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 陆南昀起得很早，轻手轻脚地洗漱，没有吵醒季泽煜。

不过, 季泽煜自己定了个闹钟, 在陆南昀起床没多久之后, 闹钟把他唤醒。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看见了正在换衣服的高大背影。

陆南昀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轻声问道：“怎么不睡了？”

季泽煜虽然很困，还是打起精神下床, 对陆南昀说：“一起吃个早饭吧，毕竟接下来就要很久才能见到了。”说到这里, 他的语气有点失落。

“嗯，好。”陆南昀一边扣衬衫扣子，一边说道, 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挺拔清隽。

陆南昀穿好衣服，走到表情困顿的季泽煜面前, 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以后晚上就我一个人了，”季泽煜对陆南昀说，“感觉还挺不习惯的。”

“不习惯？”陆南昀挑眉看着他, 片刻后，他走到自己的床前，对季泽煜说：“要不然，把这只熊借给你, 把他当做我吧，这样能好一点。”

季泽煜愣了愣，他盯着陆南昀掀被子的动作, 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玩偶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你把它放进被窝里了？”

陆南昀有很严重的洁癖，季泽煜没想到他会把玩具熊放进被窝里。

“嗯，这几天一直都是抱着它睡的。”陆南昀平静地说出与他人设不符的话语，顺手把熊从床上拎起来，递给季泽煜，“你可以试试。”

季泽煜接过玩具熊，上面沾染了陆南昀的味道。有他用的沐浴乳气味，有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陆南昀的烙印，也是让季泽煜感到安心的气息。

“你怎么突然喜欢抱着熊睡觉了……”季泽煜一边把熊摆在床上，一边好奇地问。

“没什么，”陆南昀语气平静，“只是觉得，好像抱着东西睡觉也挺舒服的。”

他的话语里似乎包含着更深层的含义。

季泽煜愣了愣，没来得及细想，听到陆南昀催促他洗漱：“快去刷牙，不是要一起吃早饭么。”

季泽煜点了点头。直到他走进洗手间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好像陆南昀把玩偶熊放进被窝的那一天……

正好就是录完旅行综艺回来的日子。

季泽煜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牙刷差点掉进水池里。

抱着东西睡觉也挺舒服的，指的该不会是……

季泽煜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忙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赶出了大脑。

一起吃完早饭后，陆南昀离开了公寓，两人在门口道别。季泽煜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别墅里的人越来越少，年底来临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通告和活动要忙，行程都不一样。不过，每个队友在离开别墅的时候，都会跑来和季泽煜告别。

季泽煜其实也挺不舍的，但他同时也为队友们的发展前景感到欣喜。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大家不仅聚在一起能成为“星团”，分开来也能成为耀眼的星星。

几天后，季泽煜迎来了见导演的日子。

紧张了数日，季泽煜在芸姐的带领下前往面试地点，见面的地方在一栋大楼里。在车上的时候，季泽煜耐心地把剧本又浏览了一遍。

导演雷迪很早就来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季泽煜来得比他更早。

“导演好。”季泽煜主动起身，微微鞠躬，主动上前握手，一旁的芸姐也忙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雷迪见惯了耍大牌的当红明星，这个叫季泽煜的偶像最近也算是炙手可热，而且背景强大，他本以为对方会心高气傲，没想到看起来却很谦逊。

雷迪颔首，与季泽煜握手，被少年的眼睛吸引。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纯净，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少年感，但似乎又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敏锐与成熟。

随后，导演组的其他人陆续到场，编剧章黎也出现在房间内。

因为整部剧本是为季泽煜量身打造的，所以试镜只是走个过场，但季泽峰觉得还是得让弟弟感受一下仪式感，便召集了这次试镜，足以看得出他对季泽煜有多宠了。

试镜正式开始。

“小季啊，我丑话说在前头，虽然《烈焰》的主角定了是你，但试镜还是有必要的。”雷迪坐在桌前，看着季泽煜，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我们要看看你的演技，对拍摄周期和拍摄方式做一个评估。”

季泽煜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导演说这些话，无非是出于对季泽煜演技的担忧。

就算季泽煜在男团里表现得再好，业务能力再强，他在演戏这方面确实是个新人。

在雷迪和章黎看来，季总裁之所以让自家弟弟演这部戏，无非是想捧红他，并利用他的人气赚一波钱。

因为季总平时的投资眼光不错，也欣赏雷迪和章黎的才华，帮过他们不少的忙，所以他们才同意接下电影。换做是别的男团成员来当男主角，他们绝对不会接下这个项目。

“剧本看过了吗？”编剧章黎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还挺严苛，“应该能现场发挥吧？”

