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新年不知不觉就要过去, 在元宵节即将带来前，闻爷爷做出个决定。

今年回趟老家看看。

“小峥，今年回趟老家看一眼吧。”闻爷爷坐在沙发上, 神色里满是伤感。

这么多年来他远离家乡就是想遗忘过去那些记忆，现在年龄大了, 孙子日子过得不错, 连重孙子都有了。人总是要往前面走的，过去的伤痛总会被时间抚平。

闻峥正陪着团团一起玩，突然听到爷爷这么说，身体僵硬一下后很快恢复，站起来点头道：“这两天回去？我去网上买几张票。”

团团只知道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 前段时间还去市里的墓园看了爷爷、奶奶和太奶奶，虽然对以前的事情有些好奇, 可太爷爷和爸爸都不说, 团团就没有问。

离开老家的时候，闻峥年龄还小，可对于当初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满眼所见都是素白色，满耳都是哭声, 没多久他就被爷爷带着离开了村子。

那时候的事情也是一本烂账，闻峥从前想不明白，还差点自暴自弃，幸好被闻爷爷即使发现，经过一番长谈，闻峥才被劝导想开。

闻爷爷此次提出回村看看，就只是去看看，了却埋在心里的一桩心事, 呆不了太久，闻峥就没收拾太多行李，就简简单单一个皮箱。

过年的车票不好买，还好时间快到元宵节，他们还是从大城市往小地方跑，第二天闻峥就买到了机票，十五早上出发，算上下飞机后的车程，中午也就能到了。

飞机抵达后，直接找出租车往老家开去，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到达镇子，闻峥他们没急着回村里，而是停在镇上先吃个午饭。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啊。”闻爷爷有些感叹，离开老家十几年，家乡发展得挺快，镇子完全大变样，也没有多少熟悉的面孔，只有口音听着让人觉得亲切。

“太爷爷，饭来啦。”团团拉了拉闻爷爷的袖子。

怔住的闻爷爷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筷子，伸向熟悉的家乡小吃：“好，爷爷吃饭。”

晚饭后闻峥在路边找了个车，带着他们回村子。

现在镇上三轮车少了，都是公交车和这种三轮的出租车，开这种出租车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本地人，靠着车钱来赚点生活费。

这个车的司机等他们上车后没多久，就找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哎呦，这孩子真可爱，你们去小洼村是回家过年的？”

“陪老人回来看看，改天还要回城。”

“是急着回去上班吧，过年还记得回老家看看，就挺不错的了。”

闻峥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司机从后视镜里望了望坐在后面的闻爷爷，总感觉到有些面熟，却又不敢确定，都走了一半路的时候才问出口：“小伙子，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小洼村的哪个地方？我闺女就嫁到这里来了，这村子里每家我都熟，我直接给你们送到家门口。”

闻爷爷正透过车窗望着经过的小桥，桥下的河流都结冰了，岸边长满了枯草。从前这条河上的桥又破又窄，只能通过一个板车，现在这桥看着像近两年才修建的，两辆车并排通过还绰绰有余。

闻爷爷听到司机的问话，想着反正回都回来了，就开口说清楚了：“李春生，直接开车去我家那老屋里，就是村口竹林那，村子里没把我那老房子给拆了吧。”

呲——

紧急的刹车声响起，车辆歪歪扭扭，最终安全停留在路上。闻爷爷无比后悔自己不该在路上说这件事的，哪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大。

李春生回头仔细看闻爷爷的面孔，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问道：“闻松青？”

闻爷爷点头：“是我，说起来咱俩有十几年没见了。”李春生是隔壁村子的，年龄和他相差不大，当初年轻的时候，两个村子打群架他们俩也没少对上。

李春生获得肯定的答案，立即瞪大了双眼，脑海里转过许多种念头，最终还是停留在一个问题上：“闻松青，你明明比我大了好几岁，可现在看着比我还小，难怪我认不出来。”

都是迈入老年的年纪了，面色红润，脸上的皱纹比自己少了一半，看来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挺好的。

再看向闻峥和闻翎，李春生笑道：“这是你孙子吧，我记得叫小峥，这个小孩子是？”

“我重孙子。”闻爷爷笑着说，回来后先看到的不是村里人，而是这个隔壁村的老朋友，终究是让他心情轻松不少。

“都有重孙子了，这点我可比不上你，我孙子都快三十了还不愿意结婚，把我给愁的哦。”

