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吱呀！”

空气立刻响起阵书本被人大力攥紧的声音。

副导还没反应过来，费煜就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被揉成团的剧本，连忙送手放开纸页，面无表情地按压着剧本的纸张。

把每个页面都整整齐齐地平铺好。

费煜瞳仁比正常人小圈，看人的时候总显得阴鸷独断，可敛目看着自己剧本的时候，竟忽然染上了几分古怪的平和与安静。

像是在做件，从未有过的隆重事情。

副导看得眼皮直跳。

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他转而又想到费煜原本在剧组和落编相处时的情景，只觉得两人怎么看都还是分开来的好，时间竟有些百转千回，越想越觉得唏嘘。

可面前的费煜却没看出他的纠结，还在低头认真抚平剧本。

等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才再次抬头，侧目瞥向副导：“剧组的进度还没赶完，他忽然就走了，我不该气他不回来？”

他声音阴阴恻恻，在快要迎来夏季的天气，都让人有些后背发凉。可副导听着他的话，怎么都感觉不到原本的害怕了，甚至还想……还想笑？？

尤其是费煜这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让副导忍不住想起自己小外甥女家里那只，极容易炸毛的暹罗猫。

副导不禁把费煜的脸套在猫身上，想象了下那个场面，就差点没忍住喷笑。

而此时，剧组开拍的时间又到了。

助理来提醒了下时间，整个剧组的演员们再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这两天开拍的，是阮林修偶遇叶星之后，表白被拒，而后连着个月深夜买醉，白天去上赶着追求叶星的剧情。

林峰的演技在这段剧情炸裂，将反过来倒追已经心灰意冷的心上人的猛劲，与头次倒追人的凌乱感和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年代感，原原本本演了出来。

无论是他饰演的阮林修，面对叶星时强撑着被拒绝的尴尬和失落，而努力拉近两人关心的竭力与小心。还是被叶星推开之后强忍着的黯然神伤。

看起来都让人记忆深刻。

但无奈他整个人物的角色设定，就是前期的大渣男，所以在场的剧组工作人员和种演员们，就算被林峰的演技迅速带入到剧情，还是难免控制不住地开口狂骂。

“操他妈的傻逼阮林修，这种给脸不要脸的渣男，谁他们爱他。阮林修大结局都没追上叶星果然是对的！”

“谁说不是呢。最恶心这种别人喜欢你时不珍惜，人家走了之后又后悔的人了。之前人家追你的时候干嘛去了，享受别人单方面的跪舔么？”

“呕~”

副导听着这些话，觉得那群演员的评论说的都挺对。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慨，就感觉身旁的气压越来越低。

等他转头对着源头望过去时，就瞧见了费煜黑如锅底的脸色。

费煜阴沉着脸想假装没听见。

可他还是觉得，那群叭叭叭的女明星是意有所指！

与此同时，镜头的场景，正好排演到，叶星的朋友知道了他和阮林修过去的事，在叶星下班时，拉着他安慰。

同事的声音温和冷静，认认真真跟叶星分析着他和阮林修的未来：“小星星，你看，你和他呢，看就不是类人。人家之前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怎么努力都没用。现在喜欢你了，又开始火急火燎地倒追。从在公司给你送花，到每天下班堵你，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个人觉得，这样不太行，你性格独，但我知道你其实很有家庭观念。所以……”同事开口道：“你还是找个，能体会你的心思，能照顾你的人吧。”

“尤其是那种唯我独尊的自大狂，根本别管他。”

饰演同事的演员，声音天生的音调高，平常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就像是在吵架，更别说现在。

费煜只觉得每个字都像是可以说给他听的。

手上的笔都被他捏得死紧。

只听“咔擦”声，拇指粗的黑色签字笔竟然直接被费煜两根指头捏断。

旁边的副导：“……”

而镜头的叶星很快也给予了回应：“嗯，不找他。我们不合适。”

现在已经是黄昏，窗外的阳光从玻璃外照射进来，将屋内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叶星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像是连过去的人格都顺着阴影被同剥离。

“对已经过去的人，我从不回头。”

