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吃鬼

在红月的照耀下, 一切好像都变了个样子。

四周传来一阵阵快速而模糊的低语，快到你只能听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像是一堆人在你耳边不停地碎碎念, 嘈杂得令人头疼。围墙本就是橙红色, 在红色月光的照耀下更是红得像在滴血，墙头密密麻麻地停着一些黑色的鸟，发着光的绿眼睛幽幽地追随着他们奔跑的身影。

当时实在是太黑，除了霍老板以外估计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

霍东东的声音只出现了一瞬，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霍老板只能凭着感觉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一下子被雪里的石头绊倒，整个人都摔进了雪堆里，半天都没能爬出来。

紧追在他身后的娄京墨把他薅了出来, 问道：“霍东东身上到底有什么异常？”

霍老板整个人都是懵的, 闻言愣了几秒, 才答非所问地说道：“东东一定是生我的气了……都怪我……”

沈卯卯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月亮怎么突然变红了？”

“呜——”

不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狼嚎, 仔细听着又比狼的声音低沉很多。

她看看时间，颇有些急切。

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七, 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要是让她把霍老板扔下自己离开，她又觉得有些不地道。

娄京墨说道：“霍东东是自己跑下去的。”

沈卯卯先是一愣, 随后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的猜测没错, 霍东东果然不正常。

那边商舟也跑了过来, 问道：“横川呢？没跟过来吗？”

沈卯卯：“估计是跑了, 出口就在眼前，你怎么没跟他一起跑？”

商舟一愣：“我忘了。”

沈卯卯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像商舟这种计算型大佬, 恐怕每个动作与决定都是经过了周密的算计的：“反正都留下来了，就先别管这个了，霍老板，你儿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这样可太不地道了，我们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他却搞这一出……”

霍老板脸上的雪水被体温融化，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外套上。他捏紧拳头，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开口了：“东东他……和正常的人类不太一样。”

商舟道：“除了眼睛之外，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你最好说得全面一点，这样也方便我们确定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霍老板道：“他的主食……是鬼。”

沈卯卯一脸震惊，她只猜测东东身上有什么令鬼怪惧怕的能力，而他自己是一个仗着能力欺负鬼玩的熊孩子，没想到他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

娄京墨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还帮霍老板补充了他没说完的话：“吃了鬼以后，自己也会变得像鬼吧？”

霍老板有点崩溃：“我已经尽量在克制他了……可他总是背着我偷偷跑出去吃……那天他带着满嘴血回家，我亲眼看到他身体上开出好几朵肉花，花蕊里是好几张不同的脸……”

他不是进化者，胆子也不算大，差点被那个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之前他就发现霍东东喜欢猫在家里的角落嚼东西了，有的鬼被吃了也看不出来什么，有的鬼却会留下满屋子的血液和污渍。从前霍东东从来不对他说谎，所以他一问，霍东东就全说了。

他说那些东西很好吃，还举着粘满血的手让爸爸也尝一尝。

后来他严厉禁止霍东东吃鬼，也禁止他和别人提这件事情，生怕官方的人会把孩子带走研究。

但是吃鬼就像是西读，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爸爸不同意他就自己偷偷跑出去吃，霍老板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那天霍东东没有攻击他，反而叫着爸爸扑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把孩子扔出去的，可他又当爹又当妈，把他从一个小婴儿在这个末世中拉扯到这么大，对他倾注的感情早已不止是亲情和爱那么简单，所以最后他还是颤抖着抱住了霍东东小小的身体，开始产生离开失乐园的念头。

只要长时间没有吃鬼，霍东东就回恢复成正常小孩的样子，但他的自控能力太差，所以一直在变了好好了变之间徘徊，最后霍老板终于下定了决心，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出发了。

他本打算在南边的迷宫小镇雇佣带路人和几个帮手，结果却发现小镇变成了一座完全的空城，只能带着孩子转而向北，然后在路上先后雇佣了大兄弟、小楼和沈卯卯，一路向北。

再后来就是他们所知道的故事了。

……

故事不长，被他三言两语说了出来。

说完后霍老板就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了起来。

沈卯卯道：“这么说他不会有危险了？现在我们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全吧？”