从镇上到村子里的路程很近，总共二十分钟的车程，转眼就要到达了。李春生回想十几年前发生的悲剧，悄无声息地叹口气。

最后的几分钟车程里，李春来还是多说了几句：“村子里这些年来发展的还算好，不过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村子里老人和孩子比较多。以前的老朋友有不少都去世了，你大哥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前几天我去他家，还听他提起过你。”

闻爷爷淡然地道：“都过去十几年了，有些事就那样吧。”

话音刚落，车子就停在一个破旧的房子前，能看出这房子在建立的时候设计很用心，只是长时间没有住人，经历多年的风吹雨打，难免破败下来。

闻峥望着这个房子也出神了，就在这里他度过了幸福的童年，也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从车上下来，闻峥拉起团团的小手，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往房子里走去：“团团，这就是爸爸小时候住的房子，这棵柿子树是爸爸出生的那年栽下的……”

闻爷爷则是看向不远处的马路，眼前出现了曾经的那一幕幕。

曾经闻爷爷在这个村子里颇有威望，原因之一就是他跟人学会的一手治疗跌打损伤的手艺，在村里开了个治疗外伤的小诊所，凡是有把握的伤就治疗，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就劝着去医院，许多年来都十分顺利，然而唯一出事的那次就造成了巨大的悲剧。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手摔断的外村男人跑来这里治疗，不算是大伤，闻爷爷也轻松地处理好了。

可就在几天后，这人跑来村子里闹事，非说闻爷爷医术不精把他的手治疗得更加严重。悲剧发生后，这家人自己崩溃地说漏嘴，是这人自己没听从医嘱，让手再次碰撞受伤，故意来这里碰瓷的。

外村的人跑来闹事，小洼村的其余人可不同意，不少人家跑过来帮忙。商量过后，闻父闻母还有村子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带着闹事的这个人去医院里检查情况，而闻爷爷还有病人要处理脱不开身。

闻爷爷就在家里等来了噩耗，从村里去医院的拖拉机在路上遭遇车祸，车上的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肇事的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同样当场死亡，司机的家人跑过来求情赔偿，可死去的人都没有办法活着回来。

闻爷爷承受着儿子儿媳去世，又要面对村里人的迁怒，要不是为了给闻爷爷帮忙，他们家人不会做这趟车出门，也不会遇到这场意外。虽然知道闻爷爷的无辜和伤心，可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那段时间整个村子的气氛都是死寂的，只有哭喊声和办理丧事的声音。

忍痛处理了儿子儿媳的身后事，闻爷爷才发现自己在忙乱中没能注意到孙子的情况，父母的离去、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受害人家中孩子的咒骂，对闻峥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闻爷爷考虑到闻峥的成长情况，思考几天后决定带着闻峥离开村子，去别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这么多年来，闻爷爷很少提起老家，就是想逃避曾经的悲剧。没当想到这件事，闻爷爷的心情就格外复杂，只是因为闻峥才将这些心情压在心底。现在遇到一场大病，孙子拥有了奇妙的遭遇，还多了个重孙子，闻爷爷也逐渐想通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回来过年的人大多已经离开了，不过也有不着急上班的，留在村里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有些人注意到村口的老房子里进了人。年轻人大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回家提起才有老人想到。

而离开的李春生也一个电话打给了闻爷爷的大哥闻松柏。

人来得比闻峥想象的还要快，都是一些和闻爷爷年纪差不多大的老人，还有位是闻峥的大爷爷，和闻爷爷长得有些相像，就是比较苍老。房外还有些看热闹的年轻人，好奇地出声询问，却被旁边的老人驱赶，只能好奇地离开。

“松青，这次回来准备在村子里呆几天啊？”闻松柏手里拄着拐杖，面对着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弟弟，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他自己都无法辨认。

闻爷爷回望衰老的大哥，他们幼年关系好过，可在长大后逐渐起了矛盾，甚至在出事后，闻松柏悲伤之余还有些高兴，高兴从小比他聪明，长大后比他有出息，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比他的两个儿子强的弟弟，终于比他差了。

就因为看出自家大哥没有隐藏好的情绪，发现他对于闻峥的疏忽，闻爷爷心情绝望，毅然决然地放下对村子的牵挂，一走就是许多年。

现在老了，闻松柏后悔了，可闻爷爷并不需要。

“就回来看看，晚上就走。”闻爷爷低声说道，带着闻峥拿着礼物去拜访那场悲剧里的其余受害的家庭。

村子里的事情闻峥并不准备掺和，完全由闻爷爷自己来决定，他牵着团团的手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