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滴答，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液从盛涛胸膛里淌出，顺着匕首刀尖蜿蜒而下，滴落在盛世脸上。

盛世惊骇欲绝，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分毫。

时间仿佛无限趋近于停止。

盛世眼中的画面变成了定格动画。

他看到，盛涛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那口型，似乎在说“也好”。

也好？

什么也好？

盛世恍然明悟了盛涛今晚所有行为的意图。

他瞳孔震颤，难以置信。

盛涛的面色疾速灰败了下去，却轻轻勾起唇角，无声微笑。

那微笑，浅淡干净，再不见疯狂，只剩解脱后的释然。

像极了盛世久远记忆中的笑容。

盛涛没有浪费所剩不多的力气回头，而是贪恋地望着盛世的脸，缓缓伸出手，恍惚是想要抚摸盛世的眼睛。

可不等指尖触碰到盛世，他已斜斜歪倒一旁。

随着盛涛倒下，他身后的顾天远无处着力，眼看就要跟着栽倒。

盛世从呆愣中惊醒，赶忙接住父亲。

他心中慌乱无比，不敢看盛涛，唯恐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那一幕，扶父亲在床上躺下，连滚带爬地攀到矮桌边找警急按铃。

没有按铃了，按铃被盛涛砸坏了。

“向护士你快来！”盛世冲着洗手间的方向喊，恐惧到破音，“快来救人！”

卧室房门比洗手间门先一步打开。

唐子朝带着警察破门而入。

屋里惨烈的景象令唐子朝惊惧万分，面如土色。

盛涛趴在地上，背上插着把近一尺的长匕首，盛世半身是血，攥着坏掉的按铃跌坐在矮桌边，神情几近崩溃。

唯一淡定些的是靠在床头的顾天远。

顾天远眉眼间尽是疲惫，没被他们进来的动静惊扰，微微偏着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唐子朝顾不得揣测发生了什么，快步跑过去搂住盛世。

盛世在他怀里发抖。

丁医生跟着唐子朝一起过来了，径直上前查看了盛涛的伤口，翻了翻他眼皮，冲警察摇头。

盛涛死了。

利刃穿透心脏要害，即便医生在当场也救不了，何况盛涛已经停止呼吸。

听到丁医生说出结果，盛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盛世情绪不稳，顾天远刚醒，警方人员将他们留给唐子朝和丁医生照看，一边察看现场一边从余悸未消的向护士那里了解详情。

杜武改装的按铃有通讯和录音功能，大致的案发经过警方已掌握，这么做是为了多方取证。

“没事了。”唐子朝亲吻盛世的耳廓，轻缓地拍打着他后背安抚他，“我在这，没事了。”

唐子朝给盛世打电话时就察觉了异常。

不论是盛世忽然问他SD卡的事，还是盛世让他跨越半座城去买麻辣兔头。

盛世从不挑剔食物，这明显是想支开他。

唐子朝挂完电话便立刻驱车回家，在小区门口碰上了出警队伍和丁医生。

唐子朝后怕得心跳都快停了，懊恼到恨不得弄死自己。

他差一点失去盛世了，只差一点。

他怎么敢这么大意，放任盛世一个人在家。

幸好，幸好。

唐子朝以为盛世全身发抖是害怕，抱着他一声声安慰：“盛涛不会再伤害你了，阿世别怕，他死了，结束了。”

可盛世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是真的要杀我……”

盛世的声音比微风还轻。

盛涛今晚来他家，不是想杀他。

与之相反，盛涛是想死在他手上。

想通这点后，盛世发现，盛涛的一切矛盾行径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盛涛将清醒的向护士赶到洗手间，是为给他留下人证，好证明他是正当防卫。

盛涛带着那么锋利的匕首前来，临到头却抛开匕首徒手掐他，只因那匕首是留给他用的。

盛涛打他，踹翻顾天远的医疗仪器，都是为了激怒他逼他动手。

盛涛砸掉警急按铃，不是怕丁医生报警，是怕他下不了狠手，尽可能拉长救治等待时间。

他说他早就不想活了。

他是来求死的。

所以他最后才会说“也好”。

如果盛涛真想杀他，即使盛涛理智尽失扔掉了匕首，以他的手劲，掐断自己脖子多轻而易举啊，哪里会给自己留下挣扎反抗的余地。

唐子朝愣了愣，竟听懂了盛世没说出口的话，讶异地看了眼不远处被盖上白布的盛涛。

盛世紧紧攥住了唐子朝衣襟。

盛涛欺骗了他十几年，临死还要骗他。

他怎么能这样。

盛世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濡湿了唐子朝的肩膀。

“阿世，你听我说。”唐子朝撩起衬衫下摆，将盛世脸上和着泪的污血擦干净，吻了吻他眼睑，“这些都是你的揣测，不要钻牛角尖。我们别去纠结永远不能证明的猜想，别为无力挽回的过去难过，多看看眼前的现实，好不好？”

唐子朝温柔地笑了下，“你爸爸醒了，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么？”

盛世怔怔望向唐子朝。

许久后，盛世点了点头。

是啊，就算他猜得是对的，事情已成定局，他既然无力挽回，再难过也没有意义。

爸爸醒了，他还要照顾爸爸，帮他恢复健康。

盛世终于想起顾天远醒得有多突然。

他越过唐子朝肩头看去，丁医生在给顾天远做检查，顾天远面上冷硬，正不声不响地注视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又蹙起眉毛慢慢转开了脸。

