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陈仇

道归舟从他恍惚中的剧痛中再度回神时, 便处在了自己的精神海里。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自己精神入境，故而没有多么意外。

【你们中毒了。】

道归舟：哦，猜到了。

【……你居然这么淡定？】

系统有些纳闷：【你们中的是一种名唤“醉梦生”的毒。你应当知晓。】

道归舟当然知晓。

虽然灵耀峰的课他没上过几节, 但原著中所提到了的奇花异草和妖兽, 都在他的脑海里。

醉梦生是一种花，毒花。

它产出来的毒也叫作醉梦生。

这种毒并不致命，只会让你沉浸在过往中。

在自己的记忆中一遍又一遍的游荡。

而这种毒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最容易沾染的。

因为醉梦生是一朵黑色的、和蒲公英很像的花。

风一吹就四处飘落，但人家蒲公英落下的是白色的公益无害的种子, 醉梦生落下的就是能将人永远困在过往记忆中的魔鬼种子。

偏偏这玩意儿还很喜欢热源, 道归舟回忆了一下自己进来以后一直托着的掌心焰……

霉运只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不过……

【什么？你在醉梦生里头看到了什么？】

道归舟面不改色：没, 就是在想你不是说我精神力天下无双，按理来说不该中招，这是怎么的？

醉梦生这种毒，乍一听特别牛，但其实只要精神力达到了一定的层次，那就都不是事了。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你精神力再如何厉害, 也架不住你现在神魂不稳。】

道归舟：……

他默然一瞬, 系统便跟着沉默。

精神海里一片寂静, 许久后，道归舟咳了咳：“谁让天道下来非得给自己下个十八层封印的？！这不就是把自己打入地狱吗？！”

【？我好似同你说过这个世界承载不住天道的灵力, 若是他不封印自身下来，那下来即世界毁灭。】

道归舟微微一顿。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但却又根本来不及捕捉。

有太多的疑惑在他的脑海里，他却必须控制着自己不去想。

因为他不知道系统究竟从何而起，不知道这一直没有发挥出太大作用的玩意儿究竟是监视还是旁的什么。

道归舟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忘了。

系统不疑有他：【我待会放你出去，你小心些。】

道归舟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道归舟便感觉到系统调用了他的精神力裹住了他。

就在道归舟以为自己可以回到那昏暗的山洞去找子鸣时,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并不是熟悉的石壁，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环境。

随着他的睁眼，原本定格了的世界活动起来，熙熙攘攘热闹的古街与阴沉的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道归舟微微皱了下眉。

他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道归舟动了动，发现有个小孩迎面朝他冲了过来，他正打算躲避，却不想那孩子直直的穿透了他的身体继续向前跑去。

道归舟：“……”

好的。

他明白这是什么灵异事件了。

道归舟的视线四处游荡，他正准备找找这个幻境或者是梦境的主人公想法子出去，就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高楼上倚着窗户坐着的一名女子。

即便是精神入境，道归舟的眼力也还是异于常人。

他只一眼就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了。

那女子生的可以说是绝代风华，面庞虽有些消瘦，但眉眼间的清冷和淡漠却并不让人觉得她我见犹怜，反而是有种冷美人孤傲的感觉。

道归舟虽对漂亮姐姐抱着欣赏的态度，但也的确从未有美人能让他多看一眼。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停住目光的便只有一人。

恰好倚在窗边的女子眉眼间同那人有几分……

啊不。

也就是那么亿点点相似。

道归舟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个幻境的主人公是谁了。

即便他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到子鸣的记忆中。

他在心里试着呼唤了几声系统，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回复，他也不急着去看子鸣的记忆，而是先梳理了一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醉梦生是让人沉醉在自己的记忆中的，他的记忆里并没有那些柱子，他也没有通过一面镜子跟变态儿似的偷窥过崽崽。

所以……

他的记忆的确出了问题。

要么就他们中的不是醉梦生，是系统在故意引导他走别的路。

让他彻底成为天道？

可这毫无意义。

毕竟他的的确确穿越成了天道，也的的确确的受制于此。

甚至道归舟有时还能在大半夜打坐时惊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那种感觉并非是中二病犯了也非他的错觉。

那是深入骨髓的敲脂吸髓的作呕感。

再结合一下他方才看到的……

道归舟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不该懂的东西。

如果那个人是他。

嗐。

终究是一个人扛下了世界的罪孽。

舟舟沧桑点烟.jpg

.

