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孽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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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阿娟——娟哥我爱你!”

“娟哥今天又刷新了他的颜值,我一脸血泪跪倒在娟哥的高跟鞋下!”

“阿娟求个今天的眼妆分享!”

直播间里,各带特效的弹幕飞快闪过,与倦跳完最后一支舞,对着镜头露出甜美的笑,“今天就到这里啦!阿娟要向大家请个假,这周末不播哦,有点私事要处理,下周再见!”

弹幕立即哀嚎起来——

“天哪周末不播?我的快乐没有了!”

“阿娟不可以!我辛辛苦苦上班,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你跳舞!”

“娟哥不宠粉了吗?娟哥如果你被绑架了就比个心!”

与倦双手合十,楚楚可怜道:“阿娟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哦,谢谢大家,这周真的不行,下周咱们不见不散!”

粉丝仍热情不减地刷着弹幕,与倦已经笑着关掉了摄像头。

就在直播间变黑的一瞬,他努力维持着的职业笑容立马变成了臭脸。

助理汪小春端着冰果汁跑上前来,“娟哥辛苦了,娟哥辛苦了,来喝口水,刚榨出来的,加了五块冰。”

“别叫我娟哥。”与倦不耐烦地瞪了汪小春一眼,从对方手中接过果汁,仰头喝掉大半,总算觉得舒坦了些。

汪小春尴尬地站在一旁,犯了错似的低着头,待与倦脸色好看了些才道:“对不起啊,俊哥,我这就是跟着粉丝叫,习惯了。”

与倦闭眼靠在椅背里,“嗯”了声,“上次给你提的事你没忘吧?这周末和我去一趟谦城,给你开加班工资。”

汪小春愣了下,“啊,哦,好的。”

显然对汪小春的反应很不满意,与倦睁开眼,不悦地看着他,半晌道:“给我当助理,你不满意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不是不是!”汪小春连忙摆手,“当然不是!”

“嘁——”与倦站起身来,逼视着耸着肩的助理,“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回去。”

汪小春忙不迭点头。

与倦冷冷道:“给我好好表现。”

汪小春唯唯诺诺,“是,是。”

与倦不再看他,摆手道:“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门被轻而又轻地合上,工作间只剩下与倦一人。他蹬掉跳舞用的高跟鞋,一时懒得卸妆,泥似的软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点进一个刷了几百条消息的微信群,看到有几人艾特他。

“阿俊也会来吧?”

“俊俊一定要来啊,你可是咱班的门脸!”

“放心放心,俊俊已经和我保证过了,会来的!”

与倦回复道:“曦哥结婚,我当然得回来。”

后面还跟了个刚收的表情包。

回复完,却不屑地自言自语道:“谁稀罕当你们班的门脸。”

群里说的是高中班长袁力曦结婚的事。与倦跟粉丝请假,正是为了回老家谦城参加婚礼。

与倦本名余俊,高中毕业之后没有念大学,早早出来打拼,因为男生女相,舞技出众,早年参加舞蹈大赛,曾经短暂地红过一段时间。但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他没有背景,加上最红的时候没有和可靠的经纪公司签约,很快就糊了。以现在的眼光看,他算不上明星,只是在娱乐圈的边沿试探了一脚。

这些年,余俊用早年攒下的钱,在蓝城开了个舞蹈工作室,主要工作是培养明星的伴舞团队,也收一些社会学员。

直播行业兴起之后,他也申请了一个号,在网上做直播。

他做直播的初衷是为舞蹈工作室引流,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播着播着就把自己播成了网红。

如今,他已经29岁,照理说早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可他偏偏凭借着精美的妆容和“不服老”拥有了一帮肯为他豪掷千金的死忠粉。

谦城是一座中型城市,余俊出生就没有父亲,自幼跟着母亲和外祖父母生活,受过不少欺负。

这次回去参加婚礼,倒不是因为和对方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想在老同学面前显摆一番,毕竟在一帮高中同学里,他现在是混得最好的,住豪宅开豪车,还有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助理。

