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走廊里因为很久没有声音，声控灯渐渐一个个的熄灭了。

从大厅里透过来的光是唯一的光源，两个人的影子隐约被拉的很长，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顾青池一支烟抽到一半，就已经放松了下来。

谢陆屿在一旁站的笔直，那边小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了，在走廊尽头喊了一声。

顾青池就直起了身，用手插进头发里将湿润的额发往后拨。

在与谢陆屿擦肩而过的时候，谢陆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陆屿用的力气不大不小，正好是顾青池挣脱不了又不会伤到他的力度。

他稍稍用力，顾青池手就松开了，他的手心里，一支即将熄灭的香烟被揉成了一团，手心里还有被烫伤的痕迹。

他之前装作正常的生活，每天都伪装自己很正常，作息规律，会出门，会给自己安排事情做，但伪装久了，总会露出马脚来，躯壳低下的内里，已经彻底腐烂，一个磕碰就能看见底下的腐肉。

谢陆屿看看顾青池又看看他的手心，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又停下了，说什么呢，顾青池不是傻，他都懂，他知道疼，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因为有比疼痛更折磨人的东西时刻都在，他光是活下去就要费劲全部力气了。

谢陆屿转身对那边的小可喊道。

“我跟你顾哥有些事儿要谈，等会儿给你顾哥送回去，你先去忙吧。”

小可对谢陆屿印象很好，她看顾青池没有出声就应了一声，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走了。

谢陆屿对这挺熟的，拉着顾青池进了一个休息室，让顾青池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拖了个医药箱出来。

顾青池无所谓的看着他动作，看起来不怎么在乎。

谢陆屿麻利的给他上药，然后用绷带包扎好。

“不怎么严重，不要碰水，很快就好了。”

他蹲在顾青池身前，紧盯着顾青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你很努力的想要好好生活，也许很困难，但我需要你知道，你不开心可以任性，可以抽烟，可以喝酒，可以去做运动，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这是你的自由。”

“但你不能靠伤害自己得到快感，那条线你不能碰，这并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关心你的人，为了小可，为了叶里，为了你的粉丝，你知道吗？现在有很多粉丝，他们喜欢着你，看你的电影，模仿你的衣着，你有引导他们的义务。”

顾青池看着谢陆屿，似乎在消化他刚刚的话，他慢慢凑近了谢陆屿，在靠近谢陆屿还有一掌距离的时候，侧了侧头，闭上了眼睛，然后过了一会儿又睁开。

“是雪的味道。”

谢陆屿用手撸了撸自己短短的头发，嗯了一声，最后颓丧的扯了扯嘴角。

“你需要治疗，我得跟叶里谈谈了，我会全部告诉他，我不会帮你隐瞒了。”

顾青池往后倒在沙发上，嗯了一声，说好啊。

谢陆屿还没反应过来。

顾青池就又接着道。

“如果我去看医生，如果我好好吃药，真的会好起来吗？”

他明明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但谢陆屿还是感到希望。

顾青池以前不会去主动寻求帮助的，他以前以前只会放任自己走向毁灭。

顾青池以前也不会去看医生，仿佛这样他就跟别人没有差别，而不是个异类。

谢陆屿立刻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是这样坚定，几乎让顾青池有了前进的力量。

顾青池想变得正常。

*

叶里被谢陆屿通知的时候，竟然没有很惊讶，还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倒是小可吃了一惊，一直在自责没有早点发现顾青池的异常。

叶里安慰了小可几句就迅速给顾青池安排了下去，这一行压力大，不少艺人也有心理问题，他也算是轻车熟路。

立马就跟顾青池先去医院精神科挂号，确诊，重度抑郁，这让叶里有点难以接受，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但医院精神科太流程化，顾青池去了一次之后就不怎么情愿去了，叶里就给他换医生。

最后找到的医生是谢陆屿介绍的，精神科有名的医生，自己开的精神科医院，说是医院但医生也不多，个个都是有名气的，还有好几个国外的专家，收费也高，但很人性化，一个医生就负责几个病人，心理辅导很出名。

