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荒神20%（十六） 半鬼王和半妖。

听到鬼蜘蛛的邀请, 缘一的表情一变，不仅是因为鬼蜘蛛此时对于飞鸟的势在必得的眼神让他有了危机感。

在看到他们装载着武器装备的车子上面的斑斑血迹，还有这帮人嗜血的眼神，一直以来干净得如同白纸的神之子有些难受。

这些人明摆着是来找麻烦的, 鬼杀队虽然是一方强大的武装势力, 但是他们只负责斩妖除魔, 为了不被妖魔鬼怪的势力报复, 他们尽可能地在人类社会中藏匿自己的踪迹。

为了不连累鬼杀队的其他同僚, 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对这帮人做点什么, 但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这附近都是小村落, 离官府很远, 想把这些强盗一网打尽递交给官府, 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缘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下意识地看向了飞鸟。

因为从小和飞鸟一起长大, 所以他对做什么事都很厉害的飞鸟有种依赖之情，飞鸟很讨厌人类中的杀戮行为, 如果是飞鸟的话，应该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缘一转头看向飞鸟, 在看到飞鸟此时的神情, 他一下子就呆住了, 只见他认为很讨厌强盗的飞鸟和鬼蜘蛛相谈甚欢。

鬼蜘蛛坐在马上低头看着飞鸟，眼里透露出占有欲和打量的神情, 似乎正在鉴赏某种艺术品, 并且随时准备占为己有。

而性格敏感的飞鸟对鬼蜘蛛的冒犯眼神一无所觉的样子, 嘴角露出了微笑，气质看起来温柔又脆弱。

缘一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 虽然飞鸟长得比同龄人要纤瘦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飞鸟是个多么柔弱的人。

相反，他是让周围人敬佩的强者，也是他从小到大的避风港，周围人落在飞鸟的身上的目光大多是憧憬敬佩，而不是像鬼蜘蛛一样浮浅的目光。

还有，飞鸟的气质不仅有变化，而且眼睛也比往常更黑，里面有着他从未见过的什么沉郁的东西，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颤抖起来。

像是注意到缘一的奇怪的眼神，飞鸟转过头来看向对方，看向他的眼睛清清亮亮。

眼中的让缘一感到陌生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但是心中残留着的慌乱情绪提醒着缘一刚才并不是他看花了眼。

不过飞鸟却完全没有向对方解释他为什么会和一位强盗二头目相处良好的理由。

虽然飞鸟、缘一和强盗们的目标是枫之村的隔壁村，但是要达到隔壁村必须得翻越一座高山。

鬼蜘蛛存心想要勾搭飞鸟，所以让属下给飞鸟准备了一辆上面没有摆放货物的平板车。

而听说飞鸟他们是除妖师，所以就算是狂妄惯了的强盗们也不敢造次，尽自己所能的给了飞鸟他们礼遇，二头目鬼蜘蛛一发话，他们真腾出了一辆木板车。

车轱辘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的前进着，因为木板车的空间很小，所以飞鸟和缘一都抱膝坐着。

飞鸟的身材纤瘦，所以没觉得有什么，而缘一身材修长，所以姿势很不舒服，像一只巨大的狗狗硬要塞进猫窝里一样。

感觉到缘一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飞鸟往角落里挤了挤，腾出更多地方留给缘一舒展身体。

往常缘一在接受来自飞鸟的好意后总会很自然地蹭过去，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缘一抱着膝盖发呆，似乎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发现飞鸟的好意。

看到缘一的反常表现，飞鸟露出了担心的神情，这个木板车虽然被小喽啰们擦过一遍，但还是很脏，随便一瞥就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可想而知也不是妖怪的血，而是他们同类的血。

