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云织醒了吗？”隔着门, 方一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但还是非常好听。

低低沉沉的，和梦里贴在他耳边不断喊他的“织织”一样。梦里还有很重的喘气声, 勾得人面红耳赤。

云织低头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对外面喊, “我起来啦！很快收拾好出来！”

“好。”方一醒应了声，脚步声渐远。

云织呼出一口气, 连忙掀开被子拉开外裤，低头看了一眼，只一秒钟时间, 他不仅闭上了眼，还用双手紧紧捂住了眼睛。

就算不在, 湿腻腻的感觉还在清楚地提醒他他昨晚梦见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他需要赶快销毁罪证。

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在过道尽头探出一颗头看了一眼, 方一醒正在厨房里, 背对着客厅好像在煮什么。

云织飞快地溜到客厅，去客厅外面的阳台取下他昨晚洗掉的那套衣服, 又飞快地溜回了房间。

方一醒疑惑回头, 只看到云织怀里捂着什么匆匆跑过的背影。

这偷偷摸摸的小模样, 是干什么坏事了么？

十分钟后, 方一醒将照着精细菜谱煮好的海鲜蔬菜粥端上中岛台，布置好两双碗筷。见云织迟迟没有出来, 他离开厨房, 想去喊他出来吃早餐。

云织的卧室门大开着，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窗户也大开着, 吹进来的微风将几个小时前这间房里暧昧的味道散得干干净净。

两间卧室之间的卫生间里传出水流的响声，门开了一半，方一醒转身正好和洗手池前握着白色内裤的云织对上眼。

云织下意识关了水龙头，懵懵地看着他。手里的白色内裤刚从水里捞出来，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我、我洗衣服。”云织有些慌，他抬手指了指里面的洗衣机，引开他的注意力，“睡衣我放洗衣机里洗了。”

“嗯，洗完了就过来吃早餐。”方一醒不疑有他，说完后没离开，站在卫生间门口等云织洗好内裤。

云织感觉头皮发麻，顶着方一醒的视线，他飞快地揉搓了很多下内裤，换了几次水，拧干放在一旁的篮子上，等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后一起拿出去挂上。

云织坐上中岛台边上的高脚凳，眼前正是两碗热腾腾冒着食物鲜香味的海鲜粥，四季豆、胡萝卜粒、香菇粒和鲜虾仁被煮的软烂鲜嫩，云织舀上一口，幸福地眯了眯眼。

“哇，好美味呀，一醒真是个烹饪小天才！”他努力忽略心里残存的慌乱，甜甜笑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还行。”方一醒也尝了一口，语气平淡地自我评价，仿佛这根本不值得一提。

然而云织从他凌厉的眼角眉梢弯起来的微小弧度看出来他此刻心情应该很好。方小美O是个很羞涩的Omega，被夸赞会不好意思表达出来，但应该是喜欢别人夸他的。

“你以后肯定是很优秀的男妈妈！”他脱口而出这样的一句夸奖。

闻言，方一醒手中的勺子差点没拿稳。他捏着勺子柄，抬起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看着云织，有些瘆人。男妈妈？嗯？

云织懵了一下，他想到方一醒小众的性向和型号，赶紧改口，“不是不是，你会是很优秀的男爸爸！”

这个世界，妈妈一词并不只限定于女性身上，怀孕或者已产子的Omega同样也可以被孩子称作妈妈。但有些家庭习惯于用爸爸和父亲来区别男性双亲。

爸爸一词既可以指Alpha也可以指Omega。

云织这样改口，也不用担心方小美O察觉他已经知道了他的性向。

瞥见方一醒的脸色好转了些，云织低下头小口抿着粥。一旦陷入安静，他脑海里又不可自制地浮现出昨晚梦里的片段。他有些尴尬，但慌张和无措更多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此时他的心境很像上一世被高中同校的混混同学强迫看片后的感受。前世，他签约了那个垃圾经纪公司之后就不常去学校了，以前常常欺负他的混混们好不容易在他期末考的时候逮到了他，决心要狠狠戏弄他。