盛世颤抖地喊了声“爸爸”。

不用问了。

顾天远是因为他醒的，他在昏迷中听见他有危险，便醒了过来，他要保护他。

顾天远对着空气哼了哼。

盛世却知道，那是爸爸在回应自己。

警察当晚就撤了。

录音和人证口述一致确凿无误，顾天远在盛涛行凶时正当防卫，不必承担任何刑事责任，盛世更是受害者，警方考虑到俩人身体状况，仅仅做了笔录，叮嘱顾天远不要外出等待案件最终宣判。

顾天远也外出不了。

他刚醒便透支体力，接连好几日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

等能说话了，见天地挑盛世毛病，又是不耐烦他总在自己跟前打转，又是嫌弃他催着自己复健。

“滚滚滚，回你自己家去，在我这赖着想干嘛？”

“唐子朝呢？把他领走！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有脸给我灌吃的。”

“我会走路，要你扶？先去把你手伤养养好。”

“你怎么就会跟在你老子屁股后面转悠？”

“到我前头来，满头汗也不晓得擦擦。靠近点！”

盛世看顾天远板着脸给自己擦汗，忍不住笑。

“笑什么笑。”顾天远瞪他。

盛世才不舍得跟他顶嘴，俯身抱紧了父亲。

顾天远脊背一僵，嘴里没好气道：“多大人了，还撒娇？”

骂是这么骂，手却自动抚上盛世脑后，呼噜他头发。

盛世偏头，像小时候那样亲吻父亲面颊。

顾天远给他弄得满脸涨红，又扯着嗓子喊唐子朝把盛世弄走。

老父亲遭不住越来越黏糊的儿子，一恢复正常行动能力，就把夫夫二人赶出了家门。

走的那天，盛世一步三回头。

唐子朝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憋着笑劝他：“好啦，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他嘛。”

对哦。

盛世被唐子朝提醒，这才回过味，他又不是离家出走，随时可以回来，脚步轻松不少，痛快地上了车。

扒着窗户远远偷看儿子背影的顾天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汇报工作的顾谦牧连骂了好几声不孝子。

顾谦牧无奈极了。

赶是你赶的，这会又气他不赖着留下，要不要这么傲娇啊叔叔？

盛涛的案子是在中秋后宣判的。

主犯毙命不代表司法程序因此终止。

顾天远无罪，石锋被判了死缓，余下各个从犯基本上终身都要在监狱中渡过了。

这案件牵涉公众人物又影响恶劣，网络上关注度居高不下，详细案情和判决文书一公布，一路吃瓜吃下来的网友无不啧啧。

原来佘瑞也是受害者，还被毁了容，难怪很久没见他出来了，他吧，唉……

事到如今，网友们也不忍心说佘瑞罪有应得，佘瑞到底罪不至此。

他们开始关心盛世和唐子朝何时复出。

虽然唐子朝那个撒娇视频传得到处都是，他们看一次笑一次，但反而更期待唐子朝公开露面了。

他们在唐子朝的微博底下刷了上万条“嘤嘤嘤”，唐子朝至今没回应呢。

还有盛世，《平平无奇轩辕铁柱》都播到大结局啦，小少爷不是说要继续拍戏嘛？下一部戏拍啥？

盛世和唐子朝暂时没有复出计划。

或者说，是唐子朝拖着盛世不让他那么快复出。

陆子野复职后一有空就往他们家跑，极力游说俩人去工作，都被唐子朝以“盛世要养伤”为理由挡下。

秋日明媚的阳光洒在客厅地板上，唐子朝挤进盛世坐着的单人沙发座，又一次挂断了陆子野的电话。

他不想再让人打扰难得的“休假”，挂完电话就熟练地开了飞行模式。

“可是，”盛世心情复杂道，“我伤好了啊。”

他手上的骨折早好了，瘦掉的肉也被唐子朝变着法喂了回来，还胖了三斤。

“唔。”唐子朝揽住盛世，在他颈窝上蹭来蹭去，嘤声不止，“人家想跟你多腻几天不可以吗？你这就烦我了？你不肯陪小可爱老攻过二人世界吗？我好受伤呜呜。”

盛世只得叹着气哄他。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唐子朝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快乐地打开皇者农药，嘬了口盛世嘴唇：“等我上王者吧！”

盛世：……

盛世怀疑他们这辈子都没法复出了。

他认命地拿起手机，带拖油瓶唐子朝打青铜晋级局。

晋级局打到一半，大门陡然被人踹开。

李清宸风风火火地把一摞剧本摔在夫夫俩面前。

“别玩了。”他硬生生拍掉了盛世和唐子朝的手机。

唐子朝：！！！

搞什么，他快躺赢了！

唐子朝冲李清宸发射眼刀，咬着后槽牙道：“你最好有要紧事。”

李清宸呵呵。

“你当我想来？”

他躲顾谦牧都来不及，所有顾谦牧常出没的地点全被他划进了毒区。

李清宸翻着白眼道：“你们电话老打不通，夏导堵到我公司去了。轩辕铁柱进了好几项金隼提名，他尝到甜头想拍新剧。剧本用你那破改的，主角请你俩演，你就说你卖不卖版权接不接戏吧。”

盛世眨了眨眼，捡起茶几上的剧本看。

《压寨小相公智勇双全》？

盛世略感无语，翻开来看拟邀演员名录。

唐子朝也看到了封皮上的标题，挑挑眉，高冷道：“这个剧本倒是可以接。”

不是可以。

是太行了。

嘤，演自己和盛世的同人改编剧，这么大的诱惑他哪会拒绝！

“唐子朝……”

盛世嘴角微抽。

“嗯？”

不等盛世说明，李清宸已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夏导请你演得是小相公，小世演山大王。”

唐子朝：？？？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