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留仙镇

留仙镇是留仙山脚下的一处凡人小镇, 隶属云来仙宗管辖范围内，因云来仙宗十年一度的开山大典就是在留仙山上举行, 这里渐渐形成了凡人小镇。

每隔十年, 留仙镇上的人就会拖家带口地提前十天前往留仙山看仙人纳徒, 顺带兜卖零食茶水, 远离凡人界主城的留仙镇也还算得上富硕。

沈拂星带着小白, 身后跟着扶渊，下山后没有住进客栈, 而是寻了一处干净清幽的小院租下, 准备好好住上几天, 体会一番镇上的风土人情。

租院子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一到修真界就住在宗门, 除了灵石之外再也没碰过和钱有关的东西, 因此沈拂星完全不知道宗门给历练弟子准备的银钱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物价多少, 付钱的时候直接拿了最大的一块，被房东怒骂“你是在羞辱我吗！找不开！”

沈拂星以为自己这样已经够无知的了, 没想到租下院子后，扶渊偷偷过来问他，他给出去的银色东西是什么？是某种炼器金属吗？凡人竟然也会炼器吗？

……

一番解释过后, 沈拂星为自己今后的历练之旅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为防租院子时的乌龙情况再次发生，沈拂星索性在当地找了一个口碑不错的向导，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非常贴心。

沈拂星来的日子很巧, 留仙镇三天后就是花神节，到时候整个镇子每家都会在门口摆上鲜花，花神队伍从镇南走到镇北，扮演花神的少女手提花灯，坐在布满鲜花的花车上，前往花神庙拜祭花神。

因为镇子位于留仙山脚下，因此留仙镇的镇民就还……挺不迷信的，毕竟每十年看一次仙门大开，镇民们离仙人……就还挺近的，什么灶神、财神之类虚无缥缈的神仙，留仙镇的镇民们是不信的。

他们只信真正带给过自己神迹的仙人，比如千年前为了收徒直接开辟出一座留仙山的云来仙宗首任掌门云中临仙君、比如大旱时路过留仙镇顺便施了一场雨的祁霖仙君、比如鬼魅丛生之年除妖荡鬼的虚禅仙君、比如来时万花盛开、去时落花如雨、群花泣露的花神娘娘……

镇民们纪念的仙人不多，但各个实在，保证在修真界查有此人。

沈拂星听完后，只想五体投地大呼牛逼。

瞧瞧人家古人这思想境界、这务实精神，再看看现代人，沈拂星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花神节前，留仙镇要洒扫三日，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上鲜花以待娘娘降临。

街道上也有专门的清扫大队从南清扫到北，保证花神娘娘经过的每一条路都是干净中带着花香，各家各户提前买好花神节当天的食材用具，因为花神节那一天，街上的商贩是不允许营业的。

沈拂星来得刚刚好，完整观摩到了整个花神节的流程。

沈拂星隔壁的邻居大婶见沈拂星是新近搬来的，还特意提醒沈拂星记得买菜，别到了花神节当天饿肚子，还送了沈拂星两大盆鲜花，让他记得摆在门前，有鲜花的人家，花神娘娘经过时是会赐予祝福的。

看着手中鲜艳欲滴的娇艳玉兰，和邻居大婶热情的笑容，沈拂星突然理解了师尊让他下山历练的意图。

不仅仅是了解修真界的种种血腥残酷，更多的却是体会修真之外的，修心修德修众生情。

三日后，花神节到来。

沈拂星身边跟着扶渊，身后领着小白，跟着向导去往观赏花车的最佳地点——悦来酒楼。

听到名字的时候，沈拂星想，当初第一个开第一家悦来客栈的作者，有想过他笔下的“悦来”二字，会开遍所有古代背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吗？

酒楼一共有四层，第三层的视野最好，但是早已被镇民们预定，沈拂星等人只能上四楼看，距离有点远，眼睛不好的人可能看不太清楚，视角也没有三楼那么好。

好在三人都是……小白大概也是，修过仙的人，不说目视千里，看一场花车游街还是没问题的。

午时，装点着各色花卉的花车从南边一路驶来，花车用名贵的红木制成，其上雕刻着百花争艳、蝶舞蹁跹，前后有轻薄红纱遮掩，乘风欲飞。

花车两侧围绕着十个手臂间挎着花篮的二八少女，一边从花篮中抓取花瓣挥洒，一边变换着各种姿势，跳出极具难度的舞步。

端坐其间的花神娘娘身姿婀娜，妆容精致，眉心绘制红色的梅花花钿，眸光冷漠而不失悲悯，气质疏离而不失温柔，在四周舞侍的包围下，倒真像一个高坐云端不喜不怒的神祇了。

沈拂星坐在四楼，这种场面从现代到修真界，都是第一次见，花车上的女子虽然不如云来仙宗的师兄师姐容貌气质天成，却也娇艳美丽，别有一番风姿，沈拂星看得十分认真。

扶渊却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见过更加华美的场面，当年璇玑仙子出世，每一次面世都是一场盛世狂欢，就连当初追求他的时候，场面也比这一幕要高调艳丽得多。