费煜手抖。

指尖的黑笔残肢顿时掉到地上。

发出“咔哒咔哒”两声，在水泥地上打着滚。

他浑然未觉，愣了两秒，才面无表情地弯身低头捡起来了黑笔，甩手隔空扔进距他三米远的垃圾箱。

可副导跟他合作了多少年，现在光看费煜这个表情，就知道绝对有事情发生。

但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是外人，不方便开口。

只能旁敲侧击两句。

“忘了以前在哪本书里看到的了。说作者笔下人物的性格，往往都会影射作者本人的思想。我看落萌小朋友几本书的主角都是叶星这样的性格，可能他本身也是这种人吧。”

费煜瞬间就想到落萌陡然转变的态度。

和他最近次找落萌时，对方冷着脸说话的模样。

心乱作团。

完全静不下心。

就在这时，给剧组人员买水的助理们回来了。

导演助理把给每个人买来的冰饮都发了发，不管是场务还是演员，人手杯。

副导的是他钦点的蓝莓冰饮，而费煜的则是杯烤奶。

费煜最讨厌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觉得和这种东西还不如去喝黑咖啡，就算是清清凉凉瓶雪碧都比这玩意儿喝着爽。

看他低头看，这杯烤奶是粉色的包装，原本想要把烤奶退回去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助理愣，歪头瞧着费煜举着烤奶的姿势：“费导，你不想喝吗？”

他小声加了句：“落编说这个口味最好喝。”

费煜眉头皱，声音沉下来：“提他干什么。”

今天怎么回事，全世界的人都离不开落萌？走到哪儿都是落编落编！

助理不明白费煜为什么忽然生气，但潜意识给软萌可爱的落编谋不平。

前段的“酒吧视频”在上不了了之。

虽然知道不回应才是降下热度的最好方法，可他们这群人私底下都讨论好多遍了，多半就是费导始乱终弃！

落编那么有才华，长得又好，他们完全不明白费煜干嘛不珍惜。

现在找到机会刚好不阴不阳地别了句嘴，想方设法让费煜难受：“啊，不好意思费导。我忘了烤奶是落编最喜欢的，我记成你喜欢了。”

助理嘿嘿笑：“要不咱俩换换吧？”

他语罢，伸手就要从费煜手夺过烤奶。

费煜：“？？？”

他睖了眼助理，脸色黑的瘆人，“你的太脏，不喝。”

助理：“……”

我还没开封呢。

不过助理看着费煜阴沉的脸色，感觉也达到了目的，心里哼着小调，提着手上的最后杯冰饮就要回自己位置上。

椅子上的费煜，瞧见他要离开，登时冷哼声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烤奶。

粉色的包装粉色的吸管，果然是那哭包才会喜欢的东西。

费煜沉着脸想着。

这配色他看就想吐。

他边腹诽，遍插进吸管打开烤奶，低头喝了口。入口的味道甜得腻味，让他忍不住蹙眉。但最后却莫名奇妙地适应了。

甚至……口气喝完。

喝完的时候，费煜低头看着手上的空烤奶杯，忽然觉得这玩意儿也不是想象那么难喝。

还勉强入味儿吧。

但他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旁边的副导就又开了口：“费导，你居然喝完了。”

费煜眼皮抬也不抬：“嗯。”

副导哈哈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喝七喜柠檬水。”

费煜要起身扔烤奶杯的动作忽然顿住，回头看副导。

只见副导演冲他感慨地摇了摇头：“落萌小朋友告诉我的。真惭愧了我跟你合作这么久，我都不记得你还有这个喜好。”

费煜拿着烤奶的手，指尖颤，连带着心口都像是被猫抓了下，有种涩涩的疼。

此时剧组的拍摄任务早就结束了，两人说话也不耽误拍戏进度。

副导作为个已经结了婚的过来人，看着费煜现在能听进去了，就忍不住趁机开口提点他。

“其实算得上‘年轻时代’的也就那么几年，费导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对人家好点。想人家了就去找人家，别自己坐着生闷气。有时候两个人坐在起说说话，什么误会都能解开了。”

