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前院榕树下, 程杰磊正趴在草地上玩自己带来的玩具小车。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时被阻止上沙发的时候他委屈的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 这会儿情绪过去又开开心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玩具小车在遥控器的操纵下朝前方驶去, 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程杰磊嘴里还模仿汽车开动时的声音：

“呜呜呜——”

小汽车“啪”地撞到一个人脚上。

他抬起头, 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看到来人的脸, 是他那个魔鬼舅舅！

看见那张脸他心里的气又冒了出来，程杰磊没喊人，低头拿起遥控器操控着小汽车往舅舅脚上撞。

一次又一次, 心里的气好像也跟着发泄出来。

然后外壳靓丽的小汽车就被林洛汀抬脚踩住了。

车轮徒劳地摩擦地面, 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跟刚才程杰磊嘴里的声音可真是像极了。

程杰磊：“OoO”

没等他哭起来，林洛汀：“听说你偷偷喂了我的鱼？”

趴在地上的小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梗着脖子：“喂了又怎么样？”

“呵，”一声轻笑，“当然不怎么样。”

就是把事情问清楚而已。

慢条斯理地翻看自己无一丝瑕疵的左手, 只分一点眼角余光给地上的人, 林洛汀：“知道饲料喂多了鱼会死吗？”

程杰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汽车也不管了，哒哒哒跑到远处, 然后转身放声大笑：“我知道！外公家里也养了金鱼！”

以前他把鱼喂死后外公特地跟他说过, 金鱼不能知道自己吃饱了，看见有吃的就会一直吃一直吃。

“唔，”手放下来, 林洛汀终于抬起视线，“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

程杰磊：“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谁让你欺负我？略略略略略！”扒着眼皮做鬼脸，小模样得意的不行。

程杰磊：“你养的金鱼死了，哈哈哈哈哈！”

让你指使佣人欺负我！

林洛汀也笑，俊眉修眼，五官无一处不美：“今晚厨房会给你准备两份晚饭，希望你也能吃完。”

程杰磊翻个大白眼，让他吃他就吃？他又不是愚蠢的金鱼，他才不干！

林洛汀却已松开脚下的玩具车回了屋。

厨房里人类正在准备晚饭，当然，仅限于他们两个人的分量。

坐在琉璃台上林洛汀捧着一碗樱桃吃，说起程杰磊的事，他皱眉道：“小孩子真讨厌。”

因为这个意外两人都没再提“礼物”的话题，做饭的陆承熠抽空看他一眼：“不喜欢小孩子？”

林洛汀：“不喜欢。”

有个小孩子成天叽叽喳喳在周围表现存在感的画面他很难想象。

更别说现在还有“金鱼之死”这一出。

陆承熠：“跟你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孩子呢？”

被问的还没怎么样，问问题的人眼神先不着痕迹沉了沉。

如果真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一半像林洛汀，至于另一半……

一颗樱桃递到他唇边，林洛汀：“陆承熠，我不想聊孩子。”

陆承熠便不提，张口将樱桃衔了吃掉，嘴唇碰到林洛汀指尖。

……

林洛汀没打算让程杰磊打扰他和陆承熠吃晚饭，因此等陆承熠做完两人便先吃了。

他们吃完，佣人阿姨将餐桌收拾干净开始做程杰磊的那份，两个人的分量。

晚上七点半左右，晚饭备好，佣人去叫外面疯玩的程杰磊进屋吃饭。

为了即将到来的一幕，林洛汀特许对方那“在地板上滚过、又去外面草地上不知道翻滚过多少圈的身体”碰到屋内的桌椅。

陆承熠在楼上书房，他窝在沙发里好整以暇。

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的程杰磊边吃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大口饭、大口肉，很快吃饱了打算下桌。

旁边佣人阿姨摁着椅子不让他下来，满脸为难地道：“您还没吃完。”

她带大了两个儿子，孙子都跟这小少爷一样大了，对饭量心里有数。

桌上的分量十岁孩子吃完撑是撑了点，但绝不至于出什么问题，而且他们还准备了消食片。

“我不吃！”程杰磊挣扎着要下来。

佣人拿着碗筷想要喂他，他就疯狂摇头死也不肯张嘴。

这些都是林洛汀早有预料的事，毕竟不好使用粗、暴手段么。之前说让程杰磊吃两份是吓唬他的，他其实另有安排。

只见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全副武装的韩美美提着个小袋子进来，趁人不注意，动作飞快地将小袋子套在了程杰磊脖子上。

随后韩美美便和松开手的佣人阿姨猛地退后一大步。

突然得到自由的程杰磊一懵，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作呕的腐臭。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小袋子，伸手去戳，软的。呆呆问：“这是什么？”