当然,这趟还可以拍一些视频,精修一下今后发出来,炒一炒他重视友情、从小到大人缘好的人设。

班长袁力曦的婚礼定在周日,周六晚上有个单身派对。余俊让汪小春定了周五下午的飞机,出发之前还特意发了条微博:“洁白无瑕,归来还是少年。”

首都,特别行动队。

海梓盯着余俊最后一条微博,叹气道:“谁知归来丢了性命。”

裴情一脚踹歪了他的转椅,“走了,还刷微博?”

“靠!你的脚装弹簧了,踹这么狠?”海梓立即跳起来,一手握着手机,一手隔着警裤揉屁股,“新闻都报道多少回了,这种椅子有风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爆菊,我每次都轻轻坐下去,你他妈还踹那么大力?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爆菊啊?”

裴情额角鼓起一道筋,“我只是提醒你,要出发了。”

海梓不依,“你这是谋杀亲同学!”

裴情抢走他的手机,“你有完没完?要花队亲自来叫你吗?”

花崇倒是没工夫亲自来叫人,此时,他正和柳至秦、沈寻在小会议室里讨论谦城报上来的案子。

6月19日,网红博主余俊被发现死在谦城“tLN”酒吧的私人休息区。

余俊于前一日抵达谦城,目的是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18号晚上,新郎袁力曦在“tLN”酒吧包场办单身派对,余俊受邀参加。

凌晨,“tLN”的服务员在休息区发现余俊倒在地上,身下有很多鲜血,而他的胸口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伤。

接到报警后,派出所民警迅速赶到现场,此后案子转交给市局。

经当地法医鉴定,余俊的死亡时间在19号凌晨2点到4点间,死因是被利器刺穿心脏。从伤口判断,作案工具是一把七厘米长的单刃刀。

抛开余俊的网红身份,这种案子过于常见,不至于被报到特别行动队来,但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余俊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一个“恨”字。

“当然不是他自己写的。”沈寻说:“是凶手在他死亡之后,握着他的手指一笔一划写出。”

柳至秦坐在一张转椅里,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在翻阅现场照片。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条纹衬衣,下摆收进西装裤里,看着不像是即将前往命案发生地侦查,像要去给人讲课——去年他被特别行动队叫回来给来自全国的骨干警察讲网络安全课时,就总是衬衣搭西裤。

花崇的打扮则要休闲得多,运动T恤搭七分收脚裤,一双白色运动鞋,看着根本不像有三十多岁。

早上出门时,花崇盯着柳至秦看了半天,说:“这么热的天气,你还穿衬衣西裤?”

柳至秦右手放在衣领位置,虚虚做了个扯领带的动作,“穿着代表态度,正式是对工作负责的表现。”

花崇:“……”

柳至秦说完就凑到近处,左手撑在墙上,将花崇半圈起来,低头,交换了一个晨间吻。

他们刚起时就亲过,但亲吻这种事,对相爱的人来说,又怎么会嫌多?

工作日,早晨过于紧张,接个吻像是打架。花崇一把抓住柳至秦的衣领——就是柳至秦刚才假装扯领带的地方——拉向自己,夺过主动权后又将人轻轻推开。

柳至秦视线危险又温柔,收回手的同时,舔了舔下唇。

花崇笑道:“安岷弟弟,请不要在上班之前勾引你的队长。”

“知道了。”柳至秦餍足道:“不可以勾引队长,但可以勾引家里的宝宝。”

花崇当即脸一烫。

柳至秦只在床上这样叫他,他对这两个字反应不小。但马上就得出门,只能将躁动压下去。花崇挤到鞋柜边,一边换鞋一边说:“柳至秦,别大清早起来就不正经。”

柳至秦是装无辜的一把好手,“没有啊。”

花崇简直想给他一肘子。

不过手伸出去了,却是替他理了理被扯皱的衣领,“走吧。”

花崇坐在离柳至秦不远的一张转椅上,柳至秦看平板时,他就看着柳至秦,一眼看出这人盯着照片,却在走神。

至于走神想的是什么,花崇倒是分辨不出来。

“喂——”花崇一抬脚,踢了踢柳至秦的鞋尖。

柳至秦回神,轻轻将花崇的脚踢了回去。

目睹这一切的沈寻:“……”

要不要我送个皮球给你俩?