副导没等费煜反应接着开口：“你不用说什么你不喜欢落萌，你们俩之间有没有猫腻，我作为过来人看便知。我也不问你们两个公开的时候是不是真互相喜欢，但人最重要的就是当下，你要是喜欢人家，就泼开面子赶紧追。我瞧着落编骨子里其实轴得很，再不努努力，人家把你忘了，你就没机会了。”

副导晃晃自己手剧本：“你是不是忘了，你最初版带着批注的剧本，是谁亲自批了句：‘当断则断，结尾必分，漂亮’？”

他摇头晃脑地收回自己剧本，说出来的话意有所指：“再过两天，你也可以‘很漂亮’。”

费煜不吭声了。

他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嘴巴微张，本来是想要说点什么，可犹豫半天都没发出声音。

费煜抬起右手捋了把额前的头发，手掌捋到脑后时，忽然想起那天他送洛尨回家时，用自己的发绳，给对方头顶上绑起来的小发揪。

那时候落萌又害怕又激动，泛着红晕的脸微微扬起，正对着他，那双桃花眼紧闭，可睁开眼的瞬间，总能极快地对上自己的视线。

和最近那次他与落萌说话时，对方清清冷冷的模样完全不同。

费煜忽然感觉。

他好像……错失了什么东西。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

费煜几乎是立刻起身，放下了手剧本。

没等他开口，副导立刻摆手道：“去吧去吧。”

费煜深深看了他眼，略点头转身离开。

费煜回到自己车上，就开始跟落萌打电话。

可直无人接听。

费煜愣了。

他驱车赶到洛尨小区门口，出乎意料，居然被门卫拦了下来。

甚至要求他出示证件。

费煜脸上黑透着青：“我经常来。”

门卫大叔回答的极为：“以后就不能了。”

“……”

费煜闭了闭眼，“我前几天还来了。”

门卫大叔：“没见过。”

“……”

门卫大叔：“可能你太大众脸了。别说了，出示证件吧。”

费煜：“？”

你TM才大众脸。

费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下来的，他从怀里掏出身份证，铁青着脸递给们门卫。

只见门卫大叔低头瞟了眼他手上的身份证，悠悠点了点头：“哦，果然是你啊，行嘞。”

费煜收回身份证准备回去开车。

门卫大叔：“不让进，赶紧走吧。”

费煜：“？”

门卫：“你是来找落萌的吧？户主已经说过了，你上次是故意骗我们给他换锁，在这么骚扰户主我们就要报警了！赶紧走！”

费煜：“？？？”

娱乐圈声名赫赫的费大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脑仁气得生疼，额头上青筋都露了出来。

对面的门卫看着他瘆人的表情。

从身后掏出了电棍。

费煜：“。”

他咬着牙接着拨打落萌的电话，可还是无人接听。

————

洛尨这几天给自己列了几十条的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其条，就是去看看他从来没去过的酒吧。

他在上搜了搜Z市区最好的几家酒吧，然后出门叫了辆出租车，就直冲酒吧而去。

不过这里和他想象完全不同，虽然来这里玩的人多，可他进到这里，只感觉到了阵格格不入的氛围。

甚至连喧嚣的重金属音乐，落在耳朵里都让他耳膜震地生疼。

洛尨不大喜欢这样的环境。

可他又对这种氛围充满好奇。

“酒吧”可是他小说必写的场景之，洛尨本着多了解会儿写素材的心，点了两杯调酒，就端着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静静喝酒。

然后——

低头玩手机。

而他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坐车来酒吧的时候，因为没看手机，手机上此时已经多了几十条未接来电。

而且全都带着个人的名字。

洛尨看着满屏幕的“费煜”两个字，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

但他对费煜时隔十天忽然疯狂打电话的行为感到奇怪，甚至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费煜这个人，强大偏执，没有人能掌控他。

自己上次对费煜说的话，恐怕早就已经让他被费煜列为了最厌恶的人员名单。

费煜怎么会突然打电话。

难道是回过神来了想要打他出气？

洛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干脆放着不管。

他就这么在酒吧安安静静喝完了酒，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想要离开。

结果发现自己居然都快站不稳了。

洛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喝不了多少酒的。就算是酒吧的低度调酒，他的醉酒反应也比般人严重得多。

