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天下第一（四十二）

黑漆漆的乌云在天上连绵万里, 云层的厚重到看不见尽头，一方天地在此时暗了下来，围观的众人远远都能感受到其中透露出的沉重威压, 其势深不可测, 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云层中不断游弋, 酝酿力量的暗紫色雷龙周身泄露出的危险气息恐怖到无法言说, 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让人背后寒毛直竖，神魂震颤。

围观的所有人里没一个有自信能在这样可怖的雷劫中生存下来, 别说活下来了，他们可以肯定，哪怕只是和雷劫一个擦边都会身死魂消。

没有人见识过这等可怕程度的雷劫, 历史上也不曾记载过如此大规模的雷劫。

这完全不是人类能应对的，远超人类的理解以及实力范畴。

他们在看雷劫下淡然无畏的目标, 瞬间眼神都变了, 大概只有他这样连老天都妒忌的天才才会招来这样可怕的雷劫。

被雷劫锁定的梅涯九压力较之他们要更大，四周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无形的杀机，身上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巍峨大山所压, 脚下方圆十里内的土地自发向下凹陷。

但梅涯九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深邃的黑眸平静望着天上的乌云，两脚分开而立, 身姿挺拔的稳稳站在地上, 如同那八风不动的磐石一样。

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紫色浓郁到发黑的雷龙从空中朝他扑来, 虚空里传来一声悠扬的龙吼, 浓重的夜色里雷龙是唯一的亮光。

它的身体盘旋在空中足以遮天蔽日, 双角、须发、鳞片以及五爪俱全，精光闪烁的龙目里蕴含着不容反抗的天道之威。

梅涯九眉心微皱，雷劫来的比他预料中的还要早。

他身无法宝相护, 储物袋中也没有足够的丹药，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十天十夜的战斗，唯一的兵器还在这场战斗中损毁，身上的衣物并不具备多少防御力。

整个人相当于在毫无准备下，赤手空拳的对上有史以来最凶悍的雷劫。

雷龙的速度极快又极慢，慢的好似每个人都能看清它在空中的每一个细节，快的又好像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

深紫色的光芒闪过，刚还遮天蔽日的庞大雷龙就将地上微小的人影完全吞没。

围观的人群里隐隐传来一声叹息，是惋惜的哀叹。不用说，这个人明显是觉得梅涯九死定了。

刚刚见证了一个传奇的诞生，紧接着又要见证一个传奇的死亡，叹息出声的人未免心中觉得可惜。

若不是这场雷劫来的不是时候，梅涯九这个新的传奇还将继续辉煌许久，日后更是还能见到一位新的飞仙诞生。

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其他人虽沉默着，但明显也都认同叹息之人的看法。

手无寸铁，又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这般状况下迎上雷劫——死定了。

有人暗自摇摇头，不欲接着看这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渡劫，遂转身离开。

深紫色雷霆如雨般接二连三的落下，雷电形成一个圆形的罩子，梅涯九整个人都被耀眼的雷光所吞没，完全看不见其中他人的身形。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留下的寥寥无几。

留下的人都已经不抱希望，单纯想完整看完这场渡劫罢了。

“噫……？”

有人突然轻咦出声，雷电形成的罩子仍在，但体型却渐渐缩小，外围的雷霆还在一点点不断的散去，像粉末一样漂浮在空中，继而消失不见。

除了耀眼的雷光外什么也看不见的罩子里，渐渐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人影手脚俱全，身体站的笔直。

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罩子里的人还活着。

罩内，梅涯九并指作剑，无形的剑气混合着剑意凝于指尖之上，随着他的动作将身周游走的雷电一一斩断。

道道雷霆来不及近身，就被梅涯九一一除去，化解了危机。

没有武器在手确实不便，尤其是梅涯九全部的战力都系于长剑。

不过因祸得福，生死一瞬的危机时刻，梅涯九顿悟了何为剑。

剑在他心中，世间万物皆可为剑。

心之所至，剑之所至。

于是一场本该危机万分的雷劫，成了梅涯九又一次磨炼己身的磨刀石。

从勉强自保到主动反击，他成长的速度飞快。

雷霆被斩断散去，但雷电里所蕴含的某种新物质却进入了梅涯九的体内，飞速淬炼他的身体，同时将他体内的灵力转化为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仙力。

雷劫持续了三天三夜，在雷龙不甘心的吼叫声中散去，沉甸甸的乌云也随之逐渐消散，第一缕阳光破开黑色的云层，洒在大地上挺拔而立的男人身上。

还没离开的人吃惊不已：“竟然还活着！”

男人踩在焦黑的土地上，他身材高大，容貌俊朗，除了稍显凌乱的衣衫，其他的看起来和渡劫前没有区别。

他身上散发出如天地般浩大的威压，如洪荒凶兽一般的危险气机，让人望之生畏。还留下的人忍不住齐齐向更远处退去，他们完全无法反抗身体的本能，本能在不断向他们尖叫着——危险！快逃！