柳至秦很快将注意力收回到现场照片上,“恨”字有好几张特写,笔锋竟有几分苍劲的意思。

“谦城七年前也出过类似的案子?”花崇翻到纸质报告的后面几页,眉心轻微皱起,“凶手一直没有被抓获?”

沈寻点头,“这就是谦城市局请求援助的原因。七年前,也是夏天,从6月底到8月中旬,谦城共有三名女性被杀害。她们的身边都有凶手用她们的血、她们的手写下的‘恨’,死因都是被锐器刺穿心脏。谦城警方当时集中大量警力,都没能抓到嫌疑人,一度引发巨大的社会恐慌。但当许多市民认为凶手还将作案时,他却销声匿迹,再未出现。因为那个标志性的‘恨’,以及刺心的作案手法,当地人将他称为‘恨心杀手’。”

“时隔七年,‘恨心杀手’再次出现了。”花崇从报告里抬起头,“不过这个‘恨心杀手’到底是不是当年的‘恨心杀手’,还得打一个问号。”

“是‘恨心杀手’本人,或者是模仿作案,这两种可能基本上是五五开。”沈寻说:“谦城警方给字迹做了初步鉴定,这次的‘恨’和七年前的‘恨’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从书写习惯来看,大概率是同一人所写。当然,下苦功夫模仿,其实也能模仿到这种程度。”

柳至秦问:“七年前凶手是突然作案,然后突然消失?”

沈寻点头,“据我所知是这样,警方找不到明确的动机,当时专案组所做的侧写是,‘恨心杀手’具有反社会人格,他之所以杀人,并不是为了报复、宣泄仇恨,而是享受作案的过程,他能够在杀人的过程受获取快乐。而在连杀三人之后,他像将一个游戏玩通关了一般,感到厌倦,所以不再作案。”

“七年前的三名被害人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与舞蹈有关。”花崇扫了眼被害人的简要资料,“常慧,小学舞蹈老师。陈秋,年轻时在文工团跳舞,退休之后组了一支广场舞队。苗穗,街舞工作室的前台接待。这次遇害的余俊也是一名舞者。”

“所以谦城警方现在很紧张。”沈寻说:“最难对付的犯罪者,就是从杀人行为中汲取快乐的犯罪者。他们的想法、举动都不能从常理去推断。现在无法判断,凶手七年前为什么消失,也无法判断,他七年后为什么又出现——假如不是模仿犯案的话。”

花崇又看了会儿报告,再看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辛苦了。”沈寻站起来,“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差。”

花崇笑了笑,“休息半个月,知足了。”

沈寻看柳至秦一眼,“某人好像不太知足。”

前不久从川明市回到首都后,刑侦一组倒是闲了下来,柳至秦却被信息战小组召唤回去执行了一回任务,连累花崇也没休好假,天天牵着二娃去信息战小组送饭。

等终于那边的事搞定了,这边又迎来案子。

“当刑警得有职业素质。”柳至秦微抬起下巴,“来了案子就得上。”

沈寻笑,“是是是,你最有职业素质。”

从会议室出来,沈寻送两人到了电梯间。梯门关上后,柳至秦叹气:“这就又要出发了。”

花崇轻轻撞了撞他,“刚才不还说当刑警得有职业素质吗?”

“有职业素质和没休息够不知足不矛盾。”柳至秦说。

电梯下行,花崇道:“哦,那怎么办呢?”