林洛汀饶有趣味道：“你喂死的鱼，特地让人留给你作纪念的，喜欢吗？”

程杰磊都懵了：“不喜欢。”

林洛汀：“好玩吗？”

神情发生变化，声音带着点哭腔：“不呜，不好玩。”

“是么，”懒懒换了个姿势，“我觉得挺有趣的。”

“你能因为觉得好玩就喂死我的鱼，我也能因为有趣就让它们陪陪你。”

胸前的袋子坠坠地散发着臭气，佣人不看他，韩美美也不看他，唯一看他的林洛汀眼神似笑非笑，像是看着他，却根本没将他放进眼里。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程杰磊嘴巴一瘪。

他长到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些委屈：“呜哇！舅舅欺负我！”

用电话手表拨通外婆的电话，对面一接起他就开始呜呜哭诉：

“外婆我要回家嗝~我不要舅舅了呜呜”

“不要舅妈，不要小弟弟……”

林母听了心疼的不行，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挂了电话马上就打给了林洛汀。

韩美美握着振动的手机看向林洛汀。

林洛汀：“不用理会。”

上午他让韩美美打电话的时候不接，现在又打过来做什么？这些人类可真是好笑。

他让佣人把程杰磊带出去住酒店，第二天直接派人送去他爷奶家。

本来打算勉为其难让人在这儿住一晚，现在看来一晚也不必了。

佣人看小孩哭的可怜又有些不忍，顽皮的时候是真顽皮，可怜的时候也是真可怜。

唉，当舅舅的要管教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她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和那个卡通行李箱往外走，这时韩美美发现手机上多了条林母发来的信息。

她抬头道：“林先生，您母亲说让您把孩子送回去。”

正打算上楼的林洛汀：“他们不是出门旅游了？”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韩美美都觉得尴尬：“他们没出去旅游，就住在住处附近的酒店。”

林洛汀：“……”

让司机不用去酒店了，直接把程杰磊送回家。

他问：“我记得我每个月有固定给林家一笔支出？”包括给这具身体的父母和大姐。

韩美美：“是的林先生，每个月支出二十万。”

林洛汀果断道：“停掉。”

他看这些人就是钱给多了花不完，太闲了。

吩咐完后上楼，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看了看，里面人类还在上课。

他没进去，嫌身上沾到了死鱼味，先回卧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才过来——时间不算早了，穿的自然是睡衣。

推门走进书房，整个书房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室内有办公用的电脑桌椅，也有休闲看书用的软椅软塌。

他的出现没有引来男人注意，林洛汀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软塌上，眼睛望着远处男人的侧脸：“你什么时候上完课？”

看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陆承熠：“还有22分钟。”

“唔，”然后一点也不体贴地继续问，“只看网课能听懂吗？”

陆承熠：“差不多，改天再买两套题回来做。”

“明天就可以去，”反正也没别的事，“试卷买不买？”

陆承熠：“可以买。”

林洛汀：“那就买吧，我当老师给你批改，成绩好有奖励，成绩不好有惩罚，怎么样？”越说越兴致勃勃。

陆承熠：“……”大可不必，是你自己想玩吧。

上回说到奖惩还是剧组拍戏的时候。

楼梯间昏暗中的触碰，被遮住视线后所有感官都无限放大……

坐在腿上的重量，隔着轻薄的布料传递到腿上的温度和触感，身体贴近嗅到的沐浴后的体香，还有断断续续喷洒在脸侧耳后的呼吸……

那些不曾见到的画面根据这些零碎的感受拼凑起来，朦朦胧胧，此时再回想起，没了那些抵触的负面情绪，像是被笼上一层暖色的光。

他平复微乱的呼吸，声音低了些：“太早了，内容还没学完。”

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软塌上的人，注意力重新投到电脑网课视频上。

直到20分钟后老师在耳机里宣布下课，陆承熠从学习中回神，恍然发现林洛汀自他刚才回答后似乎一直没说过话。

他扭头。

软塌上穿着单薄丝绸睡衣的林洛汀竟然已经趴着睡着了。陆承熠关掉电脑迈步走到榻前。

垂眸看着软塌上的人，他嘴唇抿了抿，到底没有开口将人叫醒。

蹲下、身，视线一一掠过柔软的黑色发丝，好看的眼睛，挺而精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因为姿势显得格外饱满的唇上。

陆承熠很想问问他：林洛汀，你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我宁肯你虚伪、狡诈，自私、伪善，也好过这样让我进退不得。

可你有时又的确是狡诈、自私的……

我却还是如此进退两难。

指尖轻轻拨开眉间的碎发，心茫茫然不知该落到何处。

抱起软塌上的人回房间，对方迷糊着喊他：“陆承熠……？”

陆承熠轻声应：“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