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炼

长道子修为已达三道境问道期，他这一声凝气传音，声震四方，广场上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了顿，于是显得步伐未停，反而愈走愈急的沈拂星一行人尤其显眼。

“快走快走……”沈拂星还在蹑着脚往后走，后面跟着的三个小徒弟一个无畏礼数、一个叛逆期还没过、一个性格沉闷只知跟着师尊走，竟也无人停下。

这一队人就像河流里的一尾鱼，还是鳞片最鲜丽的那一条，在透明清澈的河水里游得非常引人注目。

长道子目光一凝，面皮皱起，正要发作。

“沈拂星——”云道广场上首，负责观礼此次开山大典的云来二长老云不匀老早看沈拂星不顺眼，见沈拂星竟然对夜来仙宗长老的话置若罔闻，心里一喜，知道机会来了，连忙叫住沈拂星。

“二长老。”沈拂星看上首几位长老表情，知道这一下自己是彻底走不了了，只好回身行礼。

云道广场后，苏北辙面色一冷，身体绷紧，右手放在身侧云山剑上，准备随时启动苍龙阵。

长道子看了沈拂星一眼，倒也没有鲁莽到立即发难，而是正颜看向云不匀，拱手：“云长老，久闻贵宗有一混沌天根的天纵之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不知本座今日可否与之详谈一番，日后遇到类似灵根之人，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这……沈拂星系宗主之徒，本座却是做不得主的……”云不匀假意推辞，却很快又道：“这样吧，其余人各回各峰，沈拂星一行人暂且留下。常温，你且去通知师兄，询问一下接下来如何安排。”

“是。”李常温等这一刻多时，早已迫不及待，轻蔑地看了沈拂星一眼，连传音纸鹤都不用，直接御剑而去，亲自去问。

“师尊，你是不是有麻烦了？”扶荆最为活泼，只站了片刻便忍不住问，语气倒不是担忧，而是即将有戏可看的好奇与期待。

“可需弟子帮忙？弟子的剑术学得很好。”楚知剑再度把剑从背后解下来，神情严肃。

看得出这把剑不是凡品，不仅不能收入储物袋，连短距离的移影换位都不能施展，收解都很麻烦。“你们就学红衣，乖乖看热闹，别闹。”沈拂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点点下巴示意两人看看一直含笑观望这一切的红衣，对方唇角始终含笑，眉清目淡，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李常温御剑而来，在云不匀面前恭敬行一礼，灵气传音说了些什么，云不匀于是唇角一勾，起身向四周各宗等候已久、面色端凝的长老行礼：“宗主有令，请各位长老同本座一同去向月望峰，师兄他在明月殿静候各位，关于……混沌灵根的问题，师尊他作为沈拂星之师，自然会详细解释。”

向各长老解释完，云不匀又对云道广场上仅剩的四人道：“你们三人随我弟子李常温先行到传道司报道，领取弟子服及一应物品，沈拂星，随我一同去明月殿。”

“是。”沈拂星瞪了因为不能亲眼看戏表情万分遗憾的扶荆一眼，在作为三道掌尊的云不匀的帮助下，眨眼来到明月殿。

明月殿内，最上首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人，他一身黑底红纹的宗主服，容貌虽及中年，却依旧十分俊美，长长的墨发随着宽大的宗主服蜿蜒而下，神情端正严肃，气势威严，三道境掌道期的强大气息强横地蔓延整个明月殿。

见到云来宗主这架势，各宗长老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走进殿中一一见礼之后，并未随意开口。

直到云不匀带着沈拂星入殿，殿中沉闷的气氛才稍稍打破。

“……见过宗主。”云不匀顿了顿。

见到这样的师兄，云不匀突然想到当年云不明突破三道境时，九道天雷横劈而下，乌云漫天，闪电若隐若现，黑夜白昼颠倒，然云不明执剑而立，脸色不变，眉目依旧祥和冷静，那股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深深震撼了云不匀，导致他自此在云不明面前总有一丝莫名的胆怯，如果不是近年来他也突破了三道境，只怕依然在云不明面前抬不起头来。

