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季知璟的记忆中有三次灰色回忆。

一次是母亲生病过世，父亲很快领回来小三和私生子。

一次是她毕业后带着所有的钱来到崇海市，却遭遇小偷，身无分文没有证件找工作无门。

最后一次是在她得知父亲意外去世回到南城，与小三和私生子争夺她妈妈留下来的遗产。

第一次时，季知璟还小什么也做不了，就盼着成年后能离开这个家。

第二次时，一个女人走进她的世界，又离开了。

第三次时，那个女人又毫无预兆闯了进来。

与舒明瑶在一起时，因着舒明瑶会经常对别人介绍自己是她的“小情人”，季知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她厌倦了就能丢掉的东西。

她希望自己能从对舒明瑶的感情里走出来，可是却在相处中越陷越深，最后不可自拔，以至于饭局上说出让她朋友下不来台的话。到现在冷静下来看自己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很不可理喻，明明那时候的自己什么身份也没有，却想要舒明瑶眼里只有自己。

在饭局上说出让她走的话，季知璟知道这已经是舒明瑶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只要自己继续跟着她一天，她就不会正眼看自己，所以她选择结束这段畸形的关系。

她在赌，赌舒明瑶会对自己说一点点服软的话，那她就会义无反顾回去。

可是她没有等到，自己离开后舒明瑶跟没事人似的，仿佛走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失落了好几天，舒明瑶终于愿意过来找她了。

却是把包养费用还给她，态度冷硬得就好像她们只是冰冷的金钱关系。

看着那张卡，季知璟好几次想把那张卡折了扔了，可是她又舍不得，这是舒明瑶留给她的最后一样纪念了。

那怕这份纪念背后的含义让她觉得自己很轻贱。

她没想过动用卡里的钱，可是意外总赶不上计划。

听到那个男人死了，季知璟竟觉得有一丝解气。

母亲跟着那个男人一路吃苦白手起家才有现在的家业，可是那个男人在她走后迅速组建了新的家庭，这让季知璟很不能接受。

即便那个男人为了所谓的愧疚感总会偷偷给她塞钱，这都让她觉得很厌恶。

接到电话时，季知璟本是不想回去的，可是听到郑维谦提起遗产的事。她可以不要那个男人的那份，可是母亲那份本就属于她的，哪怕是自己捐了，也不想落入那对令人厌恶的母子手里。

所以她回去了。

可毕竟还年少，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应对能力，只能请律师帮忙，走法律途径。

那小三到底也跟了他十几年，在某些方面能找到一些关系，连律师都委婉地告诉她希望渺茫。但季知璟即便是动用舒明瑶给她的那笔钱，她都要死磕下去。

这个年季知璟过得一点都不如意，一直在奔波遗产的事，忙起来一顿吃个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除夕夜那天，郑维谦邀请她一起回家吃年夜饭，季知璟没有去，自己到底是个外人，何必硬要融入别人家的温馨时刻。

她没有地方可去，回来南城一直都是在酒店住。

眼看着街上张灯结彩，季知璟站在热闹的十字街头，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最后她在路边快餐店打包了一份饭，为了慰劳自己以及象征性过个年，她还特地加了一只鸡腿。

还是饭点又都在家里窝着看春晚，广场上没什么人，季知璟拎着盒饭在喷泉池边坐下，仰头看向头顶深蓝的天空。

心里满是怅然和彷徨，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拿回属于自己的遗产后她要做什么，要是拿不回来就又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咖啡店这几天一直没消息，年底这么忙，估摸着已经招到人了，年后也不需要自己回去上班了。

想到这，季知璟在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低头看向手里的盒饭，咬了一口鸡腿，因为气温低，刚打开一会儿就已经冷了。入口是略硬的肉。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来舒明瑶，想起之前给她做过鸡腿，对方当时还嫌弃说鸡腿煮的太硬了。

难过总是没来由的，季知璟眼眶一热，她不知道现在舒明瑶在做什么。她或许在家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又或者约上她的朋友们出去旅游，再或者……她找了个新男友，又一次陷入热恋。

她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回到南城，忙到没有时间想起那个人，也看不到她，就不会难过了。

那句“我不是同性恋”一直盘踞在季知璟心中挥之不去。

她不该这么贪心的。

她想，等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就找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生活。

不属于自己的人就不要去奢望了。

季知璟吸了吸鼻子，把盒饭盖上想要装进袋子里，感受到很远打过来的一束强烈的车灯。

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那辆黑色的轿车直直向她驶来，一直在她身前才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季知璟微眯了眼睛站起来，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软弱迅速伪装起来。

大灯与此同时关掉了，很快她看清楚来人的脸，僵在原地。

舒明瑶捋了一把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头发散落在肩上，在夜色的衬托下她的脸精致绝伦，高跟鞋一下一下踩在水泥地上。

声音像是要敲进季知璟的心里。

直到舒明瑶走到她面前停下，她才回过神来。

“舒总…”她愣愣地喊了声，还是无法相信舒明瑶站在她面前，眼里染上不可置信的神色。

舒明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哪怕季知璟站得笔直，她也能从她的影子里看出狼狈和落魄，这样子比当初在咖啡店里第一次见面更甚。