章黎是以季泽煜为原型写的角色，为了写好这个角色，他还特地去看了《星途闪耀》。

季泽煜从容地回答道：“看过了，您写的很好。”

“虽然是以你为原型写的，但是情绪还是要靠你自己揣摩。”章黎沉声道，“我看过选秀节目，你的表现确实很不错，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演戏不是唱跳。”

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季泽煜身上，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有压力。

面对导演和编剧看似关心实则质疑的态度，季泽煜缓缓地站起身，对众人说：“可以开始了。”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少年唇角微扬，琥珀色的眼睛里如同沉静的潭水，带着几分从容自信，皮肤白皙得有种透明感，五官立体而好看，身形颀长，整个人看起来充满蛊惑力。

在场的人虽然都对季泽煜的演技感到担忧，但有一点他们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张脸真的太适合大荧幕了。

雷迪甚至觉得，这是他在娱乐圈内见过最好看、最干净、最具少年气息的一张脸。

“开始吧。”雷迪翻了翻剧本，对季泽煜说，“就演成烈救爸爸失败那一段吧。”

故事剧情里，成烈在成为警探之前，本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爸爸遭遇袭击，成烈想救父亲却失败，从此踏上了成为警探的道路。

在雷迪看来，成烈救爸爸失败这一段戏，可谓是难度最大的一场戏，尤其是对于季泽煜这样没经历过挫折的少爷而言，简直难于上青天。

选择这段戏，雷迪摆明了是想看季泽煜最差能演成什么样。

章黎也把眼神投向季泽煜，眉头微蹙，神情严肃。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整个故事里，季泽煜对这段戏的感触最大。

上辈子年少时，季泽煜也经历过和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当时他也是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自己，而母亲临走前希望他能坚守自己的梦想，这也是他那几年坚持待在娱乐圈的精神支柱之一。

他的人生阅历，远比在座的人所想象的要丰富。而他对剧本的揣摩，对演技的决心，也远远超出导演组的预期。

季泽煜微微垂眸，再次抬起眼时，整个人都变了。

全场的目光都被少年吸引，在表演刚开始，章黎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五分钟后。

全场陷入寂静。

少年跪在地上，经过一番激烈的心脏按压，汗水与泪水同时在他脸上滑落，他却似乎感觉不到，手掌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然而父亲还是停止了呼吸。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慌乱与不知所措，但还是麻木地重复着按压的动作，没有说话，喘气声在房间内回荡，带着几分嘶哑。

过了一会儿，少年双目失神地停止了动作，他看着救护车将父亲带走，表情从失措变得茫然。片刻后他看向父亲离开的方向，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来，起身的动作有些踉跄，没走几步又跌倒在地。

最后的画面，是少年流着泪看向远方。他在一夜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但在这暗淡中，又隐隐透出一股子狠劲与希冀，预示着他的成长。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和缄默之中，看着少年无声的表演，他们也被带入到情绪中。

芸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季泽煜跌倒的时候，手指一抖，猛然从剧情中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季泽煜双手撑在地面，缓缓地站起身，从压抑情绪中抽离，轻轻地朝导演组鞠躬：“我的表演结束了。”

他的手指还有些颤抖，但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剧情中的悲伤角色变回了一位善于表情管理的男团队长，只有脸上的汗水和泪痕证明他刚表演完。

全场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沉默了几秒后，章黎带头鼓掌，雷迪也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芸姐正想上前给季泽煜递纸巾，却发现雷迪先她一步，上前给季泽煜递了一包湿巾。

季泽煜简单地擦了擦脸，心情开始变得紧张。演的时候他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结束后，总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够好。

“你觉得自己表现得怎么样？”雷迪微勾唇角，看着少年问道，“给自己打几分？”

“7分吧。”季泽煜深呼吸一口气，说道，“还是有些细节没处理好。”

比如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季泽煜在地上跪得太久了，没考虑到腿麻的问题，所以没能站稳。好在他反应快，干脆顺势又跪了下去，这是多年的舞台经验带给他的反应能力。

