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真不用？”陆允又问了一句。

“不用。”

刚回答完，林霁就看见楼梯间有个男人匆匆忙忙的跑下楼，凑近陆允耳边说了什么。

“闹事儿让保安解决，和我说算什么事儿？当我少林寺出来的？”陆允被失约，原本心情就不悦。

那个助理又低声说了两句。

“啧，让他们别报警，先压着。”

林霁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等了半天，看见陆允得了空，林霁才开口，“那陆总，我先走了。”说完，林霁抱歉的低了低头，一路小跑的出了大厅。

林霁年轻还在读书的时候，被朋友拽着去过这种酒吧，很乱，而且没什么意思。

这个城市里针对小众性取向的酒吧掰着指头能数的过来，对外公开的林霁都去过，会员制的也借过朋友的光进去过那么几次。

加上对学生的了解，林霁很快就确定了目的地。

打上车，林霁直接在导航上输入了会馆的地址递给司机师傅，“去这儿。”

司机看了一眼地址，又看了看林霁。

想说点儿什么，但看了看林霁一直绷着脸，也没敢说话就开了车。

林霁一路上一直试图拨打温铭的电话。

没有一次接通。

到了地方，林霁付钱下车。

刚走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下，“先生，请出示您的会员卡。”

“报信息行吗。温铭，年3月17出生，手机号是……”林霁把温铭的入学资料当着保安的面念了一遍，“你们核对一下，我是温先生的…的”林霁实在丢不起这个脸说是温铭的导师。

保安们核对完信息，会意一笑，“先生这边请。”

看着保安刚才的笑容，林霁心想指不定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

他也懒得解释。

刚才听环境十分嘈杂，应该是在舞池区的卡座附近。

林霁顶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一边翻着温铭的朋友圈，看他常坐的位置是哪儿。

不一会儿，林霁就把目光锁定在了二楼中间的位置。

他穿过跃动的舞池，飞快跑上楼，正好撞见眼前的一幕。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事儿——”五个保安拦不住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

地上还躺着一个几乎不省人事的。

“我打的就是他！”

“温铭！”林霁几乎瞬间就认出来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学生。

他想都没想就冲上前，伸手想拽温铭，结果正好在温铭面前，替温铭扎扎实实的挨了一脚。

林霁这幅瘦弱的身躯哪儿是经打的，这一踹，整个人就顺着惯性直接跪在地上了。

不过幸好没踹到要害，疼倒是不疼。

那个耍酒疯的高个子一见踢的不是温铭，酒劲儿顿时醒了几分。

“你什么人？”

“滚啊，我收拾这个贱人轮得到你来管？”

“还是说你是他哪个姘头？”

林霁一边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解释道，“我是温铭的导师。”

男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就你？”

扶着腰爬起来之后，林霁借着陆离光怪闪烁的灯光定睛一看，“哟，这不是宋公子吗。我还是青年导师的时候，跟的是您父亲的组。我们应该还见过面，不知道宋公子还记不记得。”

林霁说完之后笑的有点勉强，手依旧捂着刚才被踢的位置，“咝……”

林霁这通话说完之后，对方立马消停了。

不用保安拦着，也不闹了。

“等等，跟我父亲的青年导师，你是——林，林霁？”

林霁点了点头。

“宋译，他现在已经是教授了。”地上一直躺尸的温铭，弱弱的开口说道。

“不是，这闹得……”刚才还叫嚣着打人的男子顿时愣了，赶忙赔笑。

“林先生，您大人大量，别告诉我父亲……”

林霁没说话，慢慢挪到旁边空出来的卡座上。

“林教授，您说句话？”

“你们年轻人的情爱怨恨，我不应该参与。但是我不太见得我的学生因为感情纠纷挨打，无论温铭怎么不对在先，这个歉我先替他道了。”林霁说话的时候还是低着头，“还希望宋公子看在我的——”

“不是，您别这样。”宋译一时间慌不择口，“刚才是我不长眼踢到您了……”

林霁还是沉默。

尽管已经不疼了，但他还是死死地捂着刚才被踢过的地方，任身边的人慌乱。

见林霁不说话，宋译只能把怒火全转移到地上躺着的温铭身上。但又不敢踢打，只能语言攻击：“妈的温铭，你就知道我怕什么是不是！”宋译刚吼完，从消防通道里就钻出来一行人。

林霁抬头，发现除了几个保安之外，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容。

完蛋。

刚在公司说过再见，现在居然在这儿再见了。

‘“我说保安什么时候这么饭桶了，连个闹事儿的都拦不住，原来是不敢拦。”

“陆——”没等保安开口，陆允就罢手示意他们别说话。

“宋译。地上躺着的人和你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但是从监控里看见你打林霁了，我没看错吧？”

“不是，陆总，刚才没看清。我这也不是故意的……”

“以往你闹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一直都是让保安压下来。今天不一样，你打的林霁，这事儿我压不下去…您看，要不我们去警局里解释解释？”“顺便看看，令尊的手能的不能伸这么远，隔着省能不能护着你。”