今日的云不明，再次让他感受到了那种无畏天道的气势，让他不由自主恭敬起来，见礼之后走到一旁，竟是没有多话。

“诸位远道而来，所来为何本座十分清楚，各位对我这小徒弟疑惑良多本座亦清楚，然而，其中缘由本座不会解释。”云不明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声音在整个明月殿清晰可闻。

“什么？云宗主你这样可说不过去吧！八年过去，此子修为为何毫无长进，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先前表现得最为激进的长道子长老还没说话，重雨谷的何明子首先发话。

“没错，八年前灵运宗宗主的照天云镜中，令徒如何星象云宗主想必也看见了，此子关乎我人族兴亡，我们本念及云来仙宗乃修真界第一大宗，才同意此子拜入云来，云宗主莫不是认为八年过去，我们这些长老都老糊涂了不记得此事了吧！”说这话的临风仙宗宗主容貌不过二十五六，正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但气势很足，足以让人忽略这轻微的违和感。

“云宗主，此事事关人族存亡，非云来仙宗一宗之事，还请告知我们真实情况。”夜来仙宗长老长道子紧随其后。

有这三人带头，其他宗门的长老也都纷纷要求云来仙宗给他们一个说法。

然而，向来儒雅温和的云来宗主第一次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神色冷峻地端坐在上座，冷眼看着各宗长老们找出各种借口要求云来宗主解释发生在沈拂星身上的事情。

沈拂星就站在大殿正中央，然而，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询问他这个当事人怎么回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云不明身上。

【他是在保护你吗？】系统在脑海里好奇地问。

何止是保护。

沈拂星眼神复杂，他没有想到，师尊为了他，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大殿上的这些长老，把矛头都对准了云来宗主云不明，以为他才是沈拂星八年修为毫无寸进的罪魁祸首，是无视人族危机、自高自大的□□者，殊不知，沈拂星这八年疏于修炼的原因，连云不明都不清楚！

云来宗主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不问缘由、不计后果的无脑袒护！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无奈纵容都要来得直白！

沈拂星心头一热，几乎立即就想对师尊解释自己这八年来不修炼的原因，但还是咬牙忍住，不让自己的莽撞举动毁了师尊的安排。

随着云不明的沉默，明月殿中的讨伐声由激烈转为平静，最后慢慢安静下来。

沈拂星抬头看了一眼殿中的上座，云不明没有看他，神色平静道：“说完了？”

“诸位说完了就该本座来说！长老们可不要搞错了！无论沈拂星身上有什么机缘，他都是我云来仙宗的弟子！是我云不明的弟子！本座如何教导自己的弟子，不需要向你们八宗解释！本座弟子的修为，更与你们八宗无关！”

透绿的玉盏在三道境掌道期的威压下无声破碎，黑底红纹的宗主服在冰雪雕成的座位上醒目无比，衬得云不明冷峻的脸色越发威严。

八宗中长老们立即感觉似乎被一只大手压在脊背上，骨头被压得喀嚓作响，而那些修为较弱的长老们，此刻已是浑身冒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无论这些年来云来宗主如何低调，他始终是修真界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冲击过三道境逆道期的人，是修真界最早进入掌道期的三道掌尊，也是目前修真界，修为最高之人。

有再多的想法，此刻他们也不敢说出来。

云不明看了看几位长老的表情，浑身威压收敛下来，接着道：“不过人族的百年危机，我云来仙宗亦不敢置身事外，我徒之前在宗门修炼的细节虽不方便透露，但在这之后的历练之地，倒不是什么机密之事。”

历练？他怎么不知道？而且他这个修为，除了凡人界，还有哪里是他去得了的？

沈拂星诧异地看过去，云不明示意他稍安勿躁。

长老们连忙竖起耳朵。

“这个历练之地，想必各位长老也不陌生，正是寒光仙宗的五象白虹境。”