让秉性高洁的神之子坐在这样的车上，和这些强盗混迹在一起真是为难缘一了。

飞鸟刚想对缘一说点什么，余光就注意到队伍前面有人骑着马朝他们这里奔来。

只见原本习惯于位于队伍最前方，作为领导者带领整支队伍的鬼蜘蛛特地来到了他们的身边，握着缰绳让马的速度和车子行进的速度一致。

这群强盗们虽然对他们礼遇有加，但是终究不太放心他们。

生怕他们会偷偷跑掉然后去村子通风报信或者是去禀报官府，所以让他们的车呆在队伍中间的位置上，前面和后面都有强盗看着他们。

鬼蜘蛛骑着马在车子旁边行走着，让对方和慢悠悠的车子并行实在是委屈对方座下的这匹快马了。

不仅如此，大约是看出飞鸟坐在车上颠簸实在是不好受，他微微低下头，体贴地安慰道：“放心吧，路程已经走完一半了，很快就要到前面村子了。”

刚才还沉浸在思绪中的缘一注意到鬼蜘蛛的讨厌的眼神，低下的头立马抬起来，虽然表情平静，但是红色的眼睛深处有岩浆流动，看起来是爆发前的平静。

但是让好脾气惯了的人发脾气还是有些困难的。

鬼蜘蛛看到缘一的表情，像是躲避缘一的可怕视线般歪了歪头，语带挑衅地说道：“真可怕啊缘一大人，我可不是你需要斩杀的妖怪，我和飞鸟是好朋友，自然也和你有点关系，所以我们要好好相处啊。”

虽然脸上微笑，但是鬼蜘蛛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

只要等到他们到达前面的村子，他在村子里烧杀抢掠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缘一做掉，那么飞鸟的身边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等到他成为了首领之后，他就会将飞鸟提拔为他的亲信，有这么个养颜的小家伙在身边，感觉其他同伴辣眼睛的长相和作风也不是那么让他难以忍受了。

因为爬了半天的山很消耗体力，所以他们在山顶上休息整顿，原本就没个正形的强盗们一停下来，就立马在草地上东倒西歪，场景实在是有碍观瞻。

鬼蜘蛛在心里颇为厌弃，转头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飞鸟和缘一，如果说这两个人纤尘不染宛如天上人，而这群同伴只适合在淤泥里呆着。

鬼蜘蛛拿了一个果子递给飞鸟，说道：“时间紧急，来不及吃饭，你吃个果子垫垫饥。”

飞鸟对于鬼蜘蛛的好意露出了诧异表情，他从鬼蜘蛛手中接过了果子，然后只是捧在掌心中，并没有吃的意思。

鬼蜘蛛看着他手中浅粉色的果子，又看了看飞鸟纤细的手腕以及浅色的唇，感觉心情突然被一种奇异的心情胀满。

他在心里感叹着飞鸟真的是生错了性别，就算他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也完全比不上飞鸟的精致。

果然，有个知书达理的美人在身边会让心情变好，他见过的女人大多是花街的游女，美则美矣，但是腰肢太软，眼睛里东西太过谄媚。

那些女人只适合被达官贵人们好好呵护，不适合成为他的人呆在他的身边。

而如果是飞鸟的话，虽然是个男人，只要他想办法驯服这只小鸟，对方完全可以长长久久地呆在他的身边，而不至于让他感到厌烦。

他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处理掉现在正在他们身边，用非常凌厉的眼神注视着他的缘一了。

他从见到缘一的第一刻起就开始讨厌对方，讨厌对方比自己更加完美的体格，讨厌对方像是太阳般耀眼的气质，和他这个生活在阴影中的强盗完全不同。

再后来知道飞鸟和对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就更加讨厌了。

这可能是来源于天生具有竞争意识的雄性本能，而飞鸟则成了战利品。

缘一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果子过，尤其是鬼蜘蛛递到飞鸟手中的那一个。

如果说之前看到飞鸟和桔梗走在一起是觉得委屈，那么现在的心情几乎能称得上愤怒了。

缘一很想把飞鸟手中的那个果子扔到山下摔个粉碎，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把鬼蜘蛛给扔到山下去。

