估计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狱寺君怎么会叫着要他放洗澡水嘛。

这样想着的男孩子很快脱掉衣服把自己和小恩团一起放进水里，在身体被热乎乎的水面漫过一起发出灵魂的感叹。

太——舒服了！

顶着小毛巾的小恩团时不时从他面前飘过，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外面还传来了钢琴的声音，让纲吉莫名有种啊就这样在这里睡过去也不错的感觉。

然后他就差点真的睡过去了。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小恩团把他给拽了出来。

清洗好自己的衣物之后幼崽就开始眼巴巴地盯起了Reborn，知道对方带着一个游泳圈进入浴室才堪堪作罢。

稍作休息后开启了枕头大战。

孩子们本就多，一个晚上总不能面对面面面相觑，而枕头大战这种东西杀伤力不强又能调动活力，迅速就变成一个吃时间的怪物，唏哩呼噜吃掉两个小时。

是时候该睡觉了。

纲吉还保持着那个没有睡前故事就睡不着的习惯，但在朋友们和小弟弟面前总不能缠着妈妈讲故事，于是男孩子想了想，从自己的小鲨鱼书包里掏出一本绘本。

“咳咳，”他故作严肃道，“既然要睡觉了，就让我来给大家讲睡前故事吧。”

——这样的话，也相当于自己也听了睡前故事了呢！

幼崽喜滋滋地想着，在同伴们灼灼的目光下翻开了第一页。

他念了一页又一页，不知道小伙伴们到底睡着没有，反而是自己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不出所料地彻底低落下去。

男孩子念着念着睡前故事把自己给念睡着了。

来查房的沢田奈奈进入孩子们的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榻榻米上铺着好了软软的被褥，四个孩子挨着睡在一块，看睡姿就能看出性格——这个睡得七仰八叉小肚子都出来、那个乖乖巧巧安安稳稳，被挤压得让人忍俊不禁，那个趴在床上脸朝着一边、嘴里不知道还在说些什么。

而纲吉则是睡在最边上，手上还捏着绘本，小脑袋都点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没醒过来。

她噗嗤暗笑了声，取下故事绘本将幼崽塞进被子，又给其他孩子理了理被子，才打开小夜灯调到最低，关掉大灯，轻轻掩上门。

[晚安]。

**

一夜无事……才怪。

大概是到月亮高悬的时候，纲吉突然睁开了眼。

他往一侧看去。

月华自窗外照射了进来，纲吉坐起身，与窗外的人影相对视。

一时无话。

对方先举起手，面无表情地晃了晃。

[“晚上好”。]

纲吉弯了弯眼。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床铺，走到对方的面前拉开窗户。

[“作之助怎么来啦？”]他小声问着对方，只看见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下，作出抱歉的姿势。

[诶？]

下一刻，毫无预防的手刀从后袭来，纲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一片黑暗。

红棕发色的男性一个拔萝卜将名义上的小师兄扛到肩上，像是扛米袋一样拎了起来。

下一刻他迅速扭过头，手中几乎是瞬间拔出的木仓在看到属于Reborn的那双大眼睛时收到一边。

“老师。”

他喊道。

Reborn道：“奈奈妈妈那边我会解释，你先把纲吉带走吧。”

织田作之助应下，露出有些迟疑的神情。他一度做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却将所有话都吞回肚子。

纲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被织田作之助捞着去到了隔壁的横滨，最后被放在一处废弃的房子边。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觉得放在外面还是过于危险，于是又捞着幼崽找了间空无一人的房子，将幼崽放在里面。

有些担忧。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性眼中写着这样的情绪。他想了想，正准备给呼呼大睡的小师兄搞两个陷阱保证睡眠，就听见身后传来神出鬼没的老师幽幽的声音。

“帮助禁止哦。”

男人没什么情绪地收回手。

“抱歉。”

因此等纲吉醒来，就是被窃窃私语的声音吵醒的。

“这个幼崽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一早醒就出现了……不会是……带回来的吧？”

“……看着衣服是[外面]的人吧？”

对话停止在这一句，纲吉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和两颗凑在自己面前打量的家伙对上。

“哇哇哇他醒了诶！！”

粉色头发的女孩子一蹦就蹦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指着纲吉叫个不停。

纲吉坐起身，默默回想了下记忆丧失以前发生了什么……然后和已经扒拉到自己面前的少年对上眼。

“咳咳，你这家伙是谁？”白色短发的男孩皱着眉问道，“来[羊]有什么事？！”

纲吉发出疑惑的声音：“羊？”

那边两个看起来也只有十多岁的家伙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他不知道羊诶？”

“那果然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小少爷之类的吧？”

“难道是中也那家伙？”女孩子偷偷摸摸地说。

一听这话男孩就嘶了一声。

“中也呢？”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在睡。”

这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段时间才扭过头来，纲吉看着这二人打了个呵欠，心下有了些猜测。

“请问……”他率先问道，“把我带过来的人在哪里呢？”

少年与少女对视了一眼，最后一个说着“我去叫他”离开一个留下，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纲吉。

纲吉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留下的少年看起来很是警惕的样子，两人相安无事地等了一会，听到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

“什么幼崽？”少年人的声音有些困倦，说的时候还打着呵欠。纲吉从脑袋里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和这个声音相匹配的人选。

幼崽顿时有些迟疑，直到看起来十分破旧的门被推开的一刻。

——是不认识的人！

那果然就是Reborn支使作之助把他送到这个地方来的！

幼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迅速做出猜测，与真相几乎毫无分别。

但是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留下来。

他刚才已经看过窗外了，肯定不是自己来过的任何地方。人也不认识，也就是说，是他从未去过的、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

——这一定是Reborn设计好的!

幼崽气呼呼地如此想到。

但是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现在首先要解释的事情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说被小师弟半夜拐来肯定不会被相信。那么方法就只有……

幼崽默默心虚了一下，继而下定决心，在门被推开的一刻迅速扑上前去大声喊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