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安慰了半天, 褚妃梁的一颗心才终于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她低头望着容光柔和水润的眉眼，手指在她的脸侧轻轻描绘着，最后慢慢的拂过了她的发丝, 落在了容光的颈后。

容光眯了眯眼睛, 察觉到褚妃梁加了点力道, 正在给她轻轻的揉按。

本来也没怎么觉得累, 可被褚妃梁这么一捏，反而觉得有点困意上涌了。

她眯了眯眼睛, 说道：“姐姐你真的不累吗？”

褚妃梁还是刚才的回答, 轻轻摇了摇头，将另外一只手虚虚的搁在了容光的眼皮上，感受着掌心被睫毛轻轻剐蹭到的酥痒, 她说：“我看你一会儿。”

于是容光又往她怀里挤了挤，侧身揽着褚妃梁的腰缓缓睡了过去。

褚妃梁静静的看着她, 手指不断的在容光身后轻轻抚摸，直到月上中天，窗外万家灯火又明亮到熄灭，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她终于看着屋里仅剩的小灯的微光, 轻轻抵住了眉间，缓缓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

查查的伤口愈合的很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脖子上的护颈要待至少两个月才能摘, 这几个月里面，查查吃穿住性都需要人小心照顾。

容光本来想请看护, 可考虑到查查的性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还是告诉奶奶一声吧。”

查查小的时候，她奶奶没少照顾查查, 那时候村里的老人都没少照顾查查，换洗尿不湿，给孩子洗澡的事情，往年也都是村里的老人上山没事遛弯的时候，顺手给查查换的。

查查小时候也经常穿着尿不湿，就在村子里面撒丫子乱跑，谁要是看见了，伸个手也就是帮个忙的事儿。

查查想摇头，但是不太能动脖子，干脆连着整个身子都晃了晃，说道：“不告诉奶奶，奶奶会担心，她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

这还是容光前不久原模原样告诉她的话呢。

容光被查查一噎，硬生生是笑出来了。

查查看着碗里炖的香喷喷又酥烂的猪蹄，伴着米饭，嗷呜一口吃进嘴里，看着容光，含糊不清的说，“光光姐，那个亲子鉴定出来了吗？”

“快了。”容光说道：“正常机构是一周左右，张叔叔托了人，算时间……”容光低头看了眼日期，“也就是今明两天了。”

查查可有可无的晃了晃脑袋，嘴巴里的肉都忘记嚼了。

容光顺了顺她的头发，说：“查查想要父母吗？”

查查这下凝眉想了很半天，终于迟疑着，慢吞吞的说，“……想的哦。”

容光静静地握着查查的手。

三天的时间过去，查查身上摔出来的淤青已经变成了黄色，只剩下胸腹处、腰间的关节处还留有大片没能化去的淤血。

这些地方平时也不会被碰到，容光也实在是舍不得让查查在遭受一次痛苦，便知涂了活血化瘀的药油，没有让大夫给那片淤血推开——那太疼了。

查查受得住，可她舍不得让查查这么疼。

好在三天过去，那些大片的、可怖的淤紫色也逐渐变淡了一些，查查也不会再偶尔突然蹦出来一句，说‘好疼’了。

查查想了想，有点迷茫和脆弱的神色一闪而过，说道：“可是光光姐，我马上就要十六岁了。别人家的十六岁，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还能和父母撒娇吗？他们也会带我去吃麦当劳肯德基吗？会过生日给我送蓝胖子布偶吗？可以跟我牵着手一起逛街，帮我一起洗澡、给我刷牙、擦脸洗脚吗？”

查查说的，桩桩件件都是容光这阵子亲力亲为的所有的事情。

容光眼眶有点红，将查查的头揽进怀里。

这些事情，又何尝不是上辈子查查曾经笨手笨脚、一点一点的，在笔记本上详细记下来，尝试着做过的事情呢。

她轻声做了保证，“即便是你去了新家，你也可以做你自己。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他们让你不高兴了，你随时都可以回家，我永远都在，永远都是你姐姐。”

查查终于应了一声，在容光怀里蹭了蹭脑袋。

门外的褚妃梁回头看了眼跟她一起站在门口，彼此都很紧张的张南川和裴灵溪，带着两人又走远了几步，才压低声音说：“能做到吗？”

裴灵溪手足无措的说，“能……肯定能的，希希……查查小时候就一直是我在照顾，什么都是我在照顾，我很熟悉她所有的习惯。就算、就算这些年习惯会随着岁数改变，可我到底是她妈妈……我可以慢慢熟悉。”

张南川沉默的点点头，说：“我也会尽量配合。”