他们将他压进充斥烟味和臭气的废弃厕所角落里，放片给他看，同时手机对着他的脸和被扒得只剩下内裤的□□录像。

最初放的片主角是一男一女，周围的混混们看到屏幕上的两人零距离纠缠在一起时，忽然变得异常兴奋，云织却没有任何反应。

混混头子唾了一口酒，下令换了另一部片。

浴室，两个男生，忽轻忽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周围的混混们看到这一画面瞬间萎了，兴致全下去了，开始嘀嘀咕咕破口大骂。他们不敢骂混混头子，只骂视频里恶心的两个男人变态。

然而云织却有了动静。

在他们发现之前，他猛地挣开那些人压在他肩膀上的脏手，抓起裤子冲了出去。

身体的变化和体内的躁动让他很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仿佛十六岁的历史重演，云织现在又处于怀疑自己性向的害怕和不安中。

他难道在这个世界里还是喜欢同性的吗？他还是要承受很多来自陌生人的敌意和厌恶了吗？

海鲜粥很好喝，云织嚼在嘴里却尝不出味儿来，他脑子乱作一团，只能凭着本能的动作嘴巴一张一合喝着粥。

忽然，放在桌子上的左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抓了过去。

他微微抬眼，顺着眼睫的弧度看了过去。

方一醒将一只黑色电子表戴上了他的左手。他手指碰了一下屏幕，小小的屏幕就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日期时间以及云织的心率，和普通的电子手环没什么区别。

方一醒握住云织的手，将他的手掌朝上，以便云织看清手环那面的一个按钮。

“这是什么？”云织问。

方一醒手指停在按钮上方：“这是报警装置。近距离负责你安全的警察已经派下来了，他能通过这个手环实时跟踪你的定位。你只要连续按两下这个按钮，就会接通他的电话。同时，手环也会自动开启录音功能。”

“他会距离我多近呢？”云织问他。

“训练营里面他们不会进去。但只要你一出来，他们不会和你相距超过五十米。”

训练营里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到位，云织在营里很有安全感，但出去他就会害怕金泽厉和陆青枫在某个角落里出现。

他点点头，又有些担心这样会浪费国家的警力资源，毕竟金泽厉和陆青枫会对他动手只是他的猜想。万一金泽厉和陆青枫一直没来找他，警察会一直保护他吗？

云织抬头问他，“他们会这样保护我多久呀？”

方一醒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那两个人入狱。”

云织惊了，“他们都犯罪了吗？”

“嗯，查到了他们的罪证。”方一醒握紧了云织的手，说：“你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感受到方一醒手掌的力度，云织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被包在方一醒手掌里的手指节抽动一下。

经过昨晚那个梦境，云织觉得他和方小美O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简单的朋友了。那其中掺杂的某种不可明说的联系让他下意识想将手抽出来，然而被紧紧抓住，他只好等方一醒松了手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抽回来。

打扫好公寓之后，两人打车回训练营。

好在他们出训练营之前基本就已经将决赛要表演的曲目学完了，不需要着急赶进度。

云织和方一醒都坐在出租车后座，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云织低头看着手机，神色十分认真。

他正在某个蓝白色搜索引擎界面输入：做了和同性Omega朋友的chun梦

他点了搜索，跳出的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内容：#梦里，那个Omega将我……#，#两个Omega室友不能说的夜间秘密#

云织闭了闭眼，努力忽视掉脏眼的内容，点进一个界面干净的论坛，发了帖子，将他做的梦发了上去。

论坛里活人挺多，尤其是这种帖子，一下子炸出好几条回复。

一楼：楼主怕不是OO恋吧。

二楼：亲身经验告诉你，你弯了或者已经在弯的路上了。

三楼：楼主可能对你的朋友有性.冲动，不过梦本来就是没有逻辑的，不一定能反映什么。楼主要是担心的话，建议再确认一下，和Omega同性亲密接触时是否会有反应，这反应，咳咳，你懂的吧？

