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荒神20%（十七） 神明的庇护。

因为大妖怪和强盗们都已经被歼灭, 飞鸟和缘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刚才他们经过的那座山的山洞中，通知藏匿其中的村民们可以安然回村的消息。

现在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战国时代的夜晚格外寂静，很适合用来思考白天来不及细想的事情, 缘一的视线微微下移, 一边赶路一边让自己沉浸在思绪中。

在他眼中, 从小亦师亦兄陪伴着他的飞鸟一直是洁白无垢的人, 但是他今天却看到了飞鸟的另外一面。

虽然以那些强盗们的罪行来说, 怎样残酷的死法都不为过, 但是他不愿意看到飞鸟因此沾染那些强盗们的血。

因为飞鸟今天给他的感觉太过冲击, 所以一直以来被强行按捺下的不安感都冒了出来。

飞鸟在他眼中浑身是谜, 比如说对方在成为继国家的养子之前的生活, 比如说飞鸟身上的奇怪的火焰力量。

虽然火焰的力量很强大，但是那样如同凝固的血一样的红黑的颜色让他觉得不安。

还有就是飞鸟在处理强盗前后别无二致的神色，他突然间觉得, 虽然他和飞鸟形影不离地相伴了九年，但其实并没有真正了解过飞鸟。

对他来说, 他的所有愿望都是和飞鸟永远在一起，就算不在他们原本的家也不要紧, 即便再在这个乱世流浪漂泊也无所谓。

对他来说, 飞鸟才是他的家, 只要在对方的身边，他的心就安宁妥帖, 像找到了真正的归属。

在这些疑惑产生之前, 他对他和飞鸟永远在一起这件事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却有点恐慌，他害怕他的愿望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在他眼中, 飞鸟是很厉害很特别的人，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身边也会出现比他更适合的人。

光是想想飞鸟的身边会出现其他取代他成为距离飞鸟的最近位置的人，他的心情就难以抑制地感到难过。

他想起了兄长岩胜、巫女桔梗、甚至是已经沦为尸体的鬼蜘蛛和飞鸟同框的画面，他忍不住地揪紧了前胸的衣服。

飞鸟原本抬头看着夜空，乌云半遮掩着月亮，让他想起了九年前带缘一逃离继国家时候的月亮，这让他有些怀念。

他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刚想微笑着对缘一感叹下什么，但是却感受到从缘一身上传来的苦涩的味道。

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封闭内心的样子，但是大多数时候情绪都淡淡的，很难从缘一身上体会到激烈的情绪。

他转过头看向缘一，正好看到缘一眼睛里的一丝纠结，这让他有些疑惑，他一下子想起来他刚才对待鬼蜘蛛的恶劣行为，感觉他刚才过火的行为吓着了缘一。

毕竟在山中的几年让他修身养性了不少，所以他在缘一面前一直是善良正义的形象。

今天却冷不丁地暴露了他不那么善良不那么正义的一面，以缘一的单纯应该很难理解。

可是这应该怎么和缘一解释，总不能直接对缘一表示他就是这样的人，今天只是本性暴露？

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解释，好歹保留一些他在缘一面前的好印象。

飞鸟决定找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突然，四周的光亮一暗，乌云遮住了月亮，不远处传来蹊跷的动静，隐隐约约有血腥味透过来。

飞鸟和缘一迅速将之前纷乱的思绪抛出脑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显示了答案：有鬼出没。

而且鬼就在这座山，他们想起了在这座山藏匿的众多村民，如果被鬼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那么之前为了保全村民的性命杀妖又杀强盗的行为算是白做了。

飞鸟和缘一没有犹豫，直接往血腥味的方向跑过去，两个人的脚程都很快，他们越接近目标，血腥味也就越大。

从这浓郁的血腥味来看，受害者人数不少，很快，他们就只剩下一点距离。

在斑驳的树影中，飞鸟和缘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面容丑陋、满身血腥气的鬼正在朝那个身影靠近。

“岩胜？”

“兄长？”

