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因为经历过火灾的关系，骨喰的大半边身体都包裹着绷带,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的伤口, 其实骨喰身上绑着的绑带反而并不厚重, 为了定时的擦拭以及降温。绷带的存在更多是的为了避免烧伤的位置触碰到感染源，导致二次复发。

经历过火灾的人身心、身体方面暂且不说，对于精神层面更是会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心理冲击。

对于火焰这种存在的惊恐和焦虑暂且不提, 现在骨喰失忆的前情提要，都让人会不留神将他当成是脆弱的玻璃，一不留神就会碎裂成一块一块的。

“啊……是，病人这段时间的确很难入睡，也极度容易被一些很细微的动静惊醒, 如果医生不去查房的话, 他往往就会坐在床边，看一整晚的天空。”对于布加拉提的问题，护士做出了这样的回答，而且她还表示, “布加拉提先生, 病人的伤势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近期也在好转，创面愈合的时候虽然的确比较难受, 但是该开的止痛类的药物都没有遗漏……”

潜台词就是心理问题了。

护士小姐很喜欢像是骨喰那样的孩子, 至少他从不会拒绝医生的任何要求，从不会闹腾，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也都会主动告知医生。尽管性格比较冷淡，脸上也很少出现笑容，但是护士能感觉到，那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

“因为啊，每次被我推着出门逛逛的时候，他总是能将隔壁那些住院的孩子吸引过来。”对于布加拉提这样的知名又善良的黑帮，就连护士小姐也相当清楚，所以现在护士小姐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日常的事情，她笑着道：“他还经常会和那些孩子讲一些故事，竟然能让那些小捣蛋鬼都安静下来，真的相当受欢迎呢。”

布加拉提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家属，在这些话题上也很自然地顺着问道，“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护士小姐想了想，“其实我也没有听过，是讲的一个……在黑夜中依旧耀眼的公主殿下？”

“因为那段时间是难得的放松，我并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病人产生精神上面的被管辖的感觉，这对于病人来说是不利于治疗的。”护士小姐歉意道，“所以我也并没有仔细听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不，请不用感到抱歉，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布加拉提打算去骨喰口中自己问问。

在失忆的情况下，每一个展露出来的细节，都是一种可以了解对方信息的渠道。布加拉提推开了门，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回过头，脸上并没有一丝的笑容，偏生就让人感觉他现在心情很好。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布加拉提在普通人的身上，往往都会收敛自己身上过于逼人的气势。正想在说什么，余光却注意到由枕头下展露的些许违和感。

骨喰大约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布加拉提的目光只放了一瞬，就被他轻易地捕捉住了。银白发色的少年想了想，并没有掩盖着不给人看，他知道就算他这么做，布加拉提也绝不会说些什么。

相反，骨喰还直接撩开了枕头，把藏在里面的东西直接大咧咧地展现在布加拉提的眼前。那是一把漂亮的胁差，是那把在将骨喰从火焰中救出来之后，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重要东西，也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武器。

唯一不同的，这把胁差并不是布加拉提记忆中被严重损坏的模样，反而像是新被锻造出来一样，格外的崭新干净，没有一点被使用过的痕迹。

布加拉提没有问这把刀是怎么回到骨喰的手中这件事，而是在骨喰将枕头放下，再一次掩盖住刀刃本体的时候，无声地将自己的替身展现了出来，然后说道：“医生说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也没有反复的征兆，只要后续处理妥当，随时可以出院。”

蓝色的人形替身就乖巧安顺地站在布加拉提的背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而骨喰对此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是没有看到布加拉提的替身，钢链手指（StickyFingers）一般，安静地垂着眼睛，回答道：“我明白了。”

布加拉提眯眼，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瞬间想法的正误性。虽然替身多种多样，有人形，也有的是物体，替身只是生物精神力的展现，而替身受伤，本体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但是这并不能就立刻表明，骨喰就是替身使者，而这把刀就是他的替身这件事。

是他想多了吗？没有办法立刻知道答案，布加拉提就暂且揭过不提。

他虽然是一个常人感官中代表着恶一方的黑帮，却同样是一个温柔又成熟稳重的人。救人也并非只是单纯的救人，就像是遇到纳兰迦的时候，他会说出“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住在我家。”