虽然这两件事操作起来没有难度，但是他对于杀人这件事有心理障碍，而且还会惹飞鸟生气，所以只能按捺下这种心情。

他看鬼蜘蛛的眼神和看十二鬼月的眼神没有什么两样，但十二鬼月能杀，这个叫做鬼蜘蛛的人类不能杀，这让他觉得很不悦。

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儿后，他们的队伍再次踏上了路程，等终于到了村门口，天色已接近黄昏时段，白天和黑夜的交界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逢魔时刻。

飞鸟站在强盗队伍前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强盗们已经按捺不住地渴求鲜血和财富的躁动的心跳声。

既然已经到了村门口，强盗们已经不需要继续伪装了，一下子冲进村内，然后按家按户地搜寻着财物。

鬼蜘蛛站在飞鸟身边，手下们都去搜刮战利品，他作为二头目只需要等待着手下们将财物送到他的面前。

而且不需要多久，他就能听到他几名手下已经暗中做掉首领的好消息。

比起纡尊降贵地和手下们一起去翻找值钱的东西，他更喜欢站在这里守住他最看重的那样宝物。

鬼蜘蛛转头看向飞鸟，但是飞鸟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想来他之前撒的谎已经被揭穿了，但是却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刚刚还在心中描绘出飞鸟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飞鸟和他想象中不同，他一方面觉得遗憾，一方面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张清高的脸怎么可能和其他庸人一样露出难看的表情。

鬼蜘蛛暗自用眼神指使着身边的几个小弟把缘一给捆了，鬼蜘蛛还以为缘一他最少还会挣扎几下，那么他正好可以对这个一路上都看不顺眼的家伙饱以老拳。

谁知道缘一动也没动，很自然地被几个小喽啰给捆了，只是用一双红色的眼睛看着飞鸟，想要知道飞鸟接下来的行动。

鬼蜘蛛一开始就看出这两人中以飞鸟为主导，他在心里嫌弃着缘一的没用，他转头看向飞鸟，准备对飞鸟说出他对对方的今后生活的安排。

谁知道村子里突然间传来奇怪的动静，刚才一到村门口，他的强盗同伙们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现在纷纷走到大路上，表情看起来气急败坏。

“该死的，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钱呢，怎么什么都没有？”

“明明昨天还让人踩过点，说这个村子挺有钱的，怎么现在成了一个空村，那些村民们都将钱带到了哪里？”

听到手下们的嚷嚷，鬼蜘蛛的表情一变，他们辛辛苦苦翻越了一座山，连妖怪们的威胁都不管不顾，现在却告诉他他们连一个子儿都捞不着，这让他如何能忍受！

鬼蜘蛛正准备按着剑往前走，看看村子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一旦让他知道这群村民拿着财物藏匿到什么地方，他绝对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们杀死，好解他被愚弄的愤怒心情，在此之前，他要先把这个村子全都烧光。

这时候，飞鸟忽然开口，问道：“鬼蜘蛛，虽然同行了那么久，但是你好像还不知道我们接受的是什么委托？”

听到飞鸟叫他的名字，鬼蜘蛛心脏突然一跳，他停下了想要烧村子的脚步，然后转头看向飞鸟。

却发现飞鸟虽然在和他说话，但是视线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那个空落落的村子。

“什么委托？”鬼蜘蛛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我们接到委托，说是一个村子被大妖怪看上了，如果不交出村子里的二十多名青壮年活祭品，就要来屠村。”

“我让村子的长老带领村民们去别的地方躲避，但是那位长老很害怕地问道‘那么答应好的祭品应该怎么办呢？’”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飞鸟又重复了一遍，一点点地将实现从村子里的强盗们的身上收回，然后放在鬼蜘蛛的身上。

鬼蜘蛛突然觉得胆寒，一开始飞鸟在他眼中像是羽毛还没有长全，在手上无法挣脱飞起的雏鸟，但是现在看来，他才是一开始就被瞄准的猎物。

“你敢？你怎么敢！”鬼蜘蛛怒吼了起来，他拔出佩剑，想要冲上前去，把飞鸟给……

给什么？鬼蜘蛛一时想不出如何处置飞鸟的办法，他曾经想象中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没有出现在飞鸟脸上，却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脑子有点乱，他慢一拍地发现他的刀突然变成了淤泥融化了，他听到不远处的同伴们的惨叫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他们脚下的坚实的土地变成了一片沼泽，虽然不至于沉没下去窒息而死，但是也没有从沼泽里离开的可能。