众长老神色一变。

五象白虹，虽然是寒光仙宗所属秘境，但它在整个修真界，都赫赫有名。

因为它是所有宗门掌控的秘境中，弟子死亡率最高的一个秘境，又被称为，五象沉尸境，意思是，进去之后，你将有五种可能的死法，每一种死法，尸体特征都不一样。

不仅长老们诡异地沉默了，沈拂星也不明白师尊此举，究竟何意。

以他三灵境开灵期的实力，只怕刚入秘境，就会为五象白虹境增加又一个沉尸的传说。

“以沈拂星如今实力，只怕……”刚才最先发难的重雨谷长老，此时也最先提出不妥。

“诸位长老是不相信灵运宗主的预言么？所谓机缘，总不至于如此轻易就堙灭吧，若果真如此，我人族大危机，岂非不堪一击？”云不明淡淡一笑，“何况诸位长老不是怀疑本座教徒无方，若我徒从秘境里安然出来，诸位长老，应该对我徒继续留在云来仙宗再无疑义吧！”

几位长老彼此对视一眼，觉得此法可行。

云不匀看着沈拂星被云不明三言两语保下来，心底一沉，他可不是这些脑子不灵活的长老，认为云不明送沈拂星去五色白虹真的是去历练和验证八年所学，他料定沈拂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沌天灵根废物，云不明肯定也有后招，能让沈拂星安全进出秘境。

正准备反驳，手心突然一痒。一只传音纸鹤适时落入掌中。

纸鹤雌雄莫辨的声音以灵气传音的方式没入耳中，云不匀眸光一闪，捏碎纸鹤，慢慢走到大殿中央。

“沈师侄总归是师兄的弟子，那五色秘境虽是厉害，但到底是宗门已经掌控的秘境，即便沈师侄从秘境出来，也让人难以信服，依师弟拙见……”

“不如让沈师侄带着他新收的三个弟子一同去，岂不更让人信服？他们三人都是今日开山大典新收的弟子，与云来仙宗及沈师侄并无瓜葛，有他们同去，如果沈师侄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还带着三个徒弟出来，那才是真正地修炼有成，不仅显示了我云来仙宗教导有方，也增进了师侄与门下弟子的感情，可谓是一举两得。”

云不匀脸上一派坦然，仿佛完全是为宗门名声和几位长老考虑，表情端正极了。

众长老一想，如果只有沈拂星一人，难保云来宗主不会作弊，毕竟他可是修真界唯一一个冲击过逆道境的人，有些手段也不稀奇。于是纷纷看向云来宗主。

云不明稍一考虑，竟然也同意了。

云不匀心中一凛，但想到刚刚传音的内容，又放下心来。

他相信，无论云不明有什么手段，他相信，都不会比那一位还要厉害。

毕竟，那可是修真界唯一一位，逆道境之人。

＊＊

寒夜。

距离云来仙宗所在山门千万里之遥的北地，是一处极北冰原。

冷劲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冻结的冰面，沿着冰河向北，是一座万米冰山，冰层厚重剔透，宛如明镜，透过百米厚的冰层，能看到山后皎白的月光。

这里寸草不生，生机灭绝。唯有北风的嘶吼和辽阔冰河碎裂又重合的声音。

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意义，直到，一盏明灯的到来。

它的模样十分简陋，看上去就像是任何一只被人用旧了随意丢弃的纸灯盏，腹中燃烧的烛火被寒风刮得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然而那烛火始终未熄。

它摇晃着，被强劲的北风吹得东摇西摆，一会儿拉进，一会儿飞远，但仔细看去，它的目的地一直都只有一个。

就是那座透明的冰山。

灯盏艰难地到了。

那烛火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是在靠近冰山的那一刻，就像飞蛾扑火一般，从灯盏的空隙中飞出，一头撞在了冰山上。