现在也是，在骨喰还未完全可以出院，只是才刚醒一段时间，从一开始就将类似这样的话语说给骨喰听。但是和当时还有家可回的纳兰迦不同，当时布加拉提非常明确的表明“小鬼就该回到自己的家长身边去”。

现在的骨喰是失忆的状态，而且他还没有找到其相关的信息，所以暂且可以说是真正的无家可归，而且连自己生存都是一件难事。“我常去的餐厅最近在招厨师，只要能简单上手应付就行了。不介意的话，在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你可以住在我家。相关的治疗费用就当做是我提前借给你的，可以吗？”

布加拉提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因为火灾和失忆，任何一个人经历其中之一的事情，都会导致心理上的压抑和绝望，更别提骨喰这样还算是孩子的人。

那不勒斯虽然是一个旅游城市，但是也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地方，这并不仅仅是黑帮的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黑帮反而抑制控制了这种混乱。

放这样的孩子随便离开，很大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在这个城市里，自|杀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更是一种解脱。

尽管骨喰从未表现出这方面的情绪，但是布加拉提不可能会放心这样的孩子离开。甚至还给了这个失去一切记忆没有目标的孩子一个短期需要完成的事情，这个国家的医药费有多贵，人尽皆知。

布加拉提当然不是在意这一点钱财，只是骨喰需要归还的并不是一笔小数额，这段时间总能让他找到一些骨喰的来历线索，从而联系到对方的家庭。就算找不到，他也会帮助骨喰找到工作，如果能还清他所欠下的医疗费，那就代表着骨喰足够自己单独生存下去了。

至少在布加拉提眼前，骨喰是绝不可能让自己堕落像是那些吸食毒丨品、自丨杀的青少年一样。而且，布加拉提会在骨喰提出离开时，会将所归还的医疗费，再次交还给骨喰……嗯，这算不算是一层套娃？

“……非常感谢，布加拉提先生。”骨喰不知道清不清楚布加拉提的本意，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很难确定他的心情和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接着表示，“就算没有记忆，就算没有昨天，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和我这样说过。”大约是开玩笑吧，银发少年这样说道：“可能我以前也是像现在这样，失去了一切记忆。只是这一次，将之前的记忆再次遗忘了。”

“……这段时间，你有想起别的东西吗？”布加拉提没有接茬，安静地换了一个话题。

骨喰的紫色眼睛中空茫茫的，偶尔还会像是器物一般，给人无机质的感觉，在医院这样的场地，似乎都能当成是恐怖片里面的人偶娃娃了。他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不知道会不会对您有帮助……”

“辉夜姬，在黑夜中也依然闪耀夺目的公主殿下。”骨喰垂着眼睛慢慢地述说这样一个故事，简单来说，是一位老人捡了个孩子，三月长大成人，美貌非凡，有五个贵族子弟像她求婚，但是都被拒绝了，结果是辉夜姬在月夜中回到了月亮之上。

故事之中，还有一位天皇，天皇本想强娶辉夜姬，但是同样惨遭拒绝。随后，因对于辉夜姬一见钟情，天皇还是时时与辉夜姬交换诗信，就这么过去了三年。

而在辉夜姬回到天上的时候，辉夜姬更是将不死药交予了天皇。只是天皇将不死药烧毁了。

这个故事带着的是日本的美学，是内敛的，其他国家很难轻易就触摸到的带着淡淡遗憾和忧伤的物哀概念。尤其是在骨喰的讲述之下，这个故事就更只显得无聊，他实在是一个不适合讲故事的人。

不过在说完这些的时候，骨喰却是难得表露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顺着故事随口地来了一句，“如果是我的话，我绝不会放弃不死药。不老不死，代表着时间充足，总有一天，我会将辉夜姬带回来的。”

布加拉提没注意到这句话，他只是思考着这个故事到底来自于哪个国家，哪个地区，打算将故事记在心中去问问福葛。

探病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就在布加拉提转身离开的时候，骨喰却是坐在病床上，像是犹豫了很久，坚持不住了才突然开口，“布加拉提先生，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医院，闹鬼吗？”

像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发言很奇怪，骨喰把放在蓝色替身（钢链手指）身上的视线收回，摇了摇头，“不，请忽视我的问题，应该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