柳至秦睨着他,声音沉沉的,“那就只有在家属身上讨回来了。”

花崇笑,“现在恐怕不行。”

“没事。”柳至秦赶在梯门打开前说,“家属先欠着。”

裴情等人已经在一楼大厅等着了,海梓耳朵尖,“什么欠着?”

裴情道:“人柳哥说你欠揍。”

海梓当然不信,“你什么时候能给柳哥代言了?”

“那边俩猴儿,走了。”柳至秦说。

裴情:“……”

海梓:“……”

已经上了开往机场的车,海梓才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听见柳哥说你是猴儿。”

“你听错了。”裴情道:“他明明说你是猴儿。”

许小周小声道:“你俩都是猴儿。”

谦城是座北方城市,往前推三十年,举城发展重工业,环境污染非常严重。近年来虽然大力整治,但坏了根本,短时间内空气质量水源质量仍旧堪忧。

特别行动队一行人一下飞机,就感到有些不适。

空气里的颗粒感较重,呼吸起来有一股灼烧的味道。

“贴心的我,给大家准备了口罩。”海梓从包里掏出口罩,挨个发放,轮到柳至秦时却顿了下,将柳至秦的份放在花崇手上,“花队,你拿好,这都是给你的。”

花崇忍笑,“柳哥没有?”

海梓记仇,“猴儿很生气。”

柳至秦:“……”

海梓又道:“不过花队你这么善良,愿意将口罩分给他,我也没意见。”

一分钟后,柳至秦戴上了“猴儿”给的口罩。

“你以后别欺负他俩了。”花崇笑道:“怎么能说同事是猴儿呢?”

岳越平时深受裴情、海梓吵架之害,闻言道:“是的,辱猴儿了。”

海梓和裴情落在最后面,相当难得地暂时放下私人恩怨,掉进了同一条战壕里。

海梓:“同学,我觉得我们俩被孤立了。在这个刑侦一组里,好像已经没有了我们俩的位置。”

裴情:“嗯,他们都是人,就我们是猴儿。”

海梓:“……”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想了想,海梓又说:“同学,你是不是我的亲同学?”

裴情点头,“是。”

“那我等会儿去打柳至秦的头,他转过来时,你就说是你打的。”海梓道:“行吗?”

裴情无语,“我有病吗?”

海梓:“操,刚才还说是亲同学!”

裴情怜悯地看了海梓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海梓在后面喊:“唉不要一言不合就跑路啊,猴儿,你他妈等等我!”

“我叫付军河,龚队他们查案太忙了,是真的走不开,所以让我来接你们。我帮龚队他们办事,你们叫我老付、付哥都行!”

来机场接应的是谦城市局的一位老线人,五十来岁,一边开车一边做自我介绍,看上去踏实憨厚。

花崇在洛城也认识很多线人,但到特别行动队之后,就很少接触线人了。

普通线人并不神秘,他们隐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之中,能给警方查案提供许多料想不到的线索。其中不少人会与警方发展出不错的关系,偶尔帮个忙。

老付就属于这种情况。

从机场到市局的路上,花崇发现街上有很多警察,随口问道:“你们这儿平时也这样?”

“那不会。”老付说:“我们这儿不是大城市,平时很安宁。不算‘恨心杀手’的话,我们的治安其实挺好的。唉,但‘恨心杀手’是我们多少人心里的阴影啊。当时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比现在还人心惶惶呢,一到晚上,街上就只看得到警察,看不到行人。”

老付说着轻轻拍了拍方向盘,“‘恨心杀手’杀了三人之后消失,我们这些老百姓吧,是既气愤,又松了一口气。气的是他居然可以逍遥法外,松一口气是因为不用再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和家人哪天出事。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花崇问:“所以现在大家都认为,这次的凶手就是当年的凶手?”

“嗯?”老付似乎没听明白,疑惑地看了看后视镜,“难道不是吗?现场有一个‘恨’字,这是‘恨心杀手’的标志。”

花崇点点头。

正好这时,市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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