商舟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任何鬼在霍东东面前都是白送的吗？”

霍老板摇摇头：“我不知道……迷宫里厉害的鬼那么多，东东那么小……”

沈卯卯觉得他应该是对霍东东有什么误解。

娄京墨道：“再往前找找，他应该不会走太远，从现在开始，找到十点，如果十点之后还是没找到的话，我们就必须离开了。”

霍老板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点头答应了。

他踉踉跄跄地前进，边走边呼喊着霍东东的名字，沿路惊起一片墙上的黑鸟。

“嘎——！嘎——！”

黑鸟们发出沙哑的叫声，从声音上听，似乎是类似于乌鸦的一种鸟。

血月将红光无差别地洒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红光看久了，让沈卯卯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她看向娄京墨，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是月光照红了她，还是自己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雪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连带着地面与围墙也在微微晃动，像是正发生着一场小型的地震。

“下面有个大家伙。”娄京墨如是说道。

话音刚落，震动突然加剧，她们脚下的雪地鼓起一个大包，连带着把她们也顶了起来。

沈卯卯连忙跳离原先的位置，落在了一旁没人踩过的雪里。

四人中霍老板躲得最慢，被晃晃悠悠地摔落在了商舟旁边。

一只体型巨大的怪物带着厚厚的雪层从地里钻了出来，它的身体有一层厚厚的铠甲，铠甲上绽放着一簇又一簇肉乎乎的肉色圆叶花，花盘中间长着一张张千奇百怪的脸孔，每张都鲜活地动着，嘟嘟囔囔地呢喃着什么，像极了她们曾经在第一个副本里遇到的那种怪物，但比她要长得更恶心。

与庞大的身体相反，他真正的头却很小，嘴里“咔哧咔哧”地嚼着一只黑漆漆的鸟，唇下还露出来了半只黄色的鸟腿。

红光下，沈卯卯依稀从这张脸上看出来了霍东东的影子。

她都能看出来，霍老板自然更能看出来。

他凄厉地叫了一声霍东东的名字，抖得像是在筛糠，似乎不敢箱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霍东东嚼乌鸦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霍老板，“咔嚓咔嚓”地把嘴里的鸟完全咽了下去，然后张开满是鲜血的嘴，说道：“爸爸……”

他的声音由原先奶奶嫩嫩的童音变得非常粗糙，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一丝鲜活气儿。

霍老板一听，眼泪就下来了，难过得甚至说不出话来。

霍东东的身上冒起一个大包，大包越涨越大，直到和其他花盘长到差不多的大小，然后“噗“的一声炸裂开来，开出一朵肉色的圆花，花蕊中一只乌鸦的脑袋正聒噪的叫着。

它把长长的爪子伸向霍老板，商舟连忙伸手想把霍老板往回拉，但他自己却向前走了一步，主动迎了上去：“东东……”

商舟睁大眼睛：“别去！”

霍东东抓着自己的爸爸，把它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与它的身体相比，它的头很小，但与霍老板的身体相比，它的头又很大，差不多三口就能把他整个人吞下去。

霍老板流着泪，看着霍东东的脸，说道：“你为什么不听话？！爸爸不是不让你继续吃这些东西了吗？为什么不听爸爸的话！”

霍东东断断续续地说道：“饿……饿了……我好饿……”

霍老板张开双手，抱住儿子的脑袋，贴着他的脑门失声痛哭：“明明都要出去了……明明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沈卯卯眼眶也湿了，她挪到娄京墨身边，红着眼睛问她：“你说霍东东还能变回来吗？”

娄京墨瞥了她一眼，似乎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冷淡地回答道：“可能很小，属于霍东东的意识似乎正在消失。”

她拿出匕首，大大方方地分给她和商舟一人一把：“准备救人吧。”

商舟手忙脚乱地接过匕首：“这……怎么抢啊……”

娄京墨：“简单，把它的手砍断就行了。”语气轻松地像是要去砍大白菜。

商舟：“这……”

还没等他说完，那边霍老板突然大声叫道：“别！求求你们别伤害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