云织想了想，觉得三楼的说法在理，他编辑好道谢的回复发上去。

忽然，快速行驶的汽车驶过两条减速带，云织一个不设防，被颠得晃悠了一下，身子□□，方一醒及时扶住了他。

不算扶，更像是搂。

云织的脸蹭到了方一醒胸前的衣料，薄薄一层。感受到衣料传来的热度，云织脸腾得一热。他像个小弹簧似的身子立马弹起来，坐直身体，肩颈线条紧绷着。

不小心和方一醒擦到手背的手也很快挪开。

他紧握着手机，闭了闭眼感受心脏的跳动频率。这算是亲密接触吗？

睁开眼，看了下手环上面的数据，他一张脸愁起来。

“撞到你哪里了吗？我看看。”方一醒看到他的表情，担心地问他。

云织下意识躲过方一醒要摸过来的手，小声说：“我没事的。”

前面司机开着车听着车内广播，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两人的对话。

电台点播的歌淡出后，开始播报一则新闻。

“昨日，西京附中一位男Omega高中生的父亲许某在多个社交媒体指控其子未成年时曾被无良教师引诱性侵。该教师正是全国综合排名第一的H大物理系教授，陆某。陆某于两年前性侵其志愿家教学生，并做了终生标记致使许同学未成年怀孕堕胎。事态严重，H大正在紧急联系陆某，然而截至目前，陆某仍然联系不上。今日晨报记者XX报道。”

云织猛地抬头，看向方一醒，“……是陆青枫？”

方一醒神色不明，“应该是他。”

前面中年司机听到这则电台新闻，忍不住骂出声，“人渣！呸，不要脸的狗东西！未成年都敢碰！这孩子被他标记时和我家孩子一样大啊！”

他急需别人的共鸣，瞥了一眼内视镜里的后座两人，说：“这种人就应该阉了，把他的腺体摘除，再也没法标记人。对吧，两位小帅哥你们说是不是？”

后座两人同时点点头，云织也生气地应声，“是的，就是应该这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事人家里时隔两年才指控陆青枫，但他们勇敢地站出来了。他们曝光了陆青枫曾犯下的罪行，为这个社会减少了一个隐患。

Alpha侵犯Omega是十分敏感的社会话题。很快，各大新闻频道、官方媒体都转载了报道，并且表明会一直跟踪陆青枫案件，誓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灰色地带的某个房间内充斥着两股Alpha信息素冲撞融合后的味道。

床上一片凌乱，白色被单传单被撕成碎片，还有衣服的碎布料。家具上同样布满抓痕。

浑身布满淤青和血痕的陆青枫赤身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房门打开，金泽厉揉着腰走出，脚步虚浮。他身上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露在外面的皮肤同样又青又紫，左脸有两道恐怖的抓痕。

脸黑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与此同时，方一醒和云织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点开看。

云织那边显示的是陌生人发来的邮件，里面有一张类似于酒店门口的照片。门半开着，金泽厉脸上带着伤走出，身后是房间内大床上露出半个上身生无可恋脸的陆青枫。

云织记得照片里的地方。是灰色地带。

图片下面还有那个人的文字消息：小可爱，我帮你报了一部分仇啦，以前在我这边发生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嘛？爱你么么么。以后来玩呀~

方一醒收到的照片尺度要大很多。他匆匆扫了一眼，嫌恶地拧眉，看向灰色地带主人发给他的文字。

你未来的婶婶哦：我擅自给了欺负你心上人的这两个家伙一点教训啦。报仇，当然要毁掉他所有珍贵的东西。你把他们的事业和前途废了我很支持，但婶婶觉得还不够哦，折磨他的□□，摧毁他的精神才是婶婶最习惯做的。一醒~你看我对你这么上心，你要不要帮我把你叔叔喊过来一下？咱俩互帮互助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