道归舟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向街边，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孩抱膝蹲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角落。

小孩的头发凌乱，脸深深的埋在了膝盖里，叫人看不出他的模样，只是他瘦骨嶙峋的手臂看着就叫人有些心疼。

偏偏他的手背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有擦伤和划痕，瞧着就是各种惨不忍睹。

道归舟心里一咯噔。

他看了看那女子所在的地方，上头的牌匾是“无忧阁”。

于是道归舟再看那孩子的神色便有几分复杂了。

但他清楚这只是子鸣的记忆，他不仅没法干涉，他还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安安静静的等着子鸣自己走出来。

可他又很疑惑。

子鸣虽然的确看着只是炼气七层，但……

他一直都觉得子鸣不止如此。

所以他一直都很放心子鸣。

于是这小小的醉梦生是怎么搞垮他本事极高的崽崽的呢？

难不成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错觉？

舟舟歪头.jpg

如果真的是的话……

道归舟默默在心里跟被他猜测了无数次的崽崽诚挚道歉。

道归舟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就看见一颗小石子狠狠的砸在了蹲在角落里的孩子脑袋上。

道归舟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的往前跑了几步，但当穿过了几个人后，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法触碰到这里的一切。

他只能看着那个孩子头都没有捂一下的抬起了自己的脸，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阴桀与狠戾，那双在他眼里始终清澈漂亮的眸子深不见底，却又带着怨恨，像是无尽深渊。

若是旁人瞧见了，只会觉得这孩子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放修真界其他人来看这个时候的他，也会觉得此子不适合踏上修真之路，早晚都会踏上魔修邪修的路，甚至来个绝点的，就先斩草除根。

可只有道归舟。

只有道归舟会沉默会心疼。

而在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中，他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歉意与内疚。

如果是之前，道归舟肯定是满脑门的疑惑，但经历了一波醉梦生后，他居然好像也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道归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几个比他大的小孩站在不远处，手里还在抛着石子。

为首的小胖子发出耻笑：“小杂.种，怎么？你那万.人.骑的娘又把你打出来了？你说你生的这么副好皮相，是不是早就被那些老妪玩过儿了？”

“那肯定是的！”

“生在勾.栏里的孩子不都早早就被开了苞吗？”

“还跟我们装什么高洁？我们少爷能看上你都是你的福气！”

“还叫什么陈仇？你配有名字吗？我看就叫小贱.种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毕竟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啊！”

听到这些侮辱性极强的话，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

他的身形虽然有些瘦骨嶙峋了，但高还是高的，当他缓缓的站起来后，道归舟明显的看见那些小孩往后缩了缩。

可领头的那个小胖子还是举起了自己手里的石头，冲着岑仇狠狠的砸了过去。

岑仇微微偏头，尖利的石子划过他的脸，留下了一道血痕。

可他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这样冷漠的注视着他们，像是在看冷冰冰的尸体。

又或者说——

像是杀人无数的屠夫在看他手底下的碎肉。

道归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高楼上的女子。

虽然原著中也有提到过，但他还是不出意料的瞧见了那女子同样冰冷的视线。

她的冰冷与岑仇的不同。

岑仇眼里全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可她眼里全是对这个孩子的厌恶。

啧。

道归舟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点以前从未出现的烦闷。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事情在这一刻竟如此的清晰。

这大概是道归舟第一次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做。

又也许不是第一次。

道归舟想。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的话。

道归舟刚动了动，就看见岑仇毫不犹豫的冲那群孩子冲了上去。

明明他的身形那么消瘦，好似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可他的力道和他的速度都让人心惊。

道归舟的心不仅惊，还没由来的一沉。

他想起来了。

在子鸣入魔以后原著中提到过。

子鸣第一次杀人并非是在踏上修仙这条路后。

而是在他小时候。

因为原著中只提了一笔——也许是怕仅有的那几十个读者也放弃这本文，作者并没有多写——所以道归舟刚刚才有那种预感。

就是这一次。

他看见岑仇一把抱住了那个小胖子狠狠的往地上撞。

周遭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声，随后就见他不知从拿摸出了一个大石头，没有本分停顿的砸了下去。

道归舟几乎是下意识的跑动起来，伸手想要挡下。

他在心里嘶吼——

不可以。

你不可以杀人。

不值得。

为了他们真的不值得。

但幻境就此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