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章一四二

叶文有点无所事事, 把目光投向沈廉，发现, “沈廉你画画不是挺好看的吗？”

他拿起画稿, 举起，展在身前, 欣赏了一会儿, 竖起大拇指。

沈廉有点不敢相信这个评价是叶文给他的，直说，“我画画不行。”

沈廉：菜是原罪，我罪大恶极, 多练是王道，而我只会爬。

叶文：我怀疑你在装菜，而且我有证据。

“不, 你是这里画画最好看的人。”叶文把画纸放下, “他们没有一个能打的。”

主持人听到叶文的狂妄发言本来想要无视，但是他的设备收音收进去，观众听到了。

观众：给我们康康！

主持人：装死。

被叶文夸赞之后, 主持人倒是激起一丝好奇心, 想知道沈廉画的到底如何，然后他走过去, 看到画。

主持人：沈廉他值得！

沈廉一直觉得他太菜了，其实是他家人太强了。

他的水平对于普通人甚至一般的画手来说，从选题内容到构图，从造型结构到明暗色彩, 直接秒杀90%的人，绝对可以一路保送到决赛出道，甚至去大公司做设计师也完全没问题。

“无话可说，完全没得挑。”主持人心服口服，“无论从那个元素来说，都不像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画技，更像是浸淫二十年以上的画师。”

沈廉的眉头皱了起来，叶文毫无水平的外行式夸赞让他受宠若惊，主持人专业的点评让他痛苦。

沈廉和其他人保持默契的天赋，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直觉，能够精准的把事物解析到概念化的词汇，然后通过对概念的掌握，完成同频。

他常常为这件事痛苦，因为他找得到别人的特性，却找不到自己的特性，他怀疑自己没有特性。

这对文艺工作者来说，是一项非常糟糕的事情，意味着他无法到达极致，仅从这一点，他永远都没办法追逐上家人的脚步。

阳光在庇护沈廉的同时，也让他不敢迈出阴影一步。

海选结束，沈廉不出意外拿到入围资格。

这个不出意外是对观众来说的，她们都很喜欢沈廉画，但是对主办方来说就很意外，打乱他们的安排。

主办方挑这么多长得好看的画手，根本不是挑一个画画最好看的，而是要挑几个长得好看的适合打造成网红画手。

沈廉的画技太高了，他们没办法掌控，是个危险的不可控因素，必须及时清除。

“要和我签合同吗？”沈廉很惊讶。

工作人员点点头，“是的，我们看到你现场做的画，认为你的水平已经得到足够的表现，不需要继续比赛来证明。”

“谢谢？”沈廉有点茫然，看向叶文，让叶文给他拿主意，他要不要签合同，他记得他们进来不是为了签约，只是进来莫名其妙就要直播比赛。

叶文看一眼工作人员，他身上的带着针对他们的恶意十分明显，他说，“你继续说。”

叶文：我看你要说什么，耍什么花招。

“是这样的，完成比赛获得的合约在分成上有很大制约，我们想绕过赛制和你签合同。”工作人员说。

沈廉点点头，选秀节目的出道合约抽成确实大，虽然他出道签的合同是五五分，但这点他门清儿，如果不是叶文足够厉害，人脉也够广，傅子铭不敢太苛刻，不然他们的合同撑死了三七分成。

沈廉：可是我真的没必要在这里和你签合约。

“也不是不行。”叶文全然一副沈廉经纪人的姿态，发言，“但是我们也有条件，不知道吴峰有没有签约你们公司，我们想见吴峰一面。”

“没有，吴峰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工作人员有点奇怪的看向叶文，这种事他们都知道，叶文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你如果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司和吴峰工作室有交流，可以帮你们引荐认识。”

叶文和工作人员达成共识，先让沈廉退赛，然后签合同，帮他们联系吴峰，牵线搭桥。

但工作人员走了之后，叶文却说，“他们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让你退赛，并不想和你签合同。”

“什么？”沈廉一脸迷茫，“我退赛不是为了找到吴峰吗？”

“退赛是真的，但吴峰还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联系。”叶文说。

沈廉：天真的我对这个社会之知深浅。

“比起动手脚给我们挖坑，被骗退赛不失为一个将计就计安静退场的选项。”叶文说，“你已经有名气了，可以试着自荐投入吴峰的公司，这个办法更快。”