陆允说完之后，示意保安把地上的人扶起来，“报警。”

“别，别，别陆总，求求您了，别——”宋译一见这次来真的，一下子就慌了，直接跪着挪到林霁面前，“林教授，林教授您没事吧？对不起……”

“林教授，求求您，别让陆总报警，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林霁没说话。

他回忆了一下，接下来的那个园林项目的甲方，好像也是姓宋。

不过名字打码了，林霁也只知道是姓宋，不知道具体是不是他之前带过的学生。

“陆允。”林霁依旧保持捂着腰的动作，示意陆允过来。

“他父亲，是你这个棘手项目的甲方吗？宋什么鹤来着，我忘记了。”

陆允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父亲是我曾经带过的学生。我没什么事儿，装的，不疼。这一踢正好，对你怎么有利怎么处理吧。”林霁原本是想起来陆允在酒桌上被灌成那个样子，想说能换陆允少喝点酒也行。

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对陆允这么关切。

说完之后，林霁看见陆允和旁边的保安交谈了什么。

他没去听，目光转向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温铭身上。

此时的温铭已经被扶到了沙发上，神志尚且清醒。

“温铭。我没指望你在学术上有什么成就，但还真没想到，这么会给我惊喜。”林霁绷着脸训学生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哪怕在震耳嘈杂的音乐里，还是十分有穿透力，“你品行要是有问题，我可是第一个替你负责的，你怎么人家了？”

“也没怎么…就是普通感情纠纷…别，别告诉我舅舅……”

“废话。我不告诉他我告诉谁？不告诉他你能改吗？”林霁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再敢给我惹出来这种事儿，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林教授，求求您别和我舅舅说，我今天家都不敢回…能不能帮我瞒一下。”

林霁刚听完就扬起手。

一抬手，温铭条件反射的就先一步偏过脸。

林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打下去。

他很少跟学生生气，但今天是真的气的不轻。

又狠不下心去打，只能自顾自的咬牙，“还能动就自己叫个代驾赶紧走。”

“我能不能去您家……”

林霁没等温铭说完，直接瞪了回去。

“我自己找个酒店先凑合一晚。谢谢您今天来救我，不然我就凉了……”温铭说完之后嘿嘿一笑。

“有脸笑！”林霁一边凶着，一边还是把温铭搀扶了起来。

刚站起来，之见宋译那边陆允也处理完了，正往回走。

“林霁，让保安扶他吧，我让司机把他送去医院再送回家，你不用操心了。”

林霁正好不想碰这个烫手的山芋，麻溜又嫌弃的丢给了保安。

处理完这个残局后，林霁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看了一眼桌子，地上打的稀烂的酒瓶。

还有刚才打斗的痕迹。

“刚才，那个姓宋的真没打伤你？”沉默了半晌，陆允才开口问道。

“没。就被轻轻踢了一下，要是那也算伤，我可算天天挨学校食堂门帘的毒打了。”林霁气的有点懵，一个劲儿的叹气。

“踢着哪儿了？”陆允依旧穷追不舍，坐在了林霁旁边的位置。

“腰上。不疼，真的。”林霁还在气温铭的事儿，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已经坐下来了一个人。

“我看看。”

“不用——”林霁下意识伸手盖住后腰的衣服。

但发现陆允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并且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不禁有些尴尬。

“是伤的位置不太方便吗？”

“……”

“让我看看。没事，监控我待会儿掐了。”陆允说完，没等林霁回应，就将手附上了林霁按着的位置。

“——”林霁一时间绷紧，什么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到扎在腰间的衬衫被拽了出来。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趁虚而入。

肌肤相处的感觉很微妙，尤其是腰间甚少被人触碰过的地方…林霁形容不上来，只知道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剂量，就足够让他溃不成军。

周围灯光音乐嘈杂，又是在卡座这种半封闭半开放的环境里，虽然没人注意到，但又有可能会被看见。

林霁慌忙闪躲了一下。

“是疼吗？”

“痒！”林霁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说完，自顾自的整理着衣衫，又往旁边挪了挪，离陆允远一点。

吼完之后，林霁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从耳后传来。

他回头，正好看见陆允唇角微微勾起，比平时冷峻的样子多了几分柔和。

“怎，怎么了？”

“原来林教授怕痒。”陆允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音。

……

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能听得出来调./戏的意味。

加上酒吧的氛围原本就暧昧，林霁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我回去了。”

“今天不是说好了吗？占用林教授一点私人时间。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林教授还要失约吗？”陆允也跟着林霁一起站了起来。

“……”

对啊，今天原本是和陆允有约。

但是现在闹得，林霁能有兴致才鬼，便说道：“能改天吗？改天一定正式请你吃饭。今天这么晚了，没几家餐馆开着，明天我还有早课。”

“那占用一点林教授回家路上的时间，可以吗？”

这个点加上会馆的位置，的确很难打到车了。深秋的夜晚也冷，林霁今天原本就为了独处穿的单薄。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两个人驱车到了市区，从汽车窗口买了三明治和热牛奶，停在了一处小巷子里。