梅涯九早就知道附近的虚空里藏了一堆的人，不过他都懒得理会。

成功渡过雷劫是天大的喜事，那意味着他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是天下所有的修士所渴望的。

但梅涯九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他正黑着脸感受身体里的力量，体内充沛的仙力让他的神色越发阴沉。

他不快啧了一声，满心烦躁，突如其来的雷劫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就在这时乌云散，金光现，仙路开！

灿灿金光遍布天空，神州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里，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所有人都能瞧见撒满天空的金色。

虚空之中传来悦耳动听的歌声，那欢悦的乐声人间所有人共赏，这是只有天上才能有的仙乐，人间难得几回闻。

还有清风，沁人心脾的清风从神州大地的西方徐徐吹向东方，清风所至的土地上鲜花绽放，绿草如茵，坑坑洼洼被伤重的地面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梅涯九脚下原本是一片焦土，清风拂过后花团锦簇，春意盎然。四周在大战和雷劫中毁去的景貌也都恢复了原样，甚至比先前还要美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还有……还有百兽在大地上仰头齐鸣，万鸟于空中排成一列在树叶哗哗作响的伴乐里跳舞欢唱。

有人飞升成仙，天大的喜事，整座乾坤为之作庆。

梅涯九抬头，就见在众生的欢庆之中，一座大门在空中渐渐凝实，大门上雕刻着繁复漂亮的花纹，其上有人妖魔，也有飞鸟走兽，还有更多认不出形状的生物。

厚重的大门在梅涯九眼前缓缓打开，浓郁的仙气从门内传来，袅袅的仙乐之声不绝于耳，无声邀请着梅涯九，静候他的到来。

依常理而言，度过雷劫的修士尚需沉淀一段时间，积攒够了仙力才能飞升。

但梅涯九明显不是个按常理来的人，刚度过雷劫他体内的力量就达到了飞升的标准。

梅涯九冷冷看着空中的大门，一步，只需跨出一步，通过这道大门，进行最后的洗练。

从此他便真正与天地同寿，整个洪荒宇宙都能任他来去自由。

这是所有修炼之人的终极目标，飞升超脱，不再受困于这方寸之地，没什么不好的。

一定要说的话，只有不能再返回此方世界。

成功近在咫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但对梅涯九而言，却是天大的坏事，天大的多余之事。

他对着大门嗤笑一声，黑漆漆的眸子里是结成冰的冷意。

“成仙？谁想成成去，我没兴趣。”

梅涯九说完当真没再看一眼，他扭头就走，雷厉风行的动作间没有丝毫留恋。

可能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通往仙界的大门也懵了一下，它赶忙换了个位置，重新出现在梅涯九的眼前。

得亏梅涯九眼疾手快，及时停住步伐，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踏了进去。

他愣是被门这不要脸的举动给气笑了，梅涯九冷笑着抬起手，“我不成仙，你又能奈我何？”

他不想做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屈服。

任性之人行任性之事，梅涯九并指作剑，锋利的剑气挥洒而出——

还未离开的旁观修士们目睹了这历史性的一幕，各个目瞪口呆，被梅涯九的举动惊掉了下巴，他们眼睁睁看着通往仙界的大门被一剑剑斩出数道裂璺。

“疯子……”

有人喃喃着如此评价，引来了不少应和之声，“这人绝对是疯了！”

还有人看的又嫉又恨的红了眼，眼睁睁看着一生的追求，渴望到发疯的目标被人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履。

一点点在眼前毁去，当真心疼的滴血，离疯也不远了。

要不是门认人，这会恐怕早就有人跑出来大喊：“你不要，给我啊！”

从惊讶嫉恨到麻木，只在梅涯九毁去门的过程之中。

他们哑口无言地看着梅涯九毁去门以后潇洒离开的背影。

两次离成仙唾手可得，两次轻描淡写地放弃。

这般放荡不羁的壮举，纵观古往今来，再无第二个人。

飞升、成仙，他人眼里比天还重要的事，梅涯九眼里的多余之事。

成仙很重要吗？

对重修以后的梅涯九而言，他喜欢什么，便什么重要，其他的统统不重要。

所以，成仙还不如他要找的人的一根头发丝重，不重要之事，放弃了便放弃了，没什么可惜的。

修为已达巅峰，梅涯九一心都放在了寻人上。

无亲无友，只有三两仇敌的梅涯九像幽灵一样走遍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预言中那一个模糊的人影。

数百年转瞬而过。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梅涯九边想着边举起葫芦，刚饮下一口他整个人忽地僵住，白皙的手背上暴起条条青筋，葫芦自他手中跌落，内里的酸梅汤洒了一地。

他压下到嘴边的痛呼，双手用力捂住突然剧痛不止的双眼，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高速转动震颤，两行血泪分别自紧闭的双眼里流下。

一幕幕未来的画面自他眼前飞快滑过，那是——一个世界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