在撞上的一瞬间，似乎有人影在冰山上一闪而过，而后归于平静。

＊＊

【你终于！愿意修炼了吗？】系统几乎喜极而泣。

月望峰，花酌院内，沈拂星摩挲着手中隐隐泛着冷光的六角冰花。

这是一块雕刻极其精美的冰玉，玉质莹润剔透，玉纹细腻精致，纹路入微，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却并无寒冰的冷意，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清凉。

这是明月殿后，云不明师尊交给沈拂星的一件心魂境法宝，能让人静心清神，不为外物所扰。

如果仅仅只是静身凝神，自然够不上心魂境级别，此物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能收集人的七情六欲为己用，自主升级。

这块小小的六角冰花，刚出世时甚至只有三灵境级别，花纹也没有这般别致，是辗转了许多人手之后，才逐渐将自己喂成这般莹润剔透。

别看它这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内里不知吸收了多少人的爱恨怨憎恶。

明月殿里云不匀的担忧确实没错，如果只有沈拂星一人进入秘境，有这清心雪玉在手，一进一出轻而易举。

毕竟五象白虹，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五色幻境，这也是大多数弟子死在其中的最大原因。

不过由于多带了三个人，这一趟五象白虹之行，确实变得有些棘手。

但也并不是特别困难。

清心雪玉，针对的是萦绕其周围的情绪，并非单个的人，即便多带几个人，只要清心雪玉的法宝等级足够高，吸收的情绪足够多，五色幻境，便不足为虑。

但沈拂星拿到清心雪玉之后，却并没有舒展开眉头。

【系统，你知道像我这样天生异骨，又是混沌灵根的人修炼是多么地容易对不对？】

沈拂星突然道。

【？你是在对我、一串数据组成的系统、一个没有实体的人，炫耀你的资质吗？】

系统觉得沈拂星太久没有修炼，实属有些丧心病狂。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了让修炼效率高效化，我准备裸..身上阵，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见色起意。】

沈拂星微笑着，松开了自己的腰带。

【流氓！】系统迅速单方面屏蔽了沈拂星。

没有了系统的窥视，沈拂星走到院子后方，让大师兄帮忙挖出来的玉池里。

脱下衣服后，水中清晰倒映出一个浑身赤..裸的身影，沈拂星一边将长发拨到胸前，一边缓缓踏入水中。

清澈的池水中，倒影的身影便越发清晰，可以轻易看到光..裸白皙的背部，没有一丝瑕疵。

沈拂星看了那倒影许久，才慢慢闭上眼，感应着空气中的灵气。

混沌灵根的确是修真界的顶级灵根。

没有拥有过混沌灵根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五行灵根齐全，每一条灵根都要吸收足够的灵气，洗练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才能进入到下一个境界的混沌灵根，究竟为何会比寻常天资卓绝的单灵根修士修炼速度还要快上十倍不止。

因为他们不知道，混沌灵根的人，天生受天道祝福，五行齐全，五灵齐聚，灵气与万物同根同源，吸天地之气、夺日月精华，他们根本不需要刻意吸收灵气，只需要放开心魂，天地间的灵气，自会如潮涌来，修炼晋升毫无瓶颈，根本不用担心灵气不足。

而沈拂星的资质，比拥有混沌灵根的人还要夸张。

因为他同时还是天生异骨。

如果把灵气比喻成水，人的身体比喻成海，那么修炼就是一个不断开凿河道，引水入海的过程，而天生异骨的人，这个开凿的过程，几乎忽略不计，灵气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钻进他的体内，而不需要经过七窍。

可以说，只要沈拂星愿意放开心魂，那么他修炼，岂止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一种自由呼吸。

这一点，连跟了沈拂星八年的系统都不知道。

因为沈拂星，除了去年睡觉时不小心洗气入灵那一次，从来没有放开过心魂。

沈拂星如何没有修炼？他每天、每个时辰、每一刻都在抵御灵气的诱惑，都在克制自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