飞鸟和缘一一同认出了那个人影，虽然已经九年不见了，但是从对方和缘一相差无几的长相，就知道对方就是幼时伙伴岩胜。

岩胜刚才因为和鬼之间的战斗，现在已经完全脱力，他出门前带出来的部下为了保护他而死，虽然岩胜这几年来一直勤勉练习剑道。

但是面对能超速再生的鬼，在人类武士中实力顶尖的岩胜也无可奈何。

他今晚是第一次知道鬼的存在，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年轻的性命就走到了尽头。

但是在这个时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九年前的那个夜晚。

飞鸟一边保护着他的弟弟缘一，一边把家中的过半武士给砍昏的场景，就连实力不俗的父亲也没有在他手上挺过一刀，还有就是缘一白天将剑道老师给砍昏的场面。

这两个场面是他在九年间的心头噩梦，没有想到在临死前还重新播放了一遍，他又想起了之前他的部下为了保护他而牺牲性命的场景，他忽然间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是飞鸟或是缘一，在面对这只鬼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这样露出无力的表情？

他在心头想象了一下，发现他根本无法想象缘一和飞鸟会像他一样露出这种难看的表情。

如果是他们的话，估计会连眉毛都不颤动一下，轻轻松松地把这只鬼砍死在当场吧。

岩胜正准备等死，作为一名武士，他并不害怕死亡，他只是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像他看到缘一砍昏剑道老师明确地意识到他的继承人身份会被替代、就像他看着飞鸟拉着缘一离开，就像在飞鸟和缘一离开后，他无论怎样刻苦练习，但是却被父亲无视时的无力感。

正当他准备闭眼的一刹那，他听到了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称谓，他没有理会正准备吃掉他的鬼，因为那两个声音，他体会到了九年前那晚恶心又揪心的感受。

他用手捂住嘴，说道：“飞鸟、缘一？”

只见缘一凌空一跃，利落的身姿像月下展翅的凤凰一样完美。

他飞速地抽出日轮刀，就将那只鬼斩杀在当场，然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说道：“抱歉，兄长，我来晚了。”

武士家庭有很严苛的等级制度，所以看到缘一单膝跪在岩胜面前，飞鸟并不觉得惊讶。

如果他真的甘心一直呆在继国家的话，原本应该是岩胜的近臣的他面对岩胜也应该跪下行礼。

但是很可惜，从一开始，这个可能就不成立，而且他虽然理解这个时代的等级制度，但是还是会对缘一跪下的举动有些不爽。

缘一是他从小爱护着长大的孩子，天性自由无拘无束，理应不会被那些僵化的礼教束缚。

不过缘一之所以会下跪，是因为他一直敬爱着兄长岩胜，也一直对岩胜有着愧疚之心。

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岩胜的双胞胎兄弟，一个是岩胜的近臣，却两个人一起丢下岩胜离开继国家，缘一因此一直对岩胜心怀歉疚。

虽然有时候很想要回家见兄长，但是想到继国家家主在他们逃离后还不忘派出人寻找他们的情况，就觉得还是不要出现在岩胜面前比较好，所以一直拖着。

飞鸟走了过去，站在缘一的身边，岩胜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缘一和飞鸟已经失踪了九年，在他心中这两个抛下他的人在九年前的那一晚就已死去，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在他临死前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像是天降神兵一样轻而易举地斩杀掉他怎样也杀不掉的鬼。

现在遮掩住月亮的乌云已经散开，清亮的月辉笼罩住这两个芝兰玉树的人的身上，越发显得缩在树影下等死的他平庸不堪。

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因为心头的卑劣感而刺激得吐出来，不过就算他因为自身颜面的问题没有吐出来，想来他现在惨白的面庞一定很难看吧。

他看着恭敬跪下的缘一，缘一在他的面前低下头，虽然恭敬谦逊，但是能看出他远超自己的强大高洁。

而飞鸟作为他曾经的近臣人选，按照常理，对方也应该朝自己行礼，但是小时候的自己就隐约知道飞鸟并不会有朝他下跪的一天。

那时候的他也觉得他和飞鸟是朋友，并不想他们之间有上下等级之分。

但是在飞鸟和缘一离开后，他有时候做梦会做到飞鸟像是个真正的近臣一样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醒来后总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他想他对飞鸟之前的真挚的朋友之情终究因为飞鸟的背叛而变了质，他比恨明明是双胞胎，但是天分远超自己的缘一还要憎恨飞鸟。

现在他看着飞鸟的清冷矜贵的模样，这种感觉更是达到了顶峰。

飞鸟感觉到岩胜此时的心中的复杂心情，就像是原本甘醇的茶水因为放久而变得苦涩不堪，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愧疚。

不管怎样说，岩胜小时候对他很好，但是他却拐了他的弟、伤了他的爹，想起岩胜幼年时期那张奶萌奶萌的小脸，更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飞鸟的视线有些游移，掩饰着自己的心虚的心情，刚才缘一抢走了他好好表现的机会，现在他得想些其他办法来挽回一点自己的良心。