但现在喝都喝了，他也不会少块肉。

洛尨毫不在意地想着，抬腿朝门口走去。

昏暗闪烁的彩灯再加上被酒精熏晕的头脑，让洛尨走路都走不直了，只能慢悠悠的沿着墙壁走，才能勉强不撞到人。

但就在他快要出酒吧门时，酒吧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紧接着道清俊身影从门外走禁来。

青年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进门的时候，整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不悦。他刚踏进酒吧门内，就面色阴沉地像是要怼人。

可紧接着那双秀美的狐狸眼就对上洛尨的视线。

青年瞬间呆住。

“落萌？？？”

洛尨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谁？”

他声音平淡又带着单纯的疑惑，干净平和到简安都不知道怎么答话了。

他是谁？

他不是落萌的情敌么？？

可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岂不是就把落萌放在了和自己同等的地位上？

简安想就觉得不对，他不能说两人是情敌。

如果实在要是点什么，那就是……

“是我！”简安道：“就上次在厕所堵你的那个人。”

他解释的糊里糊涂，洛尨原本就混沌的脑子时间更加迷乱。他眯眼盯着简安的脸瞧了半天，只觉得面前青年眼熟极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两世的记忆交织在起，更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甚至以为简安是以前在现实生活，堵着他要跟他表白的同学。

于是在简安面色紧绷地盯着洛尨瞅了半天，等他展示段来自情敌的示威时，就看到洛尨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满脸愧疚地看着他，轻声道：“无论如何，我是真的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去厕所堵我了。”

简安：“？落萌你TM是不是傻了。”

简安的嗓门不小，而且音色的声调高，他说话，声音的穿透力让周围不少来玩的年轻人都看了过来。

更别说里面很多人都认识他。

毕竟这家“C&J”酒吧，就是他家开的。

简安没有喝酒，脑子清醒地很，他沐浴在周围人的视线，时间又气又恼，说话的声音更加尖锐。

“落萌，你到底——”

可他句话都没说话，忽然被少年的动作打断。

干净乖巧的少年猛地倒在他肩膀上，毛绒绒的发儿就扎着他的脖颈，吐息间带着几分暖融融的气味。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常人更加软糯。

“靠会儿。我好累。”

简安不动了。

紧接着就发现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竟然真的想站着不动，让落萌靠会儿。

傻了的人不会是他吧！？

这个想法让简安再也忍不住了，他脑子乱成团，抬手就从兜里翻出来费煜的电话，点开拨了过去。

——占线。

简安无奈，发短信问他：你知道落萌家住哪儿吗？我要送他回去。

短信发过去不到三十秒，费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男人熟悉的嗓音从电话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他在你那儿？！他怎么会在酒吧？”

简安刚想说他也不知道，可紧接着忽然感到颈侧热。

原来是靠在他肩膀上的落萌换了格角度，正依在他肩头眯着眼打盹。

简安想要开口嘲讽他的情敌心大如牛，竟然敢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情敌。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说不出来难听的话，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要怜惜他。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更加震惊。

恍惚间就连要回应费煜的问题都忘记了，低头看着倚靠在他肩头的落萌的侧脸。

少年似乎是已经完全进入了昏睡状态，肤白如雪的双颊因为喝酒而敷上了层薄粉。

他比简安低了些，靠着简安的肩膀时，就像是晕倒在简安怀里，精致漂亮的侧脸正对着低头看他的简安，明艳到让人有些晕眩的五官冲击着对方的眼球。

简安有些愣神。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落萌居然……居然这么好看？！

简安已经完全忘记了回复费煜的电话，连电话什么时候被人挂断都没发现。

目光紧锁在洛尨脸上挪不开。

而不到十分钟后，他和落萌身后的大门忽然被人脚踹开，穿着休闲长袖的费煜几乎是大步冲了进来，而后眼就瞧见了被简安揽着的洛尨。

然后就瞧见简安搭在洛尨肩膀上的手。

在洛尨家小区外站了足足下午的费煜，看到面前这幕彻底炸了。

“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