只要自己感觉不好，随时可以约自己的医生，就算是深夜，叶里跟医院沟通了一下，约好了时间。

顾青池坚持要自己去见医生，那家心理诊所就在市中心，但地段很好，周围都是别墅区，绿化很好，非常安静，这样的地方寸土寸金。

前台是个漂亮小姑娘，素面朝天，像个学生，脑袋后面小辫子一甩一甩的，见到有人来非常热情，就算顾青池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看起来全副武装有点可疑，也没能让她警惕半分，一见面就想跟顾青池分享自己的饼干，被拒绝也笑咪咪的，热情但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她帮顾青池看了预约之后，还拉着顾青池寒暄了一会儿。

“往里走，走到最里面那间就是了，你怕猫吗？怕猫的话我可以护送你进去，有只小肥猫喜欢在里面乱窜。”

顾青池婉拒了，虽然是诊所，但装饰很居家，时不时就有盆绿植，他走到地方，正要敲门的时候，一个男人正好推门出来，顾青池一米八几，个子不矮，那人比顾青池还高一点，直奔一米九，

他侧了下身，道了声歉，声音低沉。

顾青池身体突然就有些僵。

对方有些疑惑，关心道。

“你没事吧？”

顾青池摇了摇头，他进门，男人出门。

两个人短暂的交错了那么一瞬间。

门关上的时候，那个高大男人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顾青池也侧着头，侧面轮廓隐约可见，他眼睛很好看，眼尾向上，有那么一丝妩媚，偏偏他眼神冷了些，看不出什么情绪，两人眼睛对视着，直到门关上。

男人心就莫名抽痛了一下，总觉得那眼睛有些熟悉，但不应该是那样的，那样冰凉到有些空洞，而是眉眼弯弯，盛满碎光，他摇了摇头，捏着手里的文件走了出去。

门口的前台看到他跟他打招呼，他来的频繁，前台跟他已经算得上熟悉了。

“顾斜哥，拿到夫人的报告了？夫人上次给我带的饼干我可喜欢了，别忘了帮我向夫人道谢！”

顾斜也展露了一点笑意，顾夫人跟他都挺喜欢这小姑娘。

“好，夫人还在想你为什么不叫她阿姨呢，上次一直跟我嘟囔你叫夫人太生疏了。”

前台的小姑娘愁眉苦脸，认真的烦恼起来。

“啊，不行吧，夫人那么好看，叫阿姨我良心过不去。”

说着说着她就忘了这茬，又高兴的跟顾斜讲她的新发现。

“刚刚来了一个客人，眼睛可好看了，我看跟顾夫人还有点像，应该很好看，也姓顾呢，但夫人永远是最美貌的，要是夫人有女儿就好了，就有人能继承她的美貌了。”

小姑娘满心可惜。

顾斜无可奈何的跟她再见，坐到车里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刚刚在医生那里碰到的那个人，连刚刚因为医生说顾夫人好转了很多而高兴起来的心情都低落了下来。

那边顾青池坐在医生面前，摘下了口罩，明显心情有些低落。

医生并没有让顾青池做什么测试，问什么问题，顾青池之前已经在医院精神科做过专业的测试，诊断结果已经在他这里，这让他省了不少功夫，测试必不可少，但现在这样更利于他取得顾青池的信任。

他也没有要求顾青池信任他，跟他做朋友之类，那是照本宣科的新手才会做的事，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信任一个刚刚见面不久的人，为什么这么去要求一个病人呢？

尤其是在这位病人很可能比常人更敏感更脆弱的情况下。

接近流浪猫是需要时间跟耐心的。

他跟顾青池闲谈着，话题很跳跃，仿佛想到什么说什么，尽量避免提问这种形式来了解顾青池，这大概率会让顾青池产生排斥，如果不得不问顾青池什么问题，那么他也会提起自己的情况，甚至会自嘲，如果观察到顾青池有任何排斥或者异常，他会立刻转换话题。

“我注意到你刚刚好像跟顾斜先生有眼神上的交流……”

医生慢慢讲着。

顾青池在听到顾斜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就收拢了虚虚放在座椅上的手指。

“顾斜先生是个严肃的人，我不太喜欢跟他有眼神交流，但是你很勇敢，并不排斥主动跟别人有这种交流，对吗？”

医生毫不吝啬的夸奖顾青池。

顾青池重新放松了手指，认真道。

“有时候不喜欢。”

等到顾青池结束这次会面，顾青池对要看医生的排斥已经减少了很多，这次对话过程太过舒适，他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会面。

等医生将他送出去之后，才回到座位上快笔疾书记着什么。

最后归纳完档案，这才叹了一口气。

“跟顾夫人一样，都是过于敏感的人啊。”