他看向岩胜，小小的观察了一下，虽然刚才和鬼战斗，但是不懂得针对鬼的呼吸剑法，只是单纯用普通剑术战斗的岩胜并没有受什么伤，现在坐在地上不过是因为脱力了。

他朝岩胜伸出手，说道：“岩胜，你还好吗，现在还站得起来吗？”

岩胜看着飞鸟朝他伸来的素白纤细的手，和小时候一样，飞鸟的体格比同龄人要纤瘦得多，也不知道飞鸟是怎样用这样的体格战胜那些远比他高大的人的。

天资这种东西果然是毫无道理，他比谁都更想要天分，但是不那么需要天份的缘一却像是神之子一般受上天眷顾。

而他才是备受期待的继国家的家主，但是本该是他的近臣的飞鸟却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站在了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上。

一想到他小时候一直很喜欢的飞鸟的温柔眼神中可能包含着对他的怜悯之心，他想吐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看到岩胜握住了他的手，飞鸟松了一口气，然后一使劲将岩胜拉着站起来，因为刚才的稍作歇息，所以岩胜的体能渐渐恢复了，现在已经有了行动能力。

身旁的缘一也早已站起，岩胜看起来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们。

飞鸟及时地说道：“岩胜，我们现在有急事要做，虽然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们，我们的时间还很长，你可以慢慢问。”

“什么事这么紧急？”岩胜有些好奇地问道，能让小时候做事不着急的飞鸟着急，应该是很严重的事，他也能够通过这件事来了解飞鸟和缘一过去几年的经历。

飞鸟说道：“我和缘一是接受了委托的除妖师，现在委托已经完成，需要通知委托的村民们妖怪已经干掉了，他们可以回村的消息，正好可以叫来几个村民让他们帮忙安排你的牺牲的部下们的后事。”

岩胜看着地上的尸体，叹息着说道：“虽然他们已经死了，但是我还是想把他们带回城中落叶归根，给他们的亲人一个交代，我作为继国家家主今后也会善待他们的亲属。”

“岩胜你已经继承了继国家？”

“对，父亲在两个月前已经死去了。”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岩胜看向了缘一，发现缘一没有半点动容的样子，心里感叹着他们双胞胎兄弟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缘一从小就被父亲当作家族耻辱关在小房间里，从没施舍过缘一半点温情，在缘一的眼中，父亲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个死物吧。

而他在面对父亲的死亡，心中也是如释重负，因为在缘一七岁那年显露才能后，他这个一开始的继承人在父亲眼中也成为了死物。

在父亲死亡后，内心深处也只是感到庆幸和解脱。

“既然父亲死了，缘一你愿不愿意重新回到继国家，还有飞鸟，你愿不愿意回到继国家帮我，不是作为近臣，而是作为我的朋友？”

“抱歉……”飞鸟和缘一同时说，岩胜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再勉强他们。

岩胜也不明白他此时是什么心情，一方面憎恨他们憎恨到想吐，一方面在邀请他们回家的时候心里却有了莫名的期待。

果然，他的心早已在九年前就变得不太正常了，在飞鸟和缘一离开的这九年，他的生活平静又无趣，他像是一潭死水般平淡地活着。

而刚才因为飞鸟和缘一对他的呼唤，他的时间终于又开始流动起来。

他们去山洞中，村民们在听说他们已经退治了蛇妖，差不多要给他们跪下了，蛇妖一开始向他们村里索要二十名青壮年。

他们那个村子不大，大部分青壮年都成了战场上的炮灰，如果再向蛇妖进贡二十名青壮年，那么他们村子也只剩下老弱病残了。

就算蛇妖不屠村，他们也没有什么活路。

所以他们寄希望于山那边的枫之村的巫女桔梗，但是巫女桔梗本身要镇守枫之村，他们几乎全无希望了，幸好巫女桔梗向他们推荐了这两位除妖师大人。

听说除妖师大人需要他们帮忙，他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立刻准备回去准备人力车。

这时候，一张符纸折叠成的蝴蝶飞到了他们的身边，蝴蝶身上传来了桔梗的声音：“飞鸟大人、缘一大人，你们这么久没有回来，是否需要我来帮忙？”

蝴蝶停在飞鸟的手上，飞鸟说道：“桔梗大人，蛇妖已经解决了，我和缘一有其他事要做，所以近期可能不会回枫之村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可以用式神来告诉我们。”

符纸上的桔梗的澄澈灵光照亮了周围人的眼，蝴蝶扇动了两下翅膀算是答应，然后桔梗温言说道：“祝你和缘一大人武运昌隆。”