林霁饿了很久了，见到食物也没多想，就把头埋下去专心啃着三明治，偶尔喝一口牛奶润润嗓子。

车上暖风开的足，林霁自然就把外套脱下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林教授打领带的样子。”

林霁正吃着东西，听到这句话倏地一愣。

连忙把领带松了松，又突然发觉这个动作…不太妥当。赶忙叼着三明治又把领带紧了回去。

“挺好看的。”陆允说完，单手支撑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林霁吃东西的样子。

像极了饿极了的小动物，让人很想有去摸一把他头发的冲动。

“谢，谢谢。”林霁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独处就是容易尴尬。

这还只是在车上吃个三明治就尴尬成这样，要是去餐馆，林霁不确定自己还能做出来什么梗愚蠢的事儿。

“今天是我的失误。不过林教授一下子就能找到会馆的地址，是我没想到的。”

“读书的时候经常去这些地方，所以知道。”和陆允在一起的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就很容易犯。

话一出口，林霁就后悔了，后悔到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读书的时候经常？”听到这句话，陆允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

“嗯……陪，陪朋友来的。”林霁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我对这种地方没多大兴趣，就是好奇来看看，每个都挺好奇的，所以就…看的比较多。”

“倒是陆总，会开这种场所，我也没想到。”林霁脑子转的也快，把话又抛了回去。

“从这些二代的老子们身上捞不到钱，还不能从他们身上搜刮一点？”

……

不愧是陆允。

林霁一时间对这个逻辑只想拍手叫好。

“不过这种地方，以后林教授还是少来为妙。你这幅皮囊和气质，很容易成为狩猎目标。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寻欢作乐，或是找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林教授应该知道吧？”陆允没吃东西，语气平静的一步步试探着。

“嗯。知道。所以过了那个好奇的年纪，就没再来过了。”林霁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把垃圾团成团揣进兜里，端起手边的牛奶，小口小口的喝着。

牛奶还是烫的，林霁只能喝一口歇半晌。

“那……林教授谈过女朋友吗？”

“都好奇到来这种场所了，你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林霁一时间笑的有点无奈。

但无奈之后，似乎又琢磨出了一点套话的意味。

“你问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当我在做市场调研。我是商人，教授也属于高收入人群，多问问总对生意没坏处。”陆允说的很坦然。

“那这么多年来，林教授是怎么解决的？”

林霁正喝着牛奶，猝不及防被这个问题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咳咳咳……”“解，解决什么？”林霁慌忙找纸，试图擦拭呛出来的牛奶。

好不容易找到，急匆匆的擦拭了溅射在衣服和车座上的牛奶，却是忽略了唇角上，还残留了不少。

“自然是解决生理问题。”陆允问的很直接，见着林霁还没缓过劲儿，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以后有想往这方面生意规划的想法。”

“嗯……”林霁不禁攥紧手上的纸团儿。

“反正没有找陌生人解决过。大多数教授都不会用寻找陌生人的方式，毕竟疾病传染风险放在那儿，大家都读过书……”

他还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的“市场调研”中的“市场”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那熟人呢？既然陌生人有疾病风险，知根知底的熟人，林教授有考虑过吗？”

林霁没想到陆允会问的这么直白。

而且语气还是一本正经的，又不像是那种心怀不轨的，到真的像是调研市场的商人，“咳咳咳咳咳咳……”

“一定要回答的话，熟人没有，毕竟在熟人眼里我大概会和大众一样，结婚生子。所以更偏向于，自己吧。反正其中没什么合法生意，劝你别动歪心思。”林霁好心提醒了一句。

提醒完之后，林霁才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等等，你突然问和熟人…做什么……”说道最后，林霁的声音越来越小。

也不知道是车内的温度太热，还是陆允的目光过分炽热。

他只觉得浑身都不太舒服，哪怕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还是热的过分。

“就是林教授想的那个意思。”陆允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目光坚定的看着林霁唇角未擦拭干净的奶渍。

还有单纯却又惊慌的表情。

他想的意思……

林霁承认自己胡思乱想了。

但，敢不敢承认，言说于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陆允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木偶一样僵持了半晌，意识到气氛不能再这么下去，林霁慌忙想打开车门，试图让冷空气灌进来，好清醒清醒。

手一顿盲摸摸到门把，林霁慌不择路的想要拉开门。

拽了一下，没拽动。

又拽了好几次，林霁才反应过来，车门是会自动反锁上的。

“林教授。唇角，牛奶。”陆允的声音依旧很淡，平静的看着林霁慌张的措举，指了指自己的唇。

“哦，抱，抱歉。”

林霁这才意识到刚才呛到之后只顾着擦衣服，忘记擦嘴。

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去找餐巾纸，试图擦拭。

还没找到纸，林霁只感觉到唇角附上来了一隅温度。

比他的体温热，指腹有点茧子，触感粗糙。

轻轻的擦拭过柔软的唇，抹掉了残留的奶渍，触感转瞬即逝。

林霁大脑一片麻木。

只能听得见自己快的过分的心跳。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