沈廉觉得叶文说的有道理。

叶文：愣着干嘛，写简历去啊。

沈廉：？？？

叶文带着沈廉让了一步，并不够，主办方想要的是彻底铲除沈廉这个绊脚石。

网上有了奇奇怪怪的传言，说是沈廉对主办方耍大牌，出走退赛。

主办方本以为这样可以搞臭沈廉的名声，让他在业内抬不起头来。

结果，网民的评论却是——

“沈廉画画确实很厉害啊，那些和他同台画画的都是辣鸡，他觉得受到侮辱退赛很正常。”

“我看了直播回放，沈廉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很认真谦逊，抱着自己很菜，过来瞻仰大佬的心态，结果同场都是菜鸡，他变成了大佬。要我说，他心态崩掉退赛很正常。”

“沈廉是画家，那些人都是无法成为画家的画手，画家有自己的脾气很正常，毕竟是搞艺术的，我欣赏他！”

“不知道沈廉有没有微博和直播间，我想看他的画作，一定很棒！”

网上评论对沈廉一面倒的赞语，让主办方的阴谋没有得逞，反而更加助长了沈廉的名气，如果他趁着这个机会开通微博，一定会暴涨很多粉丝。

但沈廉在写简历，上网冲浪的是叶文。

叶文看一眼努力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沈廉，把网上夸他的话都截图录屏保存下来。

叶文：等出去再给沈廉看，让他也开心开心。

叶文刷着沈廉，不知不觉刷到了吴峰的直播，他正受邀参加某游戏的同人绘画大赛。

评委嘉宾来自八大美院，他点评吴峰时说出的话，和岑绍的评价如出一辙，“功底尚可，匠气太多，不予优胜。”

此言一出，吴峰的粉丝生气到裂开，在弹幕激情辱骂，“我们吴峰大大可是位于绘圈金字塔顶端的人，坐拥百万粉丝，你微博有几个粉丝就敢这么说？”

“让这种人评价吴峰老师，官方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老师当成什么了？”

评委想了想，又很委婉的说，“不过画师除了追求艺术以外，创作令更多人喜爱的作品也很重要。”

简单来说，评委觉得吴峰根本不在追求艺术，只不过是圈粉成神罢了。

吴峰粉丝没听懂评委的话外之音，她们以为评委这是认怂了，坚决不认，“这样就算完了？不行，你必须给我们大大道歉！”

评委：妈的智障。

叶文看着这场闹剧，说，“这还真是傲慢啊。”

叶文：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而自我疯狂的起源便是傲慢。

沈廉走过来看几眼吴峰的画，“这不是画家，这是网红画师，画家和网红画师是两个概念。网红画师不需要水平特别高，只要够用。”

“画同人吸血流量积累粉丝，组建团队，营销，打造ip，运营粉丝群体，出明信片、同人集，已经是一套成熟的产业链。”

说到这里，沈廉停顿了一下，“网红画师、网红写手也好，其实和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粉丝经济，不依靠能打的作品质量，而是依靠贩卖作者本身。”

没能像家里人一样从事创作，是沈廉心中永远的痛，他的水平不足以自成一家，又不屑于成为网红创作者，于是他成为偶像，和家人都不一样，走上另外一条路。

但本质上是一种存在，从产业链上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娱乐圈这个圈子看起来比绘圈还有写作圈更高级一些。

叶文拍了拍沈廉的肩，知道他和他之前一样，陷入到迷茫中走不出来了。

但和他当时不同的是，叶文只是短暂的迷茫，不需要别人开解也能自己走出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沈廉不同，他的痛苦已经郁结成结，很难靠自己的力量化开。

沈廉从内心就不认同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觉得低了一等，但是他又做不到他想要成为的人，无法完成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所以他对这个世界和解了，低头了，在偶像这门事业上也做到了国内顶尖男团成员之一的位置。

但是沈廉的内心无法原谅自己，从未。

“我知道你很有天赋，你的天赋很独特，”叶文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找不到自己的路，而是这本就是你的路，看似没有但失去了却不行，像人们赖以生存的空气，直到18世纪才认识到空气，但能说在发现之前一直没有空气吗？”

“你以为自己没有的特性一直在，你没有荒废过它们，你一直在努力的运用提升，想着想不懂没关系，你还很年轻，还有成长的时间和机会。”

沈廉擦擦没有溢出的眼泪说，“我知道，我没什么可委屈的，我的出身和条件已经比很多人好了，也没有遭遇过很多挫折，我家里人对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不指望我获得什么成就。他们已经很好了，我足以躺在他们的功劳簿上，其实和叶文你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开心。”

沈廉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叶文听懂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