“我给你9分。”雷迪笑着看他，语气比刚开始时缓和了不少，“相反，我觉得你的细节处理得很好。比如，你按压心脏的动作非常标准，显然是做过功课的。还有最后那个跌倒的动作，剧本里是没有的，你临场发挥得很好。”

季泽煜愣了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职业习惯，对一个动作不熟悉的时候，会对着视频一直学。至于那个跌倒的动作……是腿麻了之后的临场反应，跳舞的时候也会这样。”

章黎点了点头，唇角也忍不住上扬，少年的表现显然带给他巨大的惊喜。

诚然，季泽煜的演技是稚嫩的，没有老戏骨那种信手拈来的成熟，但他的表演充满了灵气，同时有着独特的优势，那就是他对各种肢体动作都掌控得很好。

“看来，这部电影比我预想中会进行得更顺利。”章黎笑着对季泽煜说，“没想到，季队长不仅是个成功的男团队长，还能胜任这么高难度的戏份。”

导演组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对季泽煜表示夸赞。

季泽煜被夸得有些懵，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些人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这样夸自己。毕竟，他只是一个新人啊。

直到离开的时候，芸姐也不停地夸季泽煜，季泽煜才意识到——这段时间的努力，好像成果还不错？

“你太厉害了。”芸姐啧啧称赞，“你怎么每次学东西都这么快？”

季泽煜扬起唇角，没有回答芸姐的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陆南昀发消息：“我试镜还挺顺利的，你那边怎么样？”

陆南昀正在舞蹈节目《最强舞者》当导师，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录节目，过了很久也没有回复季泽煜。

季泽煜盯着手机看，半天没等到回复，心情有些烦闷。

平时，陆南昀总是会第一时间回复他的消息。此时此刻，他们在不同的城市，各自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对方不能及时回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季泽煜还是觉得很不习惯。

坐在保姆车上，季泽煜隔三差五地看一眼手机。如果有消息发来了，他会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发现不是陆南昀发来的消息，便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芸姐若有所思地看着季泽煜。她总觉得，季泽煜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以前的季泽煜从来不会焦灼地等待别人回消息，也不会频繁地打开微信朋友圈看动态，现在他的状态，像极了情窦初开等待对象回自己消息的高中生。

芸姐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小煜啊。”芸姐喊季泽煜，见他没反应，提高了音量。

季泽煜这才反应过来，忙转头看向芸姐：“啊，怎么了？”

“虽然我不太想干涉你的私生活，”芸姐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但还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季泽煜愣了愣，困惑地问芸姐：“什么？”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芸姐目光如炬地盯着季泽煜，说出了让后者震惊的话，“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可千万别这么干。”

“我，我当然没有……”季泽煜有些慌乱，脸颊微微发烫，“我怎么可能谈恋爱。”

他只是在和陆南昀聊天而已。

而且陆南昀那家伙还不回他消息。

看着少年发红的耳朵，以及慌乱的眼神，芸姐却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小季啊，男爱豆是不能和女生谈恋爱的……”

“我真的没有！”

“你的表现太反常了，骗不了我。”芸姐看了眼季泽煜的手机，目光锐利，“如果不是谈恋爱，那你就是暗恋对方，我说的对吗？”

季泽煜被芸姐说得愣住。

一开始，季泽煜只觉得芸姐的话语太过荒谬，他怎么可能会暗恋陆南昀呢？他和陆南昀只是……

尔后，季泽煜的心跳不停地加速，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他们只是好兄弟。

另一个声音却反驳道，你真的只是把他当作好兄弟吗？

季泽煜的手指不停地收紧，用力地握住了手机，他的心跳每一次都撞击在胸口处，像一只兔子一样差点蹦出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芸姐看着季泽煜的反应，心下顿时了然，她一脸悲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哪家姑娘把你迷成这样啊？先不说你爱豆的身份，就你的身世背景，对方除非是一线女明星，否则这亲事绝对成不了的！”

季泽煜的脑海一片混沌，他似乎压根就听不到芸姐说了什么。

“小季啊小季，你太糊涂了。”芸姐摇头叹气，“你说说，你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你喜欢人家什么？”

“喜欢他……”季泽煜愣愣地回答道，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长得很高很壮，能给我安全感。”

“很高很壮的女明星，能给你安全感……”芸姐一边说道，一边露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小季，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娱乐圈哪有那样的女明星。”

季泽煜呆呆地看着芸姐，缓缓地点了点头：“有的，他就是。”

两人大眼对小眼，气氛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