他从来不是在意这些虚物的人，因此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心无波澜。

不过，沈拂星看起来还挺欣赏那花车中的女子，是觉得她好看么？

“你很欣赏那花车中的女子？”在花车经过悦来酒楼楼底的时候，扶渊轻声问道。

“倒也不是，美人谁不爱看呢？”花车从酒楼前慢慢经过，花车中的花神娘娘身后繁复美丽的发髻和高挑多姿的背影，比起正面竟也不遑多让，沈拂星在心里感叹，这大概就是美人的精致吧。

扶渊面具下的薄唇轻轻抿住，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到底还是没有摘下来。

“不过更重要的是气氛，是过程，是心意。花神节当天，花神娘娘寅时就要起床梳妆打扮，如果我们不好好欣赏，岂不是辜负了一番美意？何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盛大的场景，有点好奇嘛！”沈拂星杵着下巴，看着花车渐渐远去，随口接道。

扶渊在心底迅速分析，因为精心准备所以不忍敷衍以待，因为总是待在宗门，所以很少见到这些场面，那么如果想让沈拂星另眼相待，就要认真准备、搞大场面。

对于沈拂星的感情，扶渊心头尚有些朦胧模糊，却将此时冒出头的想法，牢牢记在了心里。

花神节的盛礼会持续一整天，等花车游街过后，花神娘娘会被请到花神庙里，祭拜花神，祈求来年好运、馨香满镇。

向导说这一礼节也非常盛大，建议沈拂星可以跟着去看一看，不过不用去得太早，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出门也不迟，因为花车走得很慢，游街还会持续一两个时辰。

沈拂星于是在家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又颇为讲究地喝了一顿下午茶，才晃晃悠悠地往花神庙而去。

花神庙周围已经挤满围观的群众，花车正顺着人流隔出的道路缓缓驶来。

天色已晚，天边云霞如彩缎横披天际，侧迎着夕阳走过来的花车，比中午更加神秘和美丽。

就连小白，看到缓缓走过来的花车时，一时也忘了和扶渊挤位置，从沈拂星的肩膀处探出头来，呆呆地看着红纱轻扬下的花车。

人群此刻静谧极了，仿佛在一瞬间理解了神的意义。

祂不是为了帮助和保佑苍生而存在，而是为了给予苍生以坚定的信仰而存在，祂可以不分男女，但一定是强大而神圣的，可以让人在生活的苦难中，依旧怀抱信念，以神的意志，用双手，创造希望。

花车在花神庙前停下，美丽而优雅的花神娘娘被侍女搀扶而下，一步步走向捧花的神女像，不需要香火，一捧鲜花便是最好的祭奠。

拜过花神，花神的祭祀却还没有结束。

而是坐上花车，向留仙山而去。

到这一步，沈拂星倒是十分明白，无论是降雨的祁霖仙君、灭鬼的虚禅仙君，还是美丽的花神娘娘，都不如直接开出一座留仙山、十年开一次仙门，使得留仙镇渐渐繁荣的云中临仙君在留仙镇民心中的地位高。

几位神明中，只有云中临仙君没有特定的节日，除了因为年代久远，记不清具体年月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无论什么节日，到最后一定要去祭拜一下间接创建起这座留仙镇的云中临仙君。

沈拂星跟着花车慢慢走到了留仙山三分之一处，山腰上难得的一块平地上，看到了矗立眼前，千百年未曾褪色的云中临圣庙。

只不过，许多年未见，倒不知这圣庙已经被修建得这般金碧辉煌，前几年还听大师兄说，这里的云中临圣庙看起来还有些老旧，需要再好好翻新一番。

没想到留仙镇的镇民们，还挺热心的啊。

沈拂星跟着花神娘娘走到了庙前，从院外往庙里面看，花神娘娘已经行过短阶，走到了云中临神像前。

神像头颅高昂，神情冷漠，一双凤眼微垂，带着十足悲悯的意味。

沈拂星却瞪大了眼睛。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神像不仅穿着纱衣、身材婀娜，脚踝上扣着银链，就连脸上都覆着一层忧郁多情的面纱，怎么看，都是女人啊！

云中临仙君？是个女人？不对吧！就算他再没有常识，云来仙宗开山祖师爷云中临仙君是个身高八尺的男人也是不可能弄错的！

沈拂星还没有从石像中回过神来，便听得一路未曾开口的花神娘娘恭敬地屈膝跪拜，清音婉转：“请银皎仙子安。信女拟花神前来参拜，惟愿仙子永岁无忧，护我留仙镇万世长安。”

围观的镇民也在扮演花神的少女下跪请诵之后，齐齐低声念道：“愿银皎仙子永岁无忧，护我留仙镇万世长安。”

高低错落的声音如魔音妖法，密密麻麻响遍整个留仙山。

沈拂星站在低头吟诵的镇民中，忽觉一阵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