她原本不想去管，偏偏“多事”的秘书还要给她报备季知璟的近况，得知她家里的事，又知道她官司缠身。本来今天她应该和家人一起去国外度假的，可是她对期待已久的旅行突然提不起兴趣，干脆带着行李跑了出来。

就跑到了南城。

“大过年的这么闲么，在外面吹冷风。”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

“……”季知璟下意识把手上的盒饭藏在身后，目光落在舒明瑶的大衣扣子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知璟不受控制的想，她会不会是为自己而来？即便这个可能性很低，她还是希望舒明瑶来的目的是有一点点因为自己。

“当然是来玩了。”舒明瑶瞥了眼季知璟的表情，看都不看自己，心高气傲的她怎么可能会顺着别人说实话。

“哦……”季知璟两只手背在身后，头压得更低了，“和家人一起吗？”

“和朋友。”舒明瑶见她这副怂兮兮又惨兮兮的样子就不打一处来，没什么耐心回答得很敷衍。

“……”季知璟抿了抿唇，忽的抬头看她，“和严总？”

突然提起来第三人让舒明瑶一阵莫名，那个朋友是上次季知璟在饭桌上呛他的，后来舒明瑶明里暗里敲打了他，那人的心思也就归位了，没再频繁地约她。

舒明瑶的沉默让季知璟心里一凉，更加坐实自己的猜测，心头上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她抿唇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那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舒明瑶很快回过神，喊道：“你去哪？”

“回家。”季知璟刚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家。

从母亲过世开始她就无家可归了，舒明瑶曾短暂的给她一个家，可是那个家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地。现在她又一个人了。

舒明瑶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她手上无处可藏的盒饭，两只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呵了一口气。

“我还没吃饭，你跟我一起去。”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我吃饱了。”季知璟头也不回道，想起那个男人，负气道：“你和别人去吃好了，我还有事。”

“……”被拒绝的舒明瑶有些生气，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本来现在她应该在度假酒店和家人吃丰盛的大餐，结果跑来这个鬼地方贴冷脸。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季知璟的手腕，拉着她往车那边走。

“我不去。”季知璟皱眉挣扎了两下，怕伤到人，又不敢太用力。

舒明瑶停下脚步，扭头拧着眉看她，即便身高不占优势，那强大的气场就能将人压得死死的。

“听话。”

“……”

舒明瑶领着人来到南城最奢华的夜景餐厅，侍者带着她们在靠窗的位置落坐。

坐下点完菜后，舒明瑶就一直看着窗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季知璟偷偷看她，舒明瑶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像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收了回去。

沉默间，郑维谦的电话打来了。

那头的郑维谦关心她吃完饭没有，季知璟回答吃过了，两人聊了几句，对方邀请她晚上一起去广场跨年。

四周很安静，静道舒明瑶能听清电话那头的男声，直接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意图，让她不悦的皱起眉头。

季知璟不想去跨年，要不是舒明瑶突然出现，她现在应该躺在床上休息了。可是对方再三邀请，表现得很热切，她被劝动了便应了下来。

答应的时候她看了眼对面保持同一姿势的人。

反正她们也就吃顿饭。

“两位女士，这是本店特制的除夕饺子。祝你们新年快乐。”

饭吃到最后，侍者上了一盘饺子，季知璟看了看饺子，没有动筷子。

舒明瑶夹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吃完一个了还没见对方动筷子，不免说：“你怎么不吃。”

她以为季知璟不喜欢吃饺子。

这盘饺子让季知璟想起妈妈还在的时候，过年饭桌上总会出现饺子。后来就没再吃过了。

被舒明瑶这么一问，她从回忆中抽离，默不作声夹了一只饺子吃进嘴里。

咬了两口，咬到一块坚硬的东西。

是一枚铜钱。

舒明瑶看了一眼，一旁的侍者立马凑了上来，“恭喜您成为本店的幸运儿！”

季知璟：“？？？”

侍者解释道：“我们在几百个饺子里放了一枚铜钱，吃到铜钱的幸运客人将获得本店赠送的精美礼品一份！”

季知璟还以为是什么免单打折的活动，听到赠送礼品的时候兴趣一下子就减了，餐厅送的所谓礼品多多少少都是与商业挂钩，她不甚感兴趣。

舒明瑶却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礼品拿过来。

很快，侍者抱了个毛绒玩具熊过来。

“您好女士，这就是本店为您准备的新年礼物。”

季知璟：“？？？”她傻眼了。

对上侍者的眼神，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成分，季知璟看了看他怀里半人高的大熊，这东西占位置不说，抱回去绝对很抢眼。

“我不要，谢谢。”季知璟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要。”舒明瑶看了眼大熊，看起来还挺满意的，“你放那吧。”

侍者麻溜的就把大熊放在空椅子上，之后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季知璟看向舒明瑶，眼里的无奈与拒绝显而易见。

“你们小孩子不就喜欢这些？”舒明瑶不以为然道，她那今年刚上幼儿园的小侄女就很喜欢娃娃玩具这些，前阵子过生日她还买了两套定制芭比娃娃呢。

“我已经成年了。”言下之意是不要把她当小孩子看。

舒明瑶一挑眉，不置可否，“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季知璟及时止住。

她动了动喉咙，最后选择缄口不言。

自己的喜欢，对舒明瑶来说只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