他包里面，就放着刚取出来的那份亲子鉴定书。

亲子关系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张南川从最初的狂喜过后，到现在居然有些惶然。

褚妃梁点点头，说：“查查是个很简单的小姑娘，平时也没别的爱好，就是蓝胖子——哦，蓝胖子就是那个机器猫，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机器猫的周边，只要给她，她就喜欢。也是巧了，今年就是机器猫十周年，官方已经提前做了很久的预热活动了，如果你们真的有心……我的建议，是今年你们两个，带着查查出去走一遭。”

裴灵溪很专注的听着，紧张的模样似乎恨不得能拿一根笔给记下来。

褚妃梁笑着说，“知道当时我怎么追容光的吗？先讨好查查——查查特别容易讨好，一次给她五块钱，当然了，我是免费的。”

裴灵溪听着听着，嘴巴就有点张开，面上一丝丝的茫然闪过。

褚妃梁抱着胳膊，轻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太高兴。”

张南川终于被她吊起了一点的情绪，闻言哼了一声，说：“容光在你边儿上的时候，你哪天是不高兴的？”

还这两天有点高兴。

这能是有点吗？

高兴地都快飞上天了。

查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在确定了查查的情况之后，容光第一个干的，就是先去安抚褚妃梁的情绪。

甚至不惜二十四小时都答应了褚妃梁要黏着她的无理要求。

他长这么大，还真就没见过，谁撒娇能比褚妃梁还厚脸皮的。

——谁撒娇的时候，连人上厕所都跟着，还非要牵手一起去，人都进去了都不愿意撒开，非要蹲门外头跟着一起等。

他都怀疑，要不是容光怒了，褚妃梁真能干出来在厕所间盯着容光看的事儿来。

简直是……厚颜无耻！

褚妃梁的自信心这阵子简直是空前绝后。

闻言她十分不屑的冷笑一声，看着张南川说：“脸不脸的，好用就行，要它做什么。”

裴灵溪看着褚妃梁背着双手悠哉离去的模样，攥住了张南川的手。

张南川本来正打算跟上去，被抓住的时候一愣，下意识站住了身体，低声说：“怎么了？”

“我觉得……”裴灵溪若有所思的说，“小褚说的有道理。”

张南川一顿，不耻下问，“怎么说？”

裴灵溪抿了抿唇，说道：“查查那孩子，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是她的情况肯定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我们不能用常理揣度——我这么些年，见过太多孩子，知道查查其实很聪明，她并不是我们常人认知当中的奇怪儿童，所以，我们也不能像是平常的父母一样对她。”

张南川一贯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闻言他有点急，“你也说清楚点。”

“想跟查查打好关系，一开始就得跟她能玩的起来。”裴灵溪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看着她和张南川手上拎着的东西，顿时没有了进去的心思：“我再去一趟商场——这些东西你拿进去吧，查查肯定不会喜欢。”

都是些年轻小女生喜欢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裙子，首饰，甚至化妆品她都全买了全套的——她那时候只想着这些东西绝大部分女孩儿喜欢，却完全忘记了，查查最感兴趣的可能不是这些。

比起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可能是街边一根一块钱的雪糕更能提起查查的兴趣呢！

张南川拎着那一大箱子芭比娃娃，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当中，懵了。

半晌，他拉着行李箱重新跟上去，“去手办区看看——B市有一个动漫城，我听说……”

屋外的声音渐行渐远，褚妃梁这才轻笑一声，牵着容光的手，把她带到了屋里。

里面的查查正在听音乐——这也是大夫提议过的一个疗法，虽然查查每次都听到睡着。不过睡眠也对她身体恢复有好处，这几天下来，容光干脆就给她当催眠曲用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褚妃梁搂着容光，坐在沙发上跟她咬耳朵。

容光这几天其实也在提着心。

他固然是知道张南川的为人的，更知道裴灵溪也是一个美誉在外的成功女人。

可事业成功，不代表会做父母。

查查能找到父母，容光是希望新的父母可以疼她、宠她，而不是突然出现那么两个人，说是查查的亲生父母，就要开始对查查的人生指手画脚的。

容光点了点头，特别严肃的说：“放心了。”

她一开始甚至都做好准备，要给查查留下一大笔足够她花一辈子的遗产的。

现在看来，倒也是不太需要了。

褚妃梁看着容光这么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强压了好几天的念头又升了上来，声音瞬间低了八度，轻声说，“那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这几天你光顾着查查了，对我不管不顾的……我都已经发烧好几天了容老师，我可太可怜了……”

说着，她把头埋在容光的颈侧，吸了吸鼻子，声音就带上了点哭腔，“你快摸摸，看我是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