只见一条蟒蛇形态的大妖怪突然出现，一下子就咬掉了村子里的强盗们的头。

在看到飞鸟一行人的时候，一下子俯冲过来，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虽然我只要了二十个，但是我一开始就想要将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吞下去，来吧，和我融为一体吧。”

飞鸟说道：“那真巧，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要让你活着走掉。”

“虽然准不准备祭品都要将你宰了，但还是想让你帮我处理掉这些强盗。”

那只蟒蛇妖原本想要一下子吞掉飞鸟、缘一、鬼蜘蛛以及几个小喽啰，但是飞鸟拉着缘一被绑缚着的手后退，成功地躲避掉了蟒蛇妖腥臭的嘴。

被沼泽固定住的鬼蜘蛛和其他小喽啰被吞了进去，还能听见刺耳的嚼食声。

蟒蛇妖在看到飞鸟和缘一腰间的日轮刀的时候，立马瞪大了妖异的眼瞳，他是只大妖怪，自然知道鬼杀队的威名。

虽然见过飞鸟和缘一的妖魔鬼怪都死了，所以它无从知道这两个人是柱，但是它还是这两个人不好惹，它刚想缩起脖子离开，结果被飞鸟一刀砍下了头。

没有了头的巨大蛇身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飞鸟转头看向缘一，缘一手上紧缚的绳子已经自己弄断了，那双红色的眼睛注视着飞鸟，眼神是罕见的复杂。

村子里的淤泥溶解掉了强盗们的尸体，像是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因为蛇身过于巨大，所以溶解得相对缓慢，缘一看着飞鸟，飞鸟的眼里一开始的漆黑的东西消失不见，干干净净毫无阴霾。

缘一握住了飞鸟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他刻意地无视掉了心中的不安，他只要能和飞鸟一直在一起就够了。

夜幕已经低垂，现在依旧是逢魔时刻，飞鸟和缘一离开后，虽然强盗的尸体已经被沼泽火焰给吞噬了，巨大的蛇的尸体发出的血腥味和强大药力还是吸引了不少妖怪。

但是他们畏惧沼泽里的火焰不敢进去，直到一位有着蜷曲长发、面庞病态白皙的贵族打扮的年轻人出现，他的容貌十分俊美，全身上下有着无法忽视的邪佞气息。

他用力量剖开了蟒蛇妖的肚子，在其他强盗被嚼碎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能躲过咀嚼，大致上保持了人形。

不仅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身上还有着不输给蛇妖的邪恶的欲念。

鬼舞辻无惨笑了笑，用一种圆梦的语气说道：“你想要成为鬼吗？接受我的血，成为我的奴仆，你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永恒的时间。”

因为被鬼杀队盯上了，他的十二鬼月是当下年间最高危的职业，这个人的资质不错，应该很容易就能成为他的上弦。

“我鬼蜘蛛……才不要成为你的狗。”声音很虚弱，还有巨大的漏气声。

“那真是太可惜了。”无惨语气冷淡地说道。

鬼蜘蛛的身体因为被蛇的胃液所腐蚀，半边身子和面部五官几乎已经融化，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他是怎样撑着说话的。

无惨冷眼看着被鬼蜘蛛的邪气吸引来的妖怪们将鬼蜘蛛的身体吞噬，结果吞噬者却成了被吞噬的存在，这些妖怪们融为一体，最后化成了一只半妖。

无惨觉得这个名为鬼蜘蛛的人类非常的有意思，他大发慈悲地让他身边的下弦把这只还未成形的黏糊糊的半妖从蛇身体里拖出来。

剩下的蛇身被沼泽吞噬完毕，连同沼泽一起消失。

他说道：“虽然不能成为我的狗，但是看来我们能成为同盟呢，鬼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