飞鸟说道：“谢谢。”

飞鸟将手微微向上一送，蝴蝶符纸便展翅往枫之村的方向飞去，岩胜和周围村民一起惊讶地注视着飞鸟和那只纸做的蝴蝶的互动。

战国时代有灵力的巫女、除妖师、僧侣不少，但是就算是他们也看出了那只蝴蝶的与众不同，可想而知背后的巫女有着怎样神通广大的力量。

村民们因为沉浸在刚才奇妙的画面不敢吱声，岩胜的目光早已转向了飞鸟和缘一。

原来，在他碌碌无为，如同温水煮青蛙般活着的九年中，飞鸟和缘一看到的是这样特别而广阔的世界吗？

他果然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更远了，九年前的那一晚他只是被动地像是木偶般全盘接受飞鸟、缘一、父亲赋予他的命运，现在，他有了想要自己掌握命运的强烈的冲动。

村民们先回村子里找木板车来搬运岩胜部下们的尸体，防止山里的野兽将这些尸体啃食殆尽，现在站在尸体旁边的就只有飞鸟、缘一和岩胜他们三个。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幼年时期他们一起相处的场景。

岩胜说道：“等我将部下们的尸体带回去，然后给他们的家属安排抚恤金和其他照顾后，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兄长？”缘一看向了岩胜，他从小知道他的兄长比谁都更想当一名称职的继国家家主，比谁都想当天下第一武士。

如果兄长离开继国家，放弃掉继国家家主的身份后，他就不再是武士了。

他觉得今天的经历实在是玄妙，不仅飞鸟在他面前展露了另外一面，就连好几年没有见过的兄长也做出了不寻常的决定。

不管是飞鸟那样当机立断地对强盗们处以极刑，还是兄长这样果决的放弃十几年的坚持，都能看出他们的性格中有着相近的激烈的部分，这是他没有的且极其羡慕的。

果然，比起自己，兄长一直都是在心境上最适合飞鸟的人，缘一的眼神突然间变得空洞起来，这是他没有遇见过飞鸟以前常有的眼神。

他的的父亲厌恶他，他的母亲保护他，他的兄长在被父亲毒打后仍坚持来到他身边陪伴着他爱护着他，但是他们谁也不了解他。

在父亲眼中，他是可能毁灭继国家的不祥之物，他的母亲觉得他是她双耳失聪、无法说话的不幸的幼子，在兄长眼中，他是可怜的需要好好照顾的弟弟。

但是在飞鸟第一次进入继国家，原本被关在小房间里的他并不清楚飞鸟的存在，但是到了晚上，他却准确地找到了飞鸟的所在地，像是冥冥之中的灵魂的指引。

他的母亲自从他出生后一直在神明面前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受到神明的庇护，并且还为他做了一副有着神明象征的耳坠。

而和他初次见面的飞鸟，在他触碰对方的脸颊的时候，飞鸟的脸上浮现出和他脸上斑纹有些相似的符文。

后来飞鸟带他逃离继国家，在山中展现的不属于神明的力量，以及今天飞鸟显露出的那些烈焰般的力量后，他无端端地确信了一点：

飞鸟就是响应了母亲的期待的神明大人，飞鸟如母亲期待的那样保护着他爱护着他理解着他，他们是神明和信徒的关系，没有人会比他们接近彼此。

在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后，缘一的有些呆呆的眼睛又重新恢复清明。

那双特别的红色眼睛流动的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的情绪，这是他一直羡慕的和飞鸟和兄长一样的像是人类的情绪。

感觉到缘一的心中的异动，飞鸟和岩胜一同看向了对方，但是现在缘一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无欲无求的样子。

飞鸟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他觉得手臂和脸颊上有些烫。

他用长发遮住了脸颊上浮现出符文的部分，然后一只手握住了浮现出符文的另一只手臂，慢慢地等待着那微微发烫的温度和符文消失。

但是让他感受到热度的不仅是脸上和手臂上突然浮现出的符文，还有一道热烈的眼神。

飞鸟转过头，看到的是缘一那双如同红宝石般的眼睛，平常时候觉得缘一的眼睛虽美，除了看向他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看起来呆呆的。

虽然以缘一的才能比任何人都适合更大的世界，但又比任何人对这个更大的世界感到孤独无措。

他曾想过，带缘一到外面的世界来会不会让对方有所改变，但是当那双眼睛第一次